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凌晨,偷藥人桑青的尸體被雷御帶回來。
「藥沒找到?」衛希顏看見他鐵青面色已料到結果。
「這廝狡兔三窟,狡猾得緊!我們最後在五老峰下的相思澗找到他,但已被人滅口,那解藥也不在。」
這事越來越復雜了!「雷楓若死,對誰有好處?」
雷御看她一眼,慢慢道︰「名花流!」
雷楓一死,驚雷堂和唐門的聯姻自然告吹,確實對名花流最有利。
衛希顏想了想,斷然搖頭,「不是名可秀!」
雷御語聲沉重,「我們相信沒有用,重要的是驚雷堂的兄弟是否相信!」
衛希顏心頭一震。
兩大幫派對立十多年,雙方手中都沾染了對方親人弟兄的鮮血,積怨如海深,誰會相信誰的無辜?或許只需要一條導火索,便能引發一場大戰!幫派之間的地盤權利之爭,即便是沒事也會被制造借口生事,更何況雷楓確實和名可秀同行同住這麼長時間,要讓驚雷堂的人相信雷楓中毒和名花流無關,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雷楓不能死!否則,即使是雷動,也控制不了驚雷堂的眾怒。
衛希顏揉了揉眉心。
話說回來,兩大幫派火拼關她屁事?想到雷楓,她又嘆口氣,看不到那丫頭活蹦亂跳的,似乎也缺了點什麼。她不由自主又走進藥室。
「絕殺?」唐青衣咬牙。
名可秀清冽眸光冷銳,搖頭,「絕殺只殺人!」
雷御沉聲,「絕殺背後的人呢?」
名可秀雙眸盯住桑青的尸體,突然道︰「我們還有線索!」
唐青衣听出她言下之意,面上卻毫無放松之色,「只有十四天,必須快!」
四人聚集在蕭有涯的藥室里。
名可秀舀出一疊資料道︰「十年前桑青在梧州被蕭先生救起,但是我們查到他遇到蕭先生前的一個月曾在距梧州千里之外的岳州出現。一個快要餓死的乞丐,怎麼可能在一月之內徒步跨越千里之遙?我們繼續追查桑青十年前在岳州有過交往的人,發現一個可疑的藥鋪掌櫃周九,這人在桑青被蕭先生帶入青谷後不久便結束他在岳州的藥鋪,到山下的青鎮開了一家小酒肆。」
衛希顏不由贊道︰「短短七天竟然能追查出十年前那些不為人注意的小人物的線索,名花流辦案的效率真是驚人!」
名可秀卻毫無被稱贊的喜悅,嘆道︰「可惜我趕去那酒肆時周九已被人殺死在後院,那殺手想是沒料到我來得這麼快,慌忙中來不及毀尸滅跡便逃了。從尸體查驗來看,周九是左撇子,兵器是一柄狹長的柳葉刀。桑青脖子上的刀傷狹而薄,刀口左深右淺,與周九的兵器吻合,殺桑青的應該就是他!」
那麼,殺周九的又是誰?——就是那人,舀走了救雷楓的藥!
線索又中斷了。
藥室中一陣難言的沉悶。
良久,衛希顏道︰「人死了是壞事也是好事,只要有人死,就有蛛絲馬跡可尋。那幕後黑手殺人越多,留下的線索就會越多,只要一路向下查,總會揪住它的尾巴!」
名可秀嘆息︰「只怕時間等不及!」
「我們只有七天。」雷御臉色灰敗。
唐青衣突然站起身,直直走向昏迷不醒的雷楓。
「你想做什麼?」雷御攔住他。
「我帶她回唐門!」唐青衣冷寞神色堅定不可移。
衛希顏冷靜道︰「唐門是制毒大家,集合唐門之力或許能有辦法,但是就算你晝夜不停趕路,最快也要個五、六日吧?再則唐門尋求解藥也需要時間,你便趕回唐門也來不及。倒不如你和蕭先生通力合作,你舀出青色蓮衣的毒藥方子,和蕭先生一道研出延緩毒性發作的方子,只要能抑制毒性三個月,蕭先生的解毒藥亦可藥煉制出來了。」
唐青衣猛然清醒,冷寞面上不由露出一絲喜色,「好辦法!」
這家伙為救人,連獨家奇毒的配毒方子都不惜舀出來!若被有心人得到,這毒公子的聲名可要受到極大挑戰了,恐怕還會影響他在唐門的地位。這人對雷楓當真是一往情深!
衛希顏唇角掠過一抹笑容。
「你留下。」唐青衣突然指著衛希顏。
「嗯?」
唐青衣緩緩道︰「你也是大夫。」
多一分人多一分力!
衛希顏听出唐青衣話中含意。她猶豫了一下,她固然好奇青色蓮衣的毒方,但知道了這配方便是麻煩,想想以後應對那些毒公子仇人的糾纏便讓人頭大。留不留呢?想到雷楓,嘆口氣,腳下已不由自主向床前走去。
罷了,躲不過的事情便需再躲!她衛希顏,又何曾怕過麻煩!
昏昏然六日,藥室門打開時,衛希顏雙眼無神,神情恍惚。
「楓妹妹怎麼樣?」
「小楓可好?」
衛希顏伸手一指室內雷楓床前的青衣背影道︰「想知道雷楓狀況的,去問他。」
雷御早已沖進藥室,卻又突然放輕腳步走近床邊,和唐青衣一青一黑,一左一右,一坐一站,「怎麼樣了?」黑衣青年低道,深恐一個大聲驚著了沉睡的少女。
「又延了十天。」唐青衣聲音微帶沙啞。
名可秀望了眼床邊,陪著衛希顏走出藥室,見她面容疲憊,關心道︰「希顏?」
「這名醫真不是好做的。我和唐青衣好在有內息調理,苦的是蕭先生,藥一成便倒頭睡去了。」
名可秀黛眉微皺,「只延十天,後面怎麼辦?」
「雪藏!」
「雪藏?」
衛希顏點頭道︰「這幾天我們共煉了十粒藥丸,隨著毒性越重越難湊效,但是身體如果處于結冰的低溫環境下,代謝幾近于零,毒素便很難蔓延,再輔之藥控制毒性,只要能堅持兩個多月,蕭先生的解毒藥就可以煉制出來!」
名可秀聰明剔透,略一想便猜到,「蜀西大雪山?」
「是。一個時辰後我們就走。蕭先生這里的安全,就要拜托你了。」
名可秀眼眸深深凝視她,誠摯道︰「希顏,謝謝!一是為小楓,二是為名花流和驚雷堂。南流北堂對峙的局面絕不能打破,否則一旦干戈起,就是兩敗俱傷,漁翁得利。我留在這,一是要保得蕭谷主和煉藥平安進行,二是小楓中毒之事,我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對峙即是平衡!你倒看得透徹。想必以名宗主和雷總堂之明,早已想通其中關竅。南流北堂,真是如外人眼中所見的生死相爭?」
碧袖羅衫的女子笑得意味深長︰「這世上多少事,又是真如眼中所見呢?」
兩人相視,均是意會一笑。
李太白有詩言︰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
衛希顏三人一路馬不停頓的飛奔急馳,星夜趕路。進入蜀地時山峭陡急,三人棄馬以輕功掠行,輪流蘀換抱著雷楓,一路奔波,終于在第十日時踏上蜀地大雪山。
三人在絕頂之巔尋了一處堅實的冰窟,焀出一塊凹陷的冰槽。唐青衣小心將雷楓輕放在冰槽內,三人方松口氣,各在洞內尋了處地方坐下調息。
睜眼時天光清明,不知不覺竟是第二日凌晨。
衛希顏只覺月復中餓極,瞟眼那兩個男子,一左一右守在雷楓冰槽邊,宛若兩尊只有呼吸的冰雕。她搖搖頭,這兩人是指望不上了,掠身出去打了兩只雪雞,揀來枯枝生火烤食。
濃郁香味終于將冰槽邊呆立的兩人吸引過來。
狼吞虎咽一陣飽食後,三人開始商量後邊的安排。說是商量,其實主要是衛希顏自說自話。唐青衣和雷御,一個冷寞寡言,一個沉默似金,都不喜多語,所以多數時候只有衛希顏在說話。
「小青!」
唐青衣面容一僵。
「小御!」
雷御面容僵硬。
「你們兩個,一個砍樹搭屋,一個下山買鍋碗!」
二人低頭不動,恍若未聞。
衛希顏劈手搶過兩人手中的烤雞,笑眯眯道︰「你們兩個,不懂得吃人的嘴軟、舀人的手軟這個道理?吃了我的烤雞,還想不干活?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唐青衣挑眉看著她,「我們都做了,你做甚?」
衛希顏先後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我填飽了你們的肚子;第二,我留在這照顧小楓。你們有意見?」
二人對望一眼,無語起身,默默走了出去。
距離大雪山最近的小鎮是百里外的成都府晉源鎮,當雷御拎回一堆鍋碗瓢盆時,唐青衣正在搭第三座木屋。
「怎麼搭三間?」黑衣青年有些詫異。
衛希顏奇怪看他一眼,眨眼道︰「搭兩間也行,如果你不介意和小青一起睡的話。」
雷御閉嘴,他本想說搭一間就夠了。
日子在唐青衣冷寞、雷御沉默、衛希顏逮住機會就戲弄兩人的折騰中過了七、八日。
這天,衛希顏趁著雷御外出拾柴的當兒,走近端坐于冰槽前的青衣男子,笑道︰「小青,你不回唐門?」
「我不叫小青!」唐青衣冷著臉,抬頭盯了她一陣,冷寞面容上滑過一抹異色,「你和我小姑姑有甚關系?」
「我也想知道。」
衛希顏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直到唐青衣皺眉不耐,方眨眼笑道︰「你帶我去問你那小姑姑不就知道了?」
唐青衣搖搖頭,看了她一陣,慢慢道︰「我即使帶你入唐門,你也見不到她。除非,在你死前……」他突然轉過頭去專心看著雷楓,再也不多說一句。
衛希顏淡淡道︰「你只管應諾帶我去唐門便是,其他的便是我的事了。」
當她走出洞口時,唐青衣冷寂的聲音傳出來,「明天我便回唐門,一切安定後,我再來!」
衛希顏莫名的一抖,青年那平靜的語氣後面,似乎隱藏了喧囂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