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宮 迷鴻君

作者 ︰ 思君如故

暫不提謝家兄妹二人,卻說北疆之地,入秋不比南方,寒風一刮,好似利刃,比那南邊的氣候冷上數倍,值此傍晚時分,天際早是漆黑一片,軍營之中處處篝火,風鼓動旗幟翻飛,在火焰光華之下勉強可辨出上頭一個「戚」字,空氣中隱隱傳來炖煮羊肉的腥臊香氣,還混雜著酒香,叫人垂涎。

一個身披斗篷的人,站在軍營門口,看其身形,以及那雙交握在前方的手,便知是個女子。

她向那守營的軍士交了一封信件,軟語相求,那小兵打量了她幾眼,最後無奈地入內,過了不久,他又出來,把那信交還給對方。

「姑娘,我們將軍說不見客。」

那女子接了信,手一握,那信變作片片雪花,飄落地下,她一步踏前,正踩在碎片上頭,借著軍營門口兩邊的篝火熊熊,清楚見得她斗篷之下的臉尚罩著面紗。

此人正是蘇竹取無疑。

逼問道︰「他是當真的不見?」

小兵退了一步,道︰「將軍是這麼說的。」

他只是個底下人而已,新入伍不久,今日恰好輪到他值守軍營大門,像這樣的前來要求與將軍會面的,還是第一次見到,何況還是個大姑娘,雖然瞧不見臉,看她明眸閃耀,度其面貌,必定是好的。

蘇竹取見他緊張,便淡淡一笑︰「我知道了。」

說完,倒也不為難人家,轉身便走了。

見她款款行去,那小兵忍不住想,這人究竟是誰呢?想著想著,便不由得出了神,連身後有人來了都未察覺。

「看什麼看得這麼入神吶?」

小兵一回頭,驚見是副將曲弄文大人,親自率人前來。

他忙行禮。

「罷了,夜間小心,多派幾個人手,來回巡視,莫要輕忽了。」他說這話的時候,眼楮瞧著前方,正是方才那姑娘走的方向。

吩咐完,曲弄文便走了;剩下那守門的小兵不解,望望前頭又望望後方,不禁撓頭。

這夜間冷風呼嘯,轉眼子時已過,偌大的主將營中卻仍燈火通明,戚從戎坐得沒規沒距,把一雙腳放在案幾之上,手上拿著本兵書,看了幾頁沒了耐心,且放在臉上,仰頭打起盹來。

沒過片刻,他覺外間聲響有變,心中一動,立刻睜開眼來;誰料只是微微一動,面上的書掉了下去,他也不撿,側耳一听,不由得笑了。

「進來吧,好好的姑娘家不當,要去學賊!」

話音一落,三枚羽針自帳篷縫隙間飛來,直撲戚從戎面上,又快又狠,如此殺招,戚從戎也不敢輕忽,立時人向後仰,移開三丈,見那羽針不落,轉而立身拔劍,飛快斬落三枚羽針,這劍身撞上暗器,隱隱還能感受其上的力道不弱,當下不由得贊嘆這暗器的主人,三年時光竟無浪費。

待他收劍,這營中已多了一人,一身潔白的斗篷,袖邊領口是厚實白狐尾毛裝飾,胸口處珊瑚色盤扣裝飾,瞧上去雍容富貴;而面上紗巾,亦如當年。

「你才做賊!」

蘇竹取一聲輕斥,眼盯住戚從戎不放。

三年未見,皮面被這邊疆的冷風吹得更黑了一層,面上的胡渣凌亂,也不見他整理下自己的儀容,這樣亂七八糟的……蘇竹取忍不住別過臉。

戚從戎全不在意她的眼神,大刺刺地把剛才因後仰而翻到的椅子搬正,又坐了下去︰「來做什麼?這里比不得你們南方,吹壞了你那張臉,那可就糟了。」

蘇竹取冷哼了一聲,走道他身邊,道︰「你還要在這里躲到幾時?」

這下換戚從戎冷笑。

「我為這大皓,守疆拓土,何曾躲過?」

「你有沒有躲,你自己知道!」蘇竹取在他耳邊如此道。

連她一面都不肯見,若非是當年欺騙了他,心存愧疚,她大可趁夜混入營中,何必親自到那門口求見?

可惜戚從戎卻不給面子,讓她在門外白等,竟然還要多派人手,防她前來。

戚從戎驕傲,蘇竹取也是一身的傲骨,想謝輕容與她兄長回了無名山莊,你儂我儂,郎情妾意;她這個冒牌主人卻被欽點了往這天寒地北的邊境,來找這個不爭氣的混蛋戚從戎,這叫個什麼事兒?!

謝輕容為水君,座下四君子,驚燕君戚從戎,文韜武略,當為四人之首;下有她迷鴻君蘇竹取,集情報,通款曲;素翎季苓最精暗殺害人之術,墨羽胡為庸,武功平常,輕功高絕,卻是華佗在世,杏林妙手。

雖然同是謝輕容的手下,座次卻有先後,謝輕容不在,其余三人便受戚從戎調度;若不是當日謝輕容自宮中而出,借機尋她冒認水君之名,她還當真享受不到調遣指揮戚從戎都奔西跑的樂趣。

做人下屬多不易,難怪各個要爭先……蘇竹取細想來,哎呀呀,現如今,是再也不能了像如今那樣了!

雖則如此,她畢竟是個女人,她之上司,便是個傲氣慣了,她也是一樣。

戚從戎既如此倔強,她便懶得再客氣了!

「我有沒有躲,關你屁事!」

她湊得太近,戚從戎被她身上裊裊的香燻得煩躁,在這樣的地方久了,一項粗俗隨意慣了,忽感受到這樣的香氣,直教人想起尹豐城內那鶯聲燕語的氣氛——

蘇竹取尚未答言,戚從戎翻著白眼,忽然出手,一把捏住了蘇竹取的下巴。

她驚了一下,倒也很快冷靜,反捏住戚從戎的手。

兩下都在較勁,誰也掙不開誰。

戚從戎咧著嘴,笑道︰「你這張臉,到底是要藏什麼?不肯給人瞧見?」

蘇竹取道︰「關你屁事。」

「姑娘家別學粗話。」

蘇竹取還是那句話︰「關、你、屁、事!」

這回一字一頓,說得更帶勁兒了。

她這麼倔強,戚從戎見她犯渾,自己也樂得犯渾,眼一眯,就要扯蘇竹取的面紗,蘇竹取哪里肯被他得逞,見招拆招,兩人各用一只不慣用的手爭拗了起來。

但論內力與招式蠻橫,戚從戎勝過蘇竹取不少,二十招之後,蘇竹取便覺自己落了下風,眼瞧著戚從戎就要拉下她的面紗,她眉一皺,眼一瞪,眼淚珠子就滾了下來。

戚從戎未曾見過她這樣的架勢,人一驚,招停下,手亦松開了。

蘇竹取連退數步,眼淚頓時收住,按住面紗警覺。

戚從戎這才知道自己又被騙了,忍不住怒上眉山。

這年頭的女人,一個比一個假!

「你請吧,軍營之內,不便迎接你們這類的嬌客!」

蘇竹取知他怒了,但身負所托,不得不說。

「驚燕君,你是要抗水君之令,繼續留在此處?」

她想想,還是未提謝輕容之名,只因不知這三字一出口,戚從戎到底是會開心,還是會更怒。

戚從戎看她,眼神冷冽,比外間之風刮面還利,似是刮在蘇竹取之心口。

「你們這些女人,都當我是個傻子麼?」

心高氣傲如他,被自己信任的兩個女子蒙騙,他有時候想,當真是他太輕信,還是別人當他太好騙?

對謝輕容,是年少愛慕,各種照顧。

對蘇竹取,是當她友人,有心關切。

男人保護女人,那是天經地義,可是她們卻似並不在乎,只將他一顆心當做廢物,毫不在意,踩在腳底。

因為太過在乎,所以才會怨憤,這樣的心境,長至二十幾歲,他還是頭一遭!

蘇竹取看見他的面色,腳不由得上前一步,手也伸了出去,但是硬生生停在半途,又收了回來。

她這樣伸出手去,又算什麼呢?

心中自嘲,面上不露,蘇竹取道︰「誰叫你,先時把人想得太好,如今又把人想得太壞?」

戚從戎笑了一聲。

「笑什麼?」

「真面目都不敢露出來的女人,還學別人,似模似樣的教訓人吶!」

這話說得簡單,卻是插中蘇竹取的心槽,令她無比之痛。

「我又不似別人,天生長著標致面孔,誰見了都喜歡!我就是長得丑,不願給別人瞧,你是要怎樣?!」

她怒氣沖天,戚從戎始料未及,倒被她的怒火壓倒了自己的怒火,半晌連話都說不出來,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個字︰「你……」

話才起頭,就被蘇竹取生生掐斷︰「你就留在你的北疆,做你的將軍,然後去死吧戚從戎!」

說完,真氣一提,足尖一點,人已經自帳篷內掠了出去。

留下戚從戎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呆愣了片刻才將方才想說的話說完。

「你……哪兒不好看了?」

猶記得那年,在怡紅別苑所見,蘇竹取之面貌身形,端是絕頂佳人,眉眼靈秀,面若銀盤,十足的嬌俏美人。

她卻次次都說自己不美,仿佛別人看見的她,都是假的一樣。

戚從戎略一思索,忽然想到一事。

蘇竹取人是武林販子,精通易容之術,莫非她那美貌如花,都是假的?

他正皺眉在想,忽然自外飛入一團東西,他伸手一接,原來是個紙團兒,展開一瞧,卻是蘇竹取的字跡。

上面端端正正寫著︰「我何曾騙過你?我只說過‘戚大人能是驚燕君,我蘇竹取就敢是水君’!」

「敢是」跟「是」字卻是有差別的,她硬要這麼說,倒也有幾分歪理,戚從戎不由得訕笑︰「這麼愛計較。」

話音剛落,又飛來一團紙,待戚從戎再看,上面寫的是四個端正大字。

「關你屁事!」

戚從戎撓頭,不再說話。

卻聞外間一聲口哨,听出聲音,是曲弄文。

「嘖嘖,這麼個時候了?被人甩了巴掌睡不著呢?還是被人捅成篩子了?好話歹話先說句再死,我好為你報仇吶!」

戚從戎只說了一個字。

「滾!」

煩吶!兄弟尚且如此,女人……不是騙人,就是強詞奪理!戚從戎將兩個紙團燒掉,起身就著屋內冷水一抹臉,吹熄了燈,自回床上睡了。

才不管那傻女人呢,外面風大得很,她愛吹冷風便吹去!

心里這樣想著,戚從戎打了個呵欠,尋周公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V這種東西難道跟酒一樣,是越老的越好嗎?望天……謝謝大家買文的支持,是說我在等待談禾的路上,又遇到了珊瑚妹子這種萌物……杯具啊……繼續用阿龍的V洗腦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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