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廝如此無禮,標下這就叫人將他拖回來打一頓!」吳一鵬進入簽押房內室,見郁笑城氣紅的臉,不禁火冒三丈,摞起袖子就要轉身出門。
「算了,打一國領事,會被人笑話我紅標軍粗魯野蠻,毫無待客之道!」郁笑城生氣歸生氣,但還是沒有沖昏理智,他很快便冷靜下來,道,「一鵬,你告訴啟復,讓他多派些軍情局的人手,沿途監視這廝,看他是不是離開我們台北,如果他有所逗留,去過哪些地方,見過哪些人,都是什麼人,都要一一向我稟報,他來台北,肯定不會這麼快就離開,必定還有其他目的!」
吳一鵬立刻身體一挺,立正敬禮,道︰「是,首領!」然後轉身就想離去,但被郁笑城再次叫住。
「等等,一鵬,我想問你一個問題!」郁笑城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道。
吳一鵬有些納悶,見首領想說什麼,卻半天沒有開口,便一臉的困惑,但他卻也不敢吭聲,生怕打斷了首領的思緒,只得愣愣地站在那兒等待首領的發話。
郁笑城終于還是開口了,道︰「一鵬,你听說過林少貓這個人嗎?」
吳一鵬听到「林少貓」這個名字,也不由流露出茫然與困惑的表情,搖頭道︰「不認識,標下沒听過這個名字,好奇怪的名字!」
郁笑城笑道︰「一鵬,我听說你是客家人,是從阿猴遷到台北城,算是阿猴人吧??」
吳一鵬听到首領突然問起自己的家境,不由感到奇怪,因為他從沒看過首領會問過屬下們的家境,不由感到有些緊張,小心翼翼道︰「報告首領,一鵬是客家人,十歲時跟隨父親來到台北謀生,一直居住至今,要說一鵬是阿猴人,也沒有錯!」
郁笑城問道︰「你家是做什麼的?」
吳一鵬低聲道︰「賣豚肉的!」
郁笑城不由有些吃驚,問道︰「賣海豚肉啊?哇,那你家可真了不起,海豚生活在大洋中,要捕捉可不容易!」
吳一鵬臉不由一紅,訥訥道︰「不……不是海豚肉,是豬豚肉!」
郁笑城也不禁感到有些尷尬,他這才想起,這個「豚」字在古代就是專門表示豬,從字面上看就是一塊肉加一頭豬,這個字發展到後來就變成了「豚」字,而台灣仍然沿用這個古字,喜歡叫豬肉為「豚肉」,自己受現代觀念影響,一看到「豚」字,便想到鼎鼎大名的「海豚」,這才月兌口而出叫出「海豚肉」,其實用心想一下便知道,這海豚生活在大洋之中,以19世紀末的台灣漁業來說,要想讓海豚肉形成供銷一體的產業,那可是極為困難的事情。
他也覺得有些尷尬,不禁干笑幾聲,不過他卻感到奇怪,忍不住道︰「你家一直從事的是賣豬肉行業嗎?在阿猴也是賣豬肉?」
吳一鵬臉孔脹得紅紅的,道︰「是啊,父親在阿猴賣豬肉很有名,便把店開到了台北,後來在台北也賣得紅火,便干脆舉家遷到台北來,一直做到現在,倭寇剛剛被打跑,父親又回來把店開了起來,這幾天生意很好!父親經常說,要不是首領解放了我們台北,哪有現在的安穩日子,他一直想將上好的豚肉送……」
郁笑城沒等他把話說完,便插話截斷了他的話,笑道︰「這事以後再說,我就有些奇怪,你家在阿猴做豬肉生意那麼好,怎麼會不認得林少貓呢?」
吳一鵬見首領念念不忘這「林少貓」,忍不住問道︰「首領,這林少貓是何許人也?為何首領這麼看重此人?」
郁笑城也不知該怎麼告訴他「林少貓」是何許人也,因為他在台北博物館里見過有關林少貓的簡介,林少貓是阿猴人,也即今屏東縣人,而阿猴一帶多為客家人,多為廣東東部和福建西部的移民。
阿猴所處的屏東平原是台灣第二大平原,也是著名的農業產區,主要農產品是稻米,同時漁業也很發達,而世居阿猴東門外的林少貓經營著一家名為「金長美」的碾米廠,此外他還支配著當地的魚類及豚肉市場,在當地也算是風雲人物,大賈人家。
當《馬關條約》簽訂之後,消息傳到台灣,在民心仇愾沸騰之際,林少貓出于抗日救國,匹夫有責的愛國情懷,召集當地數百阿猴子弟成立義軍,轉戰台灣中南部,不斷地打擊著日軍的囂張氣焰。
劉永福內渡大陸,抗日斗爭陷入低谷之時,林少貓又以其獨具的威望和杰出的才干,集合各路大軍,以新的方式靈活機動地打擊駐台日軍,很快因為戰功作著而被推舉為台灣南部的抗日盟主。
因為其領導有方,部隊精誠團結,在部隊之中有客家人、閩南人、高山族土著,這些人從前為爭田爭水時常發生爭執甚至是械斗,多有沖突與矛盾,但是林少貓的抗日義旗之下,他們尊崇林少貓,信服林少貓,這也使得林少貓成為僅次于劉永福之外,最負聲望的抗日英雄。
他的抗日活動一直堅持到1902年,在大張宴席為母祝壽之時,被日軍乘機攻入山寨,與部眾一起慘遭殺害,一代英才杰雄就這樣殞命,但他堅持長達七年之久的抗戰,使他成為這一時期日軍最為敬畏的義軍領袖。
林少貓死後,許多日據時代出版的有關台灣抗日活動的史籍中,無不以其之死為台灣大規模、有組織、有基地的武裝抗日時代終結而歡呼,其中的《台灣憲兵隊史》更謂之曰︰「二百年來台灣之痛的土匪,至此全歸絕滅。」可見在當時日本當局對林少貓的痛恨與畏懼。
郁笑城也正是在知道這段歷史之後,便對此人極為的感興趣,正巧如今日軍第二師團已經在台南登陸,台灣南部已經盡陷敵手,而林少貓的發跡便是從南部開始,因此他便想知道在這段時間里,林少貓究竟有什麼樣的表現,如果可能的話是否能為紅標軍所用?這將極大有利于紅標軍對台南的反攻,以及日後對台南的控制與管理。
不過他听到吳一鵬一點兒都沒有听說過「林少貓」這個名字,不由大失所望,正巧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是林少貓的老鄉,而且還與林少貓從事同一個行業,他本來以為這下子便可以借機聯絡到林少貓,將其拉攏到自己的麾下,但現在看來,還得另找他法。
「沒事了,一鵬,你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在房里還有些事情要靜下心來思考,如果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就不要進來打擾!」郁笑城失望地朝吳一鵬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吳一鵬敬完禮,轉身離去,但他走到門口時,突然想起什麼,忍不住回過頭來,道︰「首領,標下不認得‘林少貓’這人,但卻有一人認得,他叫‘林苗生’,現在還在阿猴,也是從事豚肉生意,與標下家就在隔壁,關系極好,為人慷慨隨和,喜歡結交同業,如果首領想找‘林少貓’這個人,標下倒是可以聯系上他,讓他幫忙找找!」
郁笑城听到「林苗生」這個名字,不由驚得幾乎就要跳了起來,失聲道︰「你認識‘林苗生’啊?那怎麼不早說啊,而且還住隔壁,這下可好了,可找到‘林少貓’了,一鵬,你快來說說,真的可以聯系上‘林少貓’嗎?」
吳一鵬見首領這麼興奮,也感到莫名其妙,小心翼翼道︰「首領,一鵬只認得‘林苗生’,他長我幾歲,是我大哥,為人極為仗義豪爽,喜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阿猴很有威望,大家都很信任他,以前便是我們那些小孩兒們的頭目,大家都很听他的話,後來我家遷到了台北,父親還有與他聯系,不過‘林少貓’,一鵬真不認得,標下也不敢保證林大哥能找到首領所說的‘林少貓’這個人!」
郁笑城拍了拍額頭,哈哈大笑道︰「都怪我,都怪我,我都忘記了‘林少貓’這是他的渾名,而並不是他的真名!只是因為‘林少貓’這個名字太過出名,一般都只傳他的渾名,而不傳他的真名,倒讓他的真名所知之人並不多,要不是我當時多看了幾眼,並且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還真給漏過了!」
吳一鵬听得莫名其妙,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但看到首領如此高興,雖然滿月復的困惑,卻也不敢再多置疑,只是陪著郁笑城一起干笑。
郁笑城見他臉上疑慮與困惑多于明白解惑,便不由啞然失笑,他當時在台北博物館的展板有關「林少貓」的介紹中駐足了一陣子,有關林少貓真名的文字介紹他還有些印象,經吳一鵬一提,便立刻想了起來,不由月兌口而出,吳一鵬自然听不明白,就算听明白了,也絕不敢相信眼前的上司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
他笑道︰「林少貓的本名就是林苗生,少貓是他的渾號,我說林少貓你可能不知道,林苗生你就知道了!既然你認得林苗生,那最好了,這個人對抗日大業極有幫助,對我們紅標軍也是很有用處,你現在還能不能聯絡得上此人?」
吳一鵬听到原來首領要找的「林少貓」便是自己以前熟知的「林苗生」,不由又驚又喜,急忙道︰「原來首領要找的是阿生啊,標下在阿猴老家還有親人,可以寫信通過親人聯系上阿生,如果阿生知道首領如此器重他,一定願意投效軍中,為抗日大業奉獻出力!」
郁笑城沒想到這麼容易就把自己一心想要拉攏到麾下的「林少貓」這麼快就搞定,也不禁十分欣喜,道︰「那好,一鵬,這事就由你去辦,如果林少貓,不,是林苗生,如果他願意投效紅標軍,助我們打擊倭寇,收復台南,我便記你一功,而且是大功!」
吳一鵬听到這話,不由興奮得指尖都在顫抖,他立刻將胸脯一挺,雙腳的腳踝重重地磕在一起,端端正正地敬禮,大聲道︰「是,首領,一鵬必定傾盡全力,唯死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