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廷玉僵直的身體沒有多久便恢復了正常,他推開了謝輕容。
謝輕容露出微微驚訝的表情,但是很快又笑了起來。
「怎麼了?」
她故意做出愉快的語氣來,文廷玉听得出,心里明白,只是什麼話都不說,只待她急躁起來。
但是謝輕容也不急,她也認真地沉默下來,只是面上的表情不變,仍是微笑。
良久,文廷玉才道︰「我們怎麼回事?如今也這麼虛情假意,相對無言了?」
謝輕容道︰「不是怪我,便是怪你……怪我不如怪你,因為錯不會在我。」
這樣的歪理,只有她說出來太過正經,便教人有種想去相信的沖動。
「太子哪里得罪了你?你要這樣對他?」
謝輕容坐了下來,眉梢一皺。
「我到底是怎麼得罪了你們文家?你們要處處針對我?」
「你……」
文廷玉欲言又止。
謝輕容的回歸,並不如臆想當中,有無窮的勝利欣慰以及快感,反而覺得疲累。
到底留下她又有何用?
到底她什麼時候會突然又走?
文廷玉實在覺得,措手不及的事情不適合他;以前年少的時候,因為愛人被奪,心驚膽戰,顏面皆失,都賴在年少氣盛的頭上,如今不一樣啦,做了幾年的皇帝,卻心心念念,惦記著面前這女人。
不需要太後天天念叨,他自己也覺得,實在是不像話。
文廷玉現在很少在謝輕容面前說話,連他都怕,實在是怕他什麼時候疲累過度了,就會說出「你走吧」三個字。
不甘心,又失望,他若狠得下心腸來,如同太後一般,直斥她是個妖孽便好了。
謝輕容對沉默缺是不耐煩的,文廷玉不說,她便要說話。
她道︰「文廷玉你氣什麼呢?太子剛才的眼神你也看見了,他恨我,也恨你。」
說完莞爾一笑。
文廷玉道︰「恨你就夠了,為什麼要恨我?你又何必把那茶給他喝?」
太子喜歡謝輕容,原本他年紀小,並不算得壞事,可是如今他年歲漸長,喜歡若變成了痴迷,那便失了體統,成了笑話,這件事,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謝輕容道︰「我是很小氣的,你倒是說說看,既然那不是什麼好東西,為何能給我,卻不能給你兒子?」
也許是那心里有個角落,從來覺得自己對太子是那樣好,也許他便會……不提也罷,不提也罷。
她只不過是覺得有些挫敗罷了,所以她繼續道︰「你這是什麼脾氣呢?你愛我,卻不愛太子,結果是對我下藥,見不得我對太子下手。」
文廷玉笑。
「你說的這話,好像你總是為我好一樣。」
謝輕容哪里听得這樣的話,當下便板起臉來。
「那你又說,我哪里對你不好?」
文廷玉怔怔地看她。
陽光實在太過美好,他就這麼看著,竟然找不到話來說。
最後他背過身,拂袖走了。
謝輕容未料得他走得如此干脆,綠袖也不見進來,她百無聊賴,干脆蹲□去,撿那一地的碎片。
小心翼翼地剝了兩下碎片,被不光滑的裂口劃開一道小小的口子,能看到破皮與微微割開的血肉,血卻沒流下來。
那一點點麻痹的痛楚,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謝輕容蹲著身,不知道為何,卻是一陣難受,她按著心口,因受傷緣故,內息一直未能調理穩當。
先時還有太醫來的,後來她硬要死撐,說太醫院都是害人精,總不肯令人來看。
謝輕容發起愣來。
「哎喲,謝姑娘,您這是做什麼……」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耳邊響起綠袖的聲音,謝輕容立刻便要站起來,結果蹲得腳麻,站起來又太快了些,身子一個不穩就差點要往後仰倒,綠袖趕忙扶住她,心里十分疑惑,從前幾時見過她這個模樣。
謝輕容面上表情淡淡的,道︰「謝了。」然後放開扶住她的手,徑自往床沿坐下,沒多久便干脆躺了上去。
綠袖叫人來輕手輕腳地把地上的碎片清理了一番,見謝輕容並不是睡著,時不時翻個身又輕聲咳嗽,便過去輕聲問︰「謝姑娘,要叫太醫來麼?」
謝輕容只「唔」了一聲,然後便合上了眼。
綠袖心知她這是難得地應了,便忙出去差人叫太醫來。
「綠袖……」
听見謝輕容叫,綠袖忙回去,問︰「謝姑娘,何事?」
「太子呢?」
「太子已經回了東宮。」
原本以為她會對這答案不夠滿意,繼續追問,可是謝輕容沒有,她再次翻了個身,再不開開口。
又過了半晌,謝輕容正覺有困倦之意,忽然綠袖推她,說是太醫來了。
「就這樣……」
她懶得動彈,綠袖只好放下簾帳,只讓她伸出手來讓太醫檢視。
只瞧見太醫的面色原本如常,半晌後變成青綠顏色,如此愕然的轉變,即便是綠袖也不禁被嚇住。
「如何?」
兩只手皆把過脈了,謝輕容才出聲詢問。
那太醫咳了一聲,道︰「謝姑娘身體如常,不必憂心,倒是這手上細碎傷口,請讓臣包扎上藥。」
謝輕容道︰「多勞。」
「謝姑娘不必客氣。」
包扎完那傷口,太醫請辭,綠袖送了出去,只見太醫額上細密汗珠,伸手去抹。
「是如何呢?」綠袖急忙問道。
太醫古古怪怪地看她一眼,搖搖頭道無事,然後便去了。
綠袖心里奇怪,也不好再追問,只好將這樁怪事說給宮女,叫人去通報給皇上知道。
卻說文翰良一路狂奔,禮教不理,規矩不管,回到自己寢宮之中,將那桌上溫著的茶一股腦兒灌了下去,半晌又覺得不對,捂住嘴立刻就要嘔出來。
謝輕容竟然如此對他!
從來不曾想過那個笑聲溫柔,對他耐心十足,被他稱為母後的人也能下手。
他實在太過小看她了!
太子寢宮的人何曾見過這樣的架勢,一個個急得不得了,便令人立刻去叫太醫,又另派人去請示太後。
沒多久太醫便急忙忙地趕來了,剛要預備跪下請安,文翰良雙眼血紅,怒道︰「你們太醫院在皇後的茶里加了什麼?啊?」
那太醫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這……這太子明鑒,臣等未曾……」
文翰良還未開口,就听見外面道,說是皇上送了藥來,請太子服藥。
迎了人入內,果然是三五慣常跟隨著文廷玉的宮人親自來送藥,文翰良接了旨,卻是對著那藥怎麼也喝不下去。
是藥?還是……
正自猶豫間,太後亦來了。
文翰良立刻便迎了上去請安,太後上前來,將他攬入懷中,怒目而視送藥來的宮人。
「這是何物?」
那幾人忙跪下解釋,太後听了,方道︰「既然是皇上送來的,那太子便喝了吧。」
文翰良見有太後在旁,略略放心了些,兼之是他父皇送來的藥,又有太後開了金口,便壯起膽子將那藥喝下。
半甜不苦,從來沒喝過這樣的藥,文翰良暗中運勁,並無事礙。
太後攜了他手一同入座,見太醫還在一旁,便把其他人差遣開,只留下太醫對質。
「太子,發生何事?」
文翰良見問,便將今日發生之事一一告訴,太後听了,一掌拍在扶手之上,面色大怒。
「究竟那茶里是什麼東西?」
太醫哆哆嗦嗦,叫苦連天︰「臣冤枉,臣的確不知……」
他並未負責為皇後把脈調息,自來也不入那宮中,怎麼還怪得到他頭上?
太後見他模樣,不像是說謊,雖是怒,卻也叫他退了下去。
「這個謝輕容,虧得你們處處說她好,到底是好在哪里?心腸這樣毒……」太後也驚懼︰「若不是你父皇來得早,她是不是還要誆騙你多些?我早也說過,這樣害了你母妃的人,你怎麼還多去親近?」
文翰良被訓,心中不甘,又是愧疚,當下紅了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太後見他不說話,只當他是理虧,當下又訓了他一頓,最後看他模樣可憐,又溫言安撫一番,幾刻鐘的功夫過去,有她貼身的宮女來報,請她回宮去,她便最後對文翰良道︰「離那女人遠些,你是一國儲君,怎可如此失態?」
文翰良沉吟半晌,才道︰「是。」
太後這才滿意,款款地離了太子東宮。
文翰良恭送太後離開,半晌才站直了身子,面上的表情難以名狀。
自東宮到太後寢宮,少說也是兩盞茶的功夫,太後進了寢殿,只見里面站著文廷玉。
文廷玉請了個安,太後坐了下來,正眼也沒瞧他,只涼涼地道︰「皇上怎麼有空不去瞧瞧太子,往我這老太婆的住處做什麼?」
難得的,文廷玉並不替自己辯解,也並不勸解太後,他只是直截了當地說了另一件事。
「謝輕容有孕在身。」
登時滿室寂靜。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是2011年4月1日。
張先生,又來建設國家啦?
嘛,听到那句你不是小倩,眼淚又掉下來啦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