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天氣不是很好,天空霧蒙蒙的,完全沒了平日蔚藍高遠的意境,像蒙著一塊惡心的幕布,低沉,壓抑,還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空氣越發的潮濕,帶著一股子泥土的味道。
賓夕法尼亞州哈里斯堡郊外的一條高速公路卻絲毫沒有受到天氣的影響,還是像往常一樣繁忙,過往的車輛不會因為這樣的小雨而放慢前行的速度,在他們看來,這場小雨不過是上帝打盹兒時不小心打翻的一杯水,無關緊要,更無關他們的命運。
耳旁因撞擊而產生的巨大轟鳴和車輪摩擦地面造成的尖嘯聲讓尚易堯的耳膜差點破掉,車底傳來「啪嗒啪嗒」的聲音讓他清醒地意識到那是汽油在外漏,不出多時,這輛車就會爆炸。
無視天氣原因,以慣常速度行車,在這樣一個一天中最繁忙的時間段,哈里斯堡郊外的這條高速公路上發生了十車連環相撞事件。
最前面的一輛嚴重超載的大貨車因路面潮濕車輪打滑,司機控制不住方向盤而撞到公路旁的護欄上,過長的車身幾乎將公路三分之二的寬度死死堵住。
後面的車輛因前方能見度不高而未能知曉前方已經發生的事故,來不及及時剎車,一輛接一輛的往上撞,尚易堯的車被卡在最中間,就算他從小就自認為自己是天生的福大命大,但此時此刻的他還是願意承認,自己這次一定是在劫難逃。
任何一個人,當他遇到這種車禍,前面後面的車都相繼著火爆炸,自己的車也在不斷地漏油的情況下,也會有這種篤定。只是,在大部分人因周身被烈焰焦灼無法自救而發出慘叫時尚易堯卻顯得該死的鎮定。
車門在相撞的時候被擠扁了,根本沒辦法從里面打開,等待救援也是不切實際的想法,更何況左胸上還插著一塊前面一輛皮卡車車斗里運載的玻璃因禁受不住強度過大的撞擊而破裂時四處飛濺的碎片,鮮血汩汩外涌,就算是車子不爆炸遲早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尚易堯閉上眼楮緩緩靠向椅背,他在尋找一個讓自己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嘴邊微微勾起一絲笑意,他笑自己的死亡竟然如此的戲劇性。
意識漸漸模糊,尚易堯知道這是生命在流逝,可是他面對死亡卻沒有絲毫的畏懼,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腦子里想的不是每天在家準備好豐盛的晚餐等待他下班回家的妻子Judy,也不是為他操了一輩子心的母親夏以飛,他甚至連他的父親尚層的樣子都想不起來了,佔據他腦海的只是那一個人,那一個讓他內疚了整整八年的人。
夏以雋(念j n),兩年前死于一起交通意外,那一天正好也是尚易堯和美國姑娘Judy結婚的大喜日子。
仰望著一片灰暗的天空,尚易堯露出了他這兩年來最開懷的笑,他在心里對那個人說︰「以雋,你知道嗎,我要死了,和你一樣死于車禍!老天真是會捉弄人,竟連死都要讓我背負上對你的愧疚和罪孽,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會再那樣怯懦,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那些非議而我自己卻可以躲得遠遠的。如果真的可以,我願和你一起面對!從此,你便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任何歡聲笑語有我和你分享,任何艱難險阻有我幫你扛。」
「轟」的一聲,大火伴著黑色的濃煙越燒越猛,映紅了半邊天,連帶灰色的烏雲都染上了血一般刺目駭人的顏色,火舌迅速向外蔓延,舌忝舐著周遭的一切,到頭來終究什麼都化為灰燼,一切歸于塵土。
2011—1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