魚兒從中午開始發燒,一直燒到了天色擦黑都不見好轉,人也沒醒過來。
邵嬤嬤一直守著不肯離開半步,四芳也顧不得連日來的勞累,兩人一班輪流當值。
期間芳澤又給魚兒喂了一回藥,這次沒點穴就給她順順利利的喂進去了,可是芳澤心里卻更加不安起來。這位但凡是還有一點意識,定是不肯喝藥的,就算喂進去也會給你吐出來。悄悄退出去,找人給夜魅首領帶信,但是芳澤並不敢抱太大希望,自此那件事後,這周圍的守備嚴了許多,主子現在在用的藥,還是首領廢了好大的勁弄進來的呢。
下半晌涵婕妤那里照例派了人過來,不過來的不是萍兒,是萍兒手下平日里在外頭伺候的小宮女。道是沈涵早上吃多了飲食,反應得厲害,吐了好幾次,萍兒便走不開了。
芳菲想著沈涵現在怕是自顧不暇,又恐這小宮女傳不清楚話,萬一涵婕妤知道魚兒這邊不太好,一時擔心動了胎氣那可就糟了。因此也不敢多說,只讓那丫頭回去告訴萍兒,帝姬有些發熱,吃了藥還睡著。
婉柔來的時候,魚兒燒得滿臉通紅,把婉柔唬了一跳,忙伸手模模她的額頭,竟是燙得嚇人。「怎麼燒得這麼厲害,昨晚上醒過來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她這樣多久了,太醫怎麼說?」
「回公主的話,主子過了午時開始燒的,到現在有三四個時辰了,一直都是這樣。太醫院那邊去請過了,說是涵婕妤娘娘今兒個吐得厲害,人都去崇賢殿守著了,沒空過來這里。」芳華說著眼眶就紅了。主子這都已經四天了,中間只醒了一次,進了半碗粥,就算是個好人也要撐不住,何況她現在還受著那麼重的傷……
其實還有一件事芳華當著婉柔公主沒說出來,下午她去太醫院請太醫的時候,見沒人肯過來,便悄悄給那里管事的公公塞了一百兩銀票。誰知人家收了銀子也只是說會派人去崇賢殿看看,等哪位太醫有空了便會過來。可是等到現在,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什麼?一群混賬東西,父皇每年那麼多俸祿銀子養著他們有什麼用!」婉柔禁不住爆了一句粗話。
「公主息怒。我們這里……只怕等涵婕妤娘娘好些了,太醫得了空便會過來。」芳菲是知道婉柔公主那個火爆脾氣的,怕她說出什麼過激的話,隔牆有耳反倒惹來更大的禍事,忙勸道。
可這不勸還好,一勸婉柔就更來氣了。涵婕妤有孕她心里本就有些別扭,現在居然一點兒妊娠反應就讓整個太醫院的人圍著她轉,魚兒這邊病成這樣居然不聞不問。
「不行,我要去找父皇。這宮里還不是她最大呢,憑什麼她一個人霸著太醫院,不讓太醫去別處瞧病了!」
「公主請息怒。」芳菲腿一軟就跪下了,婉柔身邊的大宮女也忙跪下拉著她的衣擺不讓她出去。
「你要是不想害儷芷帝姬,就不要去!」金美人突然出現在房門口,對著婉柔厲聲呵斥。
「娘。」婉柔一見金美人,立即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屋內眾人忙向金美人行禮問安。
「都起來吧,這個時候就不講那等虛禮了。」金美人進屋也不說廢話,直接就對邵嬤嬤道,「去年婉柔受傷時就是我照料的,多少還有些經驗。不知可否讓我看看帝姬的傷勢?」
金美人是宮人出身,不像官家出身的宮妃,說是親自照顧,其實不過是在一邊干站著干坐著而已。上回婉柔受傷,據說金美人衣不解帶在公主床邊守了三天,想來是比其他人有經驗。
「有勞娘娘。」邵嬤嬤站出來,恭敬地對金美人行了一禮。這會兒邵嬤嬤也是實在想不出法子了,魚兒不肯退燒,又請不來太醫,只能干等著著急。幸好金美人看在婉柔的面子上肯出手相救,如今也只有請她先試一試了。
說來金美人的年紀,比和帝還要大上幾歲,早已不侍寢了。但是在沈菊樺來之前,她是後宮品級最高的嬪妃,掌管宮務。不過這兩年她多數時間都在佛堂里念經,沈菊樺來了之後便將宮務交割清楚,從此專心禮佛,徹底不管事了。
這邊金美人得了邵嬤嬤的應允,便在魚兒床側坐了。先用手測了測魚兒的體溫,然後掀開被子,小心地查看她身上的傷勢。
「傷口處置的很好,並未化膿,看著快要結痂了,依我看發熱不是傷口引起的,怕是受了驚嚇所致。」金美人一邊說,一邊給魚兒把衣服穿好,然後自己身邊的大宮女把帶來的一小壇烈酒倒了一小碗出來。只見她用布巾沾了酒液,給魚兒擦拭手腳腋窩等處。
芳菲等人從未見過這樣治病的法子,起先都有些擔心那烈酒踫到魚兒的傷口。但見金美人動作十分熟練輕柔,且都小心地避開傷處,邵嬤嬤也在一邊用眼神示意她們,便都安靜地不出聲了。
不到一刻鐘,魚兒兩頰上的紅暈開始退了下去,身上也沒有下午那麼燙了。這法子果然有效!
「這是我們老家那兒的土法子,孩子小不肯吃藥的時候常用的。不過今晚恐怕一會兒還要燒,你們每隔一個時辰就給她擦一次,小心別踫著傷口。再給她喂點溫水喝,明早要是能醒過來,應該就沒事了。」
金美人說完起身就要帶著婉柔回去,邵嬤嬤等人忙行禮謝過送出去。金美人到了門口,又回頭對邵嬤嬤輕聲道︰「你也不必謝我,陛下那日不也說了,從皇後娘娘那兒算,陛下算是儷芷帝姬的姑父,這麼說,帝姬和婉柔還是表姐妹呢。都是自家人,互相照應著也是應該的。」
邵嬤嬤會意,忙又再拜了一次謝過。金美人這話狀似無意,其實是讓他們去求沈菊樺,她畢竟是魚兒的親姑姑,總得給興帝一個交代。魚兒萬一到了明早還不好,去皇後那里還有一絲希望。
夜里邵嬤嬤又給魚兒用烈酒擦了兩次降溫,幸而後半夜體溫沒有再升上去,五更時魚兒終于醒轉,所有人懸著的一顆心都放了下來。
芳澤不敢再給魚兒用那個止痛的藥丸了,雖然那藥的藥效最多只有三四個時辰,可她怕魚兒再這麼來一次,都快把人嚇死了。沒有止痛藥雖說會比較難熬,但好歹是已經過了最難過的頭幾天,只願主子這傷快點好吧。
太醫直到魚兒醒過來的次日下午,才慢悠悠地過來。診了脈,換了幾味藥,拿了好處托在手上掂量掂量,丟下一句「好好養著吧」就又走了。把個芳華氣得不行,卻又不能當著主子的面抱怨。太醫說主子之前發燒是氣滯不暢,這會兒可千萬不能說那些事,免得主子又受氣。
魚兒身上的傷先是痛,結痂以後又開始癢,真是把她折騰得不清。又痛又癢的,根本沒法入睡,只有每次疲憊得實在扛不住時,才會昏睡一會兒。如此醒醒睡睡的,都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
夜魅之前听說魚兒病危,本想當晚強行入宮,不過後來得到消息說人已經醒了,才取消了計劃,一直等到半個月後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才悄悄潛進來。這晚上正好是芳澤值夜,夜魅來的時候還帶著一個人……二二。
芳澤瞪大眼楮看著那個裹在夜行衣里還是顯得圓乎乎的丫頭,魚兒也十分驚訝︰二二那丫頭只會搗鼓藥,一點兒功夫都不會,夜魅要帶著她一起進來,難度可是不小。怪不得今天夜魅進來時氣喘吁吁的。
「你們都看著我干嘛,以為我願意大晚上的被人拎著在屋頂上飛啊?」二二說著看向芳澤,「那個止痛丸才用了幾天就出問題了,我不進來看看,能放心嗎?」
「那不是主子後來發燒了麼……」芳澤撇撇嘴,魚兒發燒昏睡的時候她確實有點懷疑是自己用藥的方法不對,很是內疚害怕,不過後來魚兒醒過來,太醫也診過說沒事,才放下心來。
「你是不是告訴她了,你給她用了止痛丸?」二二一邊說,一邊從懷里往外掏小瓶子,在魚兒床頭排了一排足有七八個。
「呃……開始幾天沒有,後來主子醒來那天晚上,她問我給她用的什麼藥,我就說了。那藥丸能止痛安神,這不是你給我說的麼?」芳澤反問道。
「怪不得……我說呢,怎麼好好的就不靈了。」二二聳聳肩膀,搖了搖頭很無奈的對三人解釋道︰「那藥里加的安神成分有點特別,普通人吃完藥也就睡著了不覺得痛了。但是如果是意志力特別強的人,知道自己服藥後感覺到困頓,潛意識里就會去對藥力抗拒,想要保持清醒,結果就是引起發燒之類的反應。」
「我之前不是說了麼,頭幾天給她吃點止痛丸,藥效要是過了就點她的睡穴,就是讓她好好睡覺休息。要是醒過來,肯定會痛死的,如果痛得出汗,汗水踫到傷口也不好愈合。反正有給她吃養榮丸補充營養,餓不會壞的。」
魚兒等三人听完,一時都無語默然。
二二不知魚兒的身份,只當她是夜魅組織需要保護的一個對象,因為對她說話也十分隨意。魚兒素來知道她就是這個性子,雖然說的話時常令人無語,但有時候還是挺有趣的。
說話間,她已經抓過魚兒的一只手把脈,歪著腦袋診了會兒,又換了另一只,「傷是好得差不多了,不過思慮太重。我說你想那麼多干嘛,小孩子家家的能有什麼心事,不就是沒做功課被你姑父揍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