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芳前指。
當夜台北大亂的消息第一時間便傳到了瑞芳前指,郁笑城正準備給鄭逸出考題的時候,副官處處長李東雷拿著從電報房里抄送來的台北軍情電報急匆匆地趕來時,郁笑城不得不暫停對鄭逸的考核。
「報告首領,台北十萬急電!」副官長李東雷腳跟一磕,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紅標軍的軍禮,大聲道。
郁笑城瞪了他一眼,這個時候來急電真不是時候,但他還是走上前去,一把將電文取了過來,只看了一眼,臉色不由大變,失聲道︰「台北大亂啦?」
一旁的曾志強听到這話,不禁緊張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顫聲道︰「莫非倭寇已經打到台北城下?開始攻擊台北城?」
郁笑城急忙擺手,搖頭道︰「不是不是,是台北城內的亂兵在搞暴動,不僅燒殺搶掠,還相互火拼,整個台北都成為地獄之夜,而且……」他突然停下來不說話,將電文放在桌上,呆呆地看著遠處的山峰,晨曦中,山坡上的碧綠竹軒正閃射著純潔的光澤,綠澄澄的光芒縈繞著整座竹林,在一層透明的水霧中似乎才剛剛蘇醒過來一般。
「而……而且什麼?」曾志強剛剛松了一口氣,但看到郁笑城滿臉嚴竣的神情,不由緊張得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上,禁不住問道,「首領,你……你怎麼了?」
郁笑城眨了眨眼楮,好半天才恢復過來,隨手將桌上的電報遞給曾志強,他接過來一看,也不禁臉色大變,失聲道︰「撫台大人逃了?」
「撫台大人逃了?」門外也有個聲音重復著這個問話,語氣卻充滿著又驚又喜。
郁笑城忍不住回頭看去,原來是劉輔臣,也不知他從哪里听得消息,這麼快便趕了過來,不由向他點了點頭,道︰「師亮怎麼不好好休息,時間尚早……」
「時間可不早了!」劉輔臣興奮地將披在身上的薄外套月兌了下來,交給一旁的副官長李東雷,這引來李東雷相當的不快,他是首領的副官,可不是這個狂生的副官,真是太膽大妄為了,如果不是首領在邊上,他可能就要當場發飆,但他見到首領並不吭聲,也不敢多話,老老實實地收下外套。
那劉輔臣卻絲毫不理會李東雷的白眼,徑直上前便從曾志強手里取過電報,同樣也不理會這個制造局總辦大人的白眼,而是滿心歡喜地讀起了電文,他用力地拍了拍大腿,道︰「好啊,這個唐景崧逃得好啊,真是天賜良機,天賜良機!」
這話剛說完,一旁的李忠義、李東雷和曾志強便不禁面面相覷,暗地里搖頭哀嘆首領怎麼找了個這麼不清不楚的狂生回來?
鄭逸倒是對這狂生相當相當的感興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好生打量一番,噗哧一聲忍不住笑了起來,道︰「先生所說天賜良機,良在哪里?機又在何處?」
狂生撇了這個年輕俊美的公子哥一眼,嘿嘿冷笑一聲,也不再理他,便直接向郁笑城作揖行禮道︰「請首領即刻派兵前入台北,接管台北全城,平息亂兵暴動,並令連幫辦務必將議長林維源保護周詳,他是首領未來平步升雲的保障和推手!」
郁笑城听到這話,立刻便明白他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但他轉頭卻發現,除了鄭逸,其他人卻是相當茫然,根本不明白他話中暗指深意,不禁有些失望。
根據歷史所記載,台北大亂之後,唐景崧便趁機內渡逃跑,台南地方紳民舉行公議,一致擁戴駐台南的黑旗軍首領劉永福繼任台灣民主國第二任總統,但劉永福出于「忠于祖國,不願中國分裂」等原因,堅決不肯擔任台灣民主國總統,表示仍願做台灣防務幫辦,但在台灣民眾數次舉薦之下,以變通方式與台灣紳民歃血會盟,宣布「為大清之臣,守大清之土,分內事也,萬死不辭」,至此身為台灣防務總盟主,主持抗日斗爭。
如果由他親率紅標軍勁旅殺入台北城內,平定暴亂,穩定人心,並積極開展新的軍事布防及籌集軍餉等工作,很可能便一舉搶了劉永福的風頭,如按劉輔臣所說將林維源控制在自己的麾下,正可以利用他在台灣士紳中舉足輕重的地位,使全台民心完全傾向于自己這一邊,甚至很可能便能將劉永福取而代之,成為台灣歷史上民主國的第二任總統,那可是對歷史的大改特改了。
想到這里,他就不由興奮地指節微顫,難道夢寐以求的改變歷史時刻真的這麼快就要到來了嗎?自己如果這一步邁出去,成就台灣民主國總統的身份,是不是就可以號令全台軍民,完全以自己的意志去與日軍做殊死戰斗,通過對歷史的熟知,歸避戰術戰略上的錯判,扭轉乾坤,再不會重蹈歷史上黑旗軍慘敗,劉永福被迫內渡回大陸,全台之土盡悉淪落日寇手中的悲劇?
但歷史便是歷史,難道真的會因為自己的穿越而真的被改得面目全非嗎?即便自己做上這第二任的台灣民主國總統,可是要以一島之力去對抗東亞中蒸蒸日上的日本帝國,那究竟有多大勝算?
他在大堂上走了幾個來回,又不禁停下腳步,左思右想之後,半天還是下不了決心,有的時候對歷史太過了解,反倒成為一種負擔,成為勇往直前的羈絆,或許自己這一步步走來,本就毫無退路,除了直面歷史的驚天波瀾,再無半分可退縮,否則那便是萬丈深淵,萬劫不覆。
「鄭溪沫!」他猛地轉過身來,深沉著臉用力指著這個年輕俊美的青年,厲聲喝道,「我的考題有了,你可願意接受我的考核?」
鄭逸听到這話,不由感到精神一振,立刻將胸脯一挺,大聲回應道︰「溪沫願意接受首領考核,如若考核不過,溪沫願意在首領面前舉槍自盡!」
郁笑城非常滿意地點頭,喝道︰「好,非常好!我現在就撥給你一個營,只有一個營,我要你從基隆出發,務必趕在日軍攻擊之前趕到台北,平息暴亂,嚴防死守,保住台北!嗯,我不給你時間限定,我只要結果,我只要台北!台北,台北,台北!听明白了沒有?」
鄭逸听到郁笑城原來是讓他領兵進軍台北,不由大喜過望,領兵打仗正是他夢寐以求之事,原來還擔心這個年輕的首領會出什麼刁難的題目來考核他,卻沒想到用這種方法來考核,當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其實別說是帶一個營,就是讓他帶一個連,一個排,只要能沖鋒陷陣,痛殺倭寇,那便是對他最大的恩賜。
「遵命,首領!」鄭逸此刻內心之激動已經溢于言表,他在心中早把這個年輕的男子看成是自己一生的領袖,自己永遠效忠的長官,他仰起頭,大聲回應道,「如若不能守住台北,不能將台北全城每一寸土地完完整整交給首領,溪沫願意提頭來見!」
郁笑城用力拍著鄭逸的肩膀,語氣卻更加的嚴厲深沉,一字一字道︰「溪沫,台北命運,全台命運,現在都交付給你,如果失去台北,就已經不是你提頭來見能贖罪得了,你要明白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就算天塌下來,地陷下去,就算全營全部打光,就剩下你一個人,也要把台北給我守住!」
他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接著繼續道︰「如果你能在台北之戰中殺出血路來,如果你還有命在,你的考核就算通過!我會讓你留在我的身邊,我會讓你做我的紅標軍總參謀長,你在德國格羅斯利希費爾德高級軍官學校留學過,應該知道那意味著什麼!」
鄭逸听到這話,不由呆了一呆,身體因震驚而僵硬住,等他恍過神來之時,內心的波瀾已經滔天般沸騰,他激動得滿眼熱淚,學著李東雷的模樣用紅標軍的軍禮向郁笑城致敬,大聲道︰「報告首領,溪沫保證完成任務!」
一旁的曾志強也不由驚呆了,他本來以為就算這個年輕的留學生通過考核,頂多也就做個連長或是營長什麼的職務,卻沒想到首領竟是如何器重他,竟然想將四部之首的總參謀部交予這個乳臭未干、嘴上沒毛年輕人手上,眨眼間便要與自己平起平坐,分立山頭,內心很不是滋味,臉上的神色也慢慢轉為陰沉,如果首領真把這麼重要的崗位留給這個年輕人,真不知道將來的紅標軍會變成什麼模樣,是否還有自己的立錐之地?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突然听到郁笑城在喊「玉松」,立刻神經質一般跳了起來,待看到首領正目不轉楮地看著自己,急忙敬了一個軍禮,顫聲道︰「有!」
「玉松,本來想讓你隨鄭逸的部隊進軍台北,因為制造局還在台北,它是絕對不能丟,但現在連幫辦干得不錯,你就不必冒風險回去,我這兒有更為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希望你能辦妥了!」郁笑城目光如刀,直看得曾志強心里有些發毛。
「這是劉師亮,孤身赴台,前來投我,現在是我……」他頓了一頓,微微地皺了一下眉頭,還真不好給劉輔臣一個什麼正式職務,畢竟四部之一的總幕僚部還沒有正式成立起來,而且軍內也沒有專門「軍師」一職,他也很反感這種舊時代傳統,他略微一沉思,便接著道,「現在是我的重要幕僚!我令他草擬一份方案,由他全面主持並實施該方案的進程,你做為槍械彈藥的供應部門,務必要配合他,完全滿足他所提任何要求,我們紅標軍今後的命運很可能就在你們手中掌控!」
曾志強本來還有些不滿首領沒讓他回台北,以為這是要架空他的職務,但听到首領說紅標軍今後的命運很可能要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不禁既興奮又好奇,如果真有這等重要使命,那將來他在紅標軍內的地位肯定會更加牢固,不過他偷眼撇了一眼旁邊那個悠然自得的狂生,心中卻暗暗稱奇,這位狂生究竟有什麼本事能令首領如此信任?才剛剛入伙便得到這麼重要的任務,而且還是全面主持並實施整個方案進程,這方案到底是什麼方案居然令首領百般重視?
他見郁笑城在瞪著他,不敢再多想,立刻敬禮回應道︰「是,首領!」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補充一句道,「敢不效全力,唯死而已!」@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