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真他媽喪。文廷玉這夜沒去掖庭宮,事實上,他哪兒都沒有去,只留在御書房過了一夜,第二日上完朝,便見季苓上前來通報。
「胡為庸要瞧皇後以前的病歷冊子?」
文廷玉一皺眉,周遭眾人便頓感壓力,半聲都不敢出,唯有季苓道︰「這也不妨事,年頭的時候,不巧有場火,把載有宮中諸位貴人主子延醫問藥的冊子都給燒了大半……」
略一點頭,文廷玉示意季苓不必再說下去。
「這人還要再查否?」
季苓等待半日,不見指示,只的出聲詢問。
文廷玉道︰「再動作一些,只怕打草驚蛇。」說完一笑,復又道︰「季苓,附耳來。」
季苓側耳過去,只听文廷玉說了一番話。
待文廷玉說完,季苓不由得皺眉,嘆道︰「如此一來,只怕皇上……」
文廷玉一只手拍在他肩上,三分真力灌入,只覺肩頸生疼,季苓忍住。
「怕什麼?」
那睥睨眾生的眼神,莫怪乎他是天下之主。
季苓只好點頭︰「皇上聖明。」
文廷玉笑令他退下。
文廷玉在笑,但戚從戎卻在發悶。
根據眾人所查,為皇後診脈的胡為庸,端是個尋常人不錯;但自從為皇後診脈,怪事就一樁接著一樁,胡為庸走在宮中宮外,數道眼線盯住不止,其中不止有自己的人馬或是宮中暗衛,更有其他人。
因為水君之令不好逆違,所以戚從戎暫且將自己的人馬撤下,反正也確實不能查出些什麼,只是不知道其他人如何。
戚從戎想了半日,現今尹豐中,有煙雨樓勢力與朝廷勢力,一暗一明,他雖是煙雨樓之人,追查胡為庸卻是出于私心……那剩下的,大約就是煙雨樓了。
謝輕容與煙雨樓之間似有關系,是因謝輕汶而存在麼?那謝輕禾可知道這些事?
一樁接著一樁,全是戚從戎無法真切得知的。
本想去找那該死的蘇竹取問個清楚,可惜最近宮中流言正盛,傳得是滿城風雨,只怕再去幾趟,太後就要笑嘻嘻地詢問年庚八字了。
心下暗恨那女人招搖,戚從戎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無婦德的女子……大約謝輕容除外。
正憂郁地凝望手上冷茶,忽然一聲細軟綿長的笛聲,戚從戎面上一凜,醒起十二分精神。
果見窗外飛來一團紅色的蠟丸,速度甚快,落在桌上卻是內力收盡,平平穩穩落在桌上,半點不動。
戚從戎面色一變,捏開來看。
里頭是張小箋,寫著一行字。
「戚小哥,多日不見,甚感掛念,何不入宮一敘?」
可不正是他剛才想著的蘇竹取麼?
戚從戎咬牙切齒,心中更恨。
當下只好整整衣裳,入宮求見。
若是直接求見太後,只怕會被扣在那動彈不得,還是先去謝輕容那才好。
今日的掖庭宮,與往常的氣氛相較,隱約透著郁悶,戚從戎笑哈哈地進去,見謝輕容屋內的鸚鵡一只不見,謝輕容坐在窗邊,羽扇輕搖,美好得不似塵世間的人。
她一擰頭,眉宇間有點哀愁︰「小戚。」
戚從戎下意識便問︰「怎麼,文……又欺負你?」
謝輕容沒有搖頭也未點頭,只是笑了笑。
戚從戎想怒,卻也知不是地方,便含笑坐到她身邊︰「我也听說你脾氣不小,把他送來的鳥都趕了出去,是不是為這個你們賭氣?」
謝輕容挑眉︰「他有這麼小氣?」
昨日去給太後請安,太後也念叨了幾句夫妻和順的話,謝輕容心廷玉在御書房獨寢一夜,分明也是在使性子。
她眼神中隱約含著我嫁錯人了的不爽,戚從戎看在眼內,樂在心里。
「他可不就是這麼小氣?你忘了以前我們為……總打架?」
都是為了你……這話戚從戎藏在了心上,不便說出。
謝輕容若有所思,想了半日︰「他確實小氣。」
想了想,又看四周,笑臉發苦︰「我總怕我說他一句壞話,轉眼就被听到。」
這話讓戚從戎意外,但他含笑安慰︰「你是想太多了。」
「你的意思是說,其實我也小氣。」
這可真是糟糕,天底下最尊貴的一對夫妻,皆是小肚雞腸的性子,這可如何是好?
戚從戎道︰「你是女子,那不一樣。」
女子的小氣,帶著一點嬌柔溫婉,些許醋意也顯可愛;一個大男人若是這樣,就未免太難看了。
戚從戎眼中,謝輕容是怎樣都好;換了文廷玉來說,便說因戚從戎身不在局中,故此不知其中利害。
謝輕容但笑不語,笑著給戚從戎斟茶。
茶香很濃,戚從戎喝了一口,只听謝輕容道︰「那我還是把那些鳥兒取回來吧。」
戚從戎笑容一僵,轉瞬又恢復過來。
二人閑話幾句,戚從戎告辭之時,果真听謝輕容令人把文廷玉送來的鳥兒們都取回來,當下心下感慨萬千。
從前都是被人嬌寵,任性妄為,如今因受困在這宮中,凡事也要思量,最後妥協。
真是太難為了她。
這般怨氣都發作在文廷玉身上,戚從戎出了掖庭宮,很是不樂地瞪眼望了望遠處的太極殿。
怒氣不能在謝輕容的身上發作,也不敢在文廷玉身上發作,但是卻敢發作在「偶然于御花園中巧遇」的蘇郡主身上。
「青天白日,也沒個女人家的樣子,不守婦道,未有婦容,全無婦德!」
蘇竹取听了他的評價,居然還是一副樂呵呵的樣子︰「又不嫁你,擔心什麼?」
兩人現在坐在涼亭中,視野開闊,光明正大地說些不恭不敬的話。
就是因為視野開闊,有人靠近,盡收眼底,所以才如此安心地做壞人。
飲了一口蘇竹取倒的茶,齒頰留芳,戚從戎的怒氣減了一等︰「有何事要我來?」
「要你討一件東西。」
「什麼?」
「皇後娘娘的病歷冊子。」
戚從戎覺得奇怪︰「要這個做什麼?」
「自有用處。」
這話含糊,實際上什麼都沒告知戚從戎,但他是為下屬,並沒有越權追問的道理。
不過若是在乎這個,戚從戎也就不是戚從戎了。
「那東西在何處?」戚從戎道︰「太醫院可有我們的人?直接復制一份出來便好。」
宮中的凶險原不比江湖少,到處都是危境,以身犯險這樣的事,還是少做為妙。
人貴有一條命,一顆頭顱,失之則死。
「有人無人暫且不論,」蘇竹取笑著又將話岔開,道︰「這事情沒這麼容易,年前恰好有一場大火,恰好就燒了皇後娘娘的病歷冊子,恰好張院判又死了,恰好……」
戚從戎心中想,此人果真是消息通,他都不曾在意過的事,此人身在青樓,卻還都知道,不過麼——
這麼多恰好,若真是恰好就奇了!戚從戎冷笑一聲,打斷了蘇竹取的說話。
「那東西在哪里?」
「當然在宮內。」
整個皇城佔地千頃,其中犄角旮旯,暗藏玄機之處甚多,一想到這麼大的地方,若要一個一個找,單憑他一人,只怕找到明年也找不出來。
戚從戎的臉呈現出一種焦慮的青黑色。
蘇竹取笑嘻嘻地欣賞著,道︰「別瞧著我,我哪里能動彈?」
她整個人看起來,的確是個嬌嬌弱弱的妙齡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姿態雍容華貴,根本不似江湖女子。
戚從戎的臉色更黑一層。
蘇竹取又道︰「不過有消息說,東西是在太極殿或者御書房兩個地方。」
這兩個地方,文廷玉呆得最多,依照他那性子,的確有可能是放在極妥帖穩當,常能查檢的地方。
戚從戎卻問︰「這消息哪里來?」
蘇竹取笑而不答。
這消息來得奇怪,似是有心人散播,源頭卻不明。
戚從戎沉吟片刻,道︰「只怕是詐。」
蘇竹取道︰「上面發話,就算是龍潭虎穴,也要跳下去。」
「那你做什麼?」
「我做什麼?」蘇竹取站起來,唉聲嘆氣︰「你去御書房,我上太極殿,上頭有令,不得不為!」
戚從戎氣個半死︰「你——」
方才一副隨自己去死她半點不插手不幫忙的姿態,分明玩他!
蘇竹取衷心道︰「那你若是不要我幫忙,也是可以的。」
天可憐見,這麼危險的事兒,她可是一點都不想沾。
做武林販子也未見得有入宮當郡主累,也不知今時今日究竟是什麼世道。
戚從戎捏著拳頭,小心別一拳過去把這女人打死。
一陣風過,吹起蘇竹取那面紗的一角,如玉肌膚上,似有一點半點如胭脂般的紅。
但一切只在電光火石之間,快到令戚從戎都只覺是錯覺,蘇竹取很快背過身,道︰「今夜子時,笛聲為信,就這樣吧。」
戚從戎見她走開,陷入沉思。
到底這樣做是對還是不對?這樣做,會否對謝輕容有害?
蘇竹取言及此事乃上頭有令,但她是水君,水君之上,唯有樓主。
莫非……
他輕嘆不止︰謝輕汶啊謝輕汶,你到底是否活著?你到底是否也是煙雨樓中之人?你到底是否比我想象之中更——
當下愁容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