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來人,是一身的水煙青色,這樣冷的天氣她穿得卻少,只在肩上圍著又長又軟的狐毛披肩;她烏發如雲,松松挽了一個發髻,別了青玉芙蓉赤金步搖;手扶瑤琴,面上略施薄粉,少見血色,一雙唇輕抿。
她懷抱之琴,白玉為料,較之尋常人所用,略小幾分,每根絲弦,皆是銀光閃爍,不知是何材質。
她行路之間,一身馨香;抬起雙眼,卻見她眼中茫然無光,不見神采,只直勾勾望著一個方向,顯見是個盲人。
但她卻平平穩穩地抬起腳踏過門檻,順順當當地下了門前的台階。
謝輕容瞧著她,只淡淡一笑,半點聲音都不出,轉而看謝輕汶;謝輕汶未有什麼表情。
付涵芳卻「嘖」了一聲。
刀門之前,數人而立,那一干護衛,哪里看過這樣的陣仗,當下站到一邊去,各個都露出一臉毫不在意的表情看戲。
謝輕容卻有些不高興,若說是看戲,總得要喝茶點心的,這大門口人太多,也沒處坐下來擺出個舒舒服服的姿勢,哪里看戲看不得,非看這出,于是瞥了付涵芳一眼。
付涵芳只當沒瞧見,且對著那來人,問︰「你怎麼在這?」
語調好似極不歡迎。
那盲女輕輕哼笑,好似要說話,卻忽然猛地轉頭,瞧著謝輕容與謝輕汶的方向,如此突然,把站在謝輕容身邊的文翰良嚇得往謝輕容身後一藏。
「久見了,謝公子,謝大姑娘。」
她這一聲說話,似是蜜汁里調了糖,很難想象方才對著付涵芳說話凶神惡煞的亦是她。
謝輕容從容道︰「的確久見了,听音。」
當真是想不到,此人亦會在此。
江湖上俗語有雲,煙雨樓下相思門,金屋門前風月府;而那相思門主,其名弄琴,字曰听音。
弦女听音,心眼兩盲,強絕不傷!
比起弄琴這個名字,倒是听音這二字識得的人更多。
江湖上的人會如此稱呼一個看似裊裊婷婷的少女,其中的因由,自不消多講;听音之手段言行,與她那柔弱外表,全然是兩回事。
相思門隸屬于煙雨樓,卻與水君不相干,若論尊榮,雖是她謝輕容強些,然而听音卻不由得水君使喚,原是為樓主所遣,于江湖上行走理事。
听音的一雙眼看不到,卻由氣息所辨,準確無誤地望住了謝輕汶,但她很快移開,問謝輕容︰「橫波,是來做什麼吶?」
原是舊相識,听見謝輕容叫她的小字,便也改了稱呼,只叫她橫波。
「也不為什麼……」謝輕容說得含糊,並不願太叫對方清楚來意。
她們都是輕聲細語說著閑話,紅口白牙似乎只是兩名姑娘聊天取樂,付涵芳在一旁不樂︰「什麼廢話要站在門口說?」
說完抬腳就要往里面走。
霎時風動,人影亦動,听音的身形不知怎地轉瞬離了謝輕容的身前,擋住了付涵芳的前路。
付涵芳挑眉。
听音手按瑤琴之弦,道︰「不認錯,想進門,也要問過我先。」
付涵芳實在太沒個少主的樣兒,與長輩爭拗已是罪過,擅自離家不歸,遣去使者他一個個攆回,人已經是老大不小,尚如此不知事理,實在可恨!
素手一撥,琴音四蕩,灌入耳中,只覺雙耳發痛,仿佛刀割;付涵芳氣定神閑,腰間煙槍上手一轉。
不說話,只彰示若要動手,他亦無妨。
眼瞧著要打起來,謝輕容咳了兩聲,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那個……如果你們要打,我們可以先進去麼?」
她說得十分誠懇,由不得听音不動容。
只見听音展露出笑顏︰「你們是客,原是不該這麼對待;只是門主有命,二公子若是不認錯,便別進這家門了。」
付涵芳一笑。
「話兒拿捏得真好听,只是不知道這話是爹說的,還是大哥說的。」
眾人听了,不由得臉色一變,唯有客人與听音面色自若。
听音道︰「二公子說得也是,不過人在屋檐,若不低頭,可謂蠢材……刀門是不要蠢材的。」
言語譏諷,付涵芳面皮也厚,笑笑反道︰「再蠢材,將來也是你相公……」
謝輕容微微動容,原來這二人有婚約,這倒是新鮮事兒,她從未听見過的。
听音不發話,眼一閉,只見五指輪撥,快若閃電,靡靡音色,勾動殺機無限,空氣之中盡是真力雄渾動蕩,地上塵囂盡起,直擊向付涵芳的面上。
付涵芳不肯硬拼,速退兩步,借手上煙槍,四兩撥千斤欲將真力回轉,卻覺他這未來夫人所用真力,竟是難以全數化消,當下足踏乾坤,反而上前,轉守衛攻,一掌拍向听音。
听音回身一轉,橫琴欲擋,卻見一道人影闖入二人之間,擋下琴身之余,更是一掌與付涵芳對接。
此人正是謝輕容。
「付二哥,听音姑娘,別太較真……」
雖不知端的,若真叫付涵芳惹怒了听音,只怕真的今日不得進此門,謝輕容難得主動出手,竟是為這樣因由,當真無奈。
她樂呵呵地說完,只听那大門處有人道︰「正是如此。」
眾人齊齊收手回頭,只見朱漆大門之前,又站了一人,此人束羽冠,面容清瘦,身上輕裘長袍,手上持扇,那一只手卻也不見幾兩肉,顯見得他瘦弱不堪,鳳吹便要倒。
這樣的時候,便開始揣著暖手爐,令人感嘆。
付涵芳見了他,嘴角一挑。
眾護衛見他,忙拱手請安︰「見過少主。」
听音亦道︰「大哥。」
刀門之主,膝下兩子一女,能被眾人叫做少主的,除卻付涵芳,還能有誰呢?
此人正是刀門大少主,付涵芳之兄,付應謙。
付涵芳卻是不疾不徐,點了火,吸了一口,方道︰「大哥。」
付應謙點點頭,也不氣,卻問︰「二弟,你這是在做什麼?」
「大哥見笑了,不過小弟也不明白」付涵芳微笑︰「是我這未過門的媳婦,攔在我家的門口,不讓我進門。」
這當真是反了,一個外姓人,也不知道仗了哪樣的勢,如此待他這個本家人,只能說是這家中有人,其心可異。
這樣的話外之音,他不明說,別人卻也不是傻的,都听了出來。
付應謙人如其名,謙謙君子,他見听音要說話,便擺擺手,笑道︰「這是父親發怒,隨口說的話,琴妹認真了;此間還有外客,在客人面前如此,你們二人都是不該。」
說完,走了下來,往謝輕容面前去。
謝輕容近處看他,只覺這人目光柔柔,極易令人生出好感,但離得越近,越覺得他是十分瘦削。
「這位姑娘,是怎麼稱呼吶?」
謝輕容一笑,倒也不懼。
「大少主親臨,甚感榮幸,我之名不過二字,且叫我橫波便好。」
付應謙也是個聰明人,也不追問她之姓氏,只說︰「客人是第一次見,有失遠迎,既是隨二弟回來的,必定是至交好友了,也不必客氣,請入內來;此間我們父親閉關,家中諸人閑散起來,好半天了才有人報之我有客遠來,還望勿怪。」
一番話,說得體貼周到,謝輕容不由得自心中同情付涵芳。
有如此乖順聰慧的大哥在前,任是他才情高卓,亦是……
卻說江湖上,少有听見付應謙之名號,只知他是個聰明和氣的人,乃為刀門之主的嫡長子,打理門下之鏢局之流,十分盡心,短短數年,便令刀門財源廣進,門庭若市,卻未曾听聞他之武功絕技;如今親自一見,謝輕容方知他是這樣的人物。
這樣病歪歪的人,看起來實在不似一個高手。
饒是如此,謝輕容卻是不能小窺此人,她不由得以眼角余光凝望謝輕汶,只見他亦是凝神戒備。
這個江湖,武功不高的人,不代表不會殺人;不會武功的人,害的人也未必就比不會武功的人少。
曾記得當年有人對她說過,殺人的,是一把刀,一口劍,一雙手,而不是武功。
謝輕容從來謹記,不敢忘卻。
于是她只道︰「少主客氣了。」
付應謙道︰「你與涵芳,以及听音,都是舊相識,隨他們一般叫我大哥亦是無妨。」
才方見面,如此親切。
謝輕容點點頭,眼楮一眨,顯得十分可愛。
「那,幾位客人請入內……」
臂一伸,袖一展,他算不得十分俊秀的人物,卻因親切自然,叫人很難拒絕,對著謝輕容說完,又朝謝輕汶微笑致意,謝輕汶微微點頭回禮。
謝輕容不由得看向付涵芳。
而付涵芳亦笑道︰「請吧。」
謝輕容與謝輕汶對望一眼,領著文翰良,隨付應謙入內;留在最後的,是付涵芳與听音。
听音也不言語,撇下付涵芳便走,付涵芳含笑追了上去,拉她袖子。
「方才,是真的要殺了我麼?我死了,你能有什麼好處?」
听音腳步一頓,抱琴的手,微微一顫;付涵芳卻松開了她的袖,扮了個鬼臉,半步不停地往前去了;轉眼間,就只剩听音落在了最尾。
但她面上卻還是沒什麼表情,只冷著一張臉,不疾不徐地順著別人走的路,慢慢跟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然後把排骨炖起來明兒好喝……
然後回答一位上一章寫了不少字兒的姑娘,木偶有沒有表情這個事兒,其實不過一句話︰不足為外人道也……不看不愛便不知;須知至今我心中念念不忘,是慕少艾自損根基為雲人煉藥,異度魔界有人來犯,他托著煉藥的大鼎從天而降,那樣殺伐凶戾之神色,一招斃命的狠利,配以黃大之口白,令我心神一蕩,竟難料到,言笑隨時的阿呆,也會有這麼令人害怕的時候……
至于我家櫃子里那位……隨時擺出「我娘是恥貨」「祥瑞你八百遍」「我要媳婦」等等表情……我……我都習慣了……〒_〒真的哦(是說你個大餅臉的貨傲嬌個毛線啊我是你媽!!!!!摔!!!!
PS,望天,對因為音樂卡住的姑娘抱歉,有時候忍不住特別想放點BG,選的都是霹靂里的OST,都是自己覺得特別喜歡的歌兒……我有深刻的反省過了,我決定以後基本放V,這樣就不會自動播放了(你反省個P啊你個恥貨!
PS,再次被人吐槽說缺乏交流的誠意,于是……只要不爆我馬甲,其他的,可以隨意圍觀,但是此圍脖真的很無聊(啊喂你到底鬧那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