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賈母動了大氣,邢夫人又得了個大大的不是跪在地上。所以正房里面雖然有一屋子的丫鬟和老婆子。可到底沒有一個人是敢不屏氣凝神,一聲不吭的。
連王夫人都站起來解勸了,坐在一邊的迎春和探春,自然也沒有繼續再坐著的道理。現在眼看著邢夫人不但當場跪下,而且還聲淚俱下的哭訴起了自己的委屈。她姐妹二人便都覺得心里訕訕的,面子上多少都有了些過不去的感覺。
迎春雖然不是邢夫人親生的,可是如今說起來,她到底還是得尊稱對方一聲‘母親’。自己的母親在老太太面前得了個沒臉,二姑娘就算再怎麼樣木頭的性情,心里終究還是會感到不舒服的。
而她身邊的探春則感覺就更加的糟糕了。這裝神弄鬼的話雖然是由邢夫人轉述給賈母听的,可是實際上事件的主角卻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而且最最可惡的是,趙姨娘編排出這麼一番‘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故事之後,竟然還隱隱的帶出了有將二老爺的子嗣做要挾的意思。
什麼叫‘不能往好里養’?再清楚不過。深宅大院里的庶出子女,嫡母或是有心想要抬舉的,就會把那孩子抱到自己的身邊養大。更有甚者施恩略大些的,還會直接在族譜上把這個孩子的名字直接寫在嫡母的名下。這樣的做法,雖然看起來十分的有違人倫常情,可是在古代人的眼里卻沒有一個會不覺得,這是那個庶出子女天大的福分。
偏偏這個趙姨娘,一貫的見小識微。以為生了個兒子,將來就不愁沒了指望與依靠。又因為之前生的丫頭探春,在自己身邊還沒養滿一個月就被老太太抱了去,說是喜歡就放在跟前教養了。搞得現在雖然都已經長到四五歲了,不要說叫自己一聲媽了,連臉對臉私下里說話的機會都沒見著幾個。更有甚者,女兒見了她還時常有想要躲著走,撇清關系的意思。所以趙姨娘這一次也是打定了主意,想要吸取以前在探春身上犯下的嚴重性錯誤!女兒是指望不上了,眼前最要緊的保住自己這一胎生下的金貴兒子!要不然也不會這麼快的,就裝模作樣的在邢夫人面前,編排出了這麼一個荒唐可笑的故事來了。
——愚蠢!真是太愚蠢了!以前紅樓夢里說她是愚妾,我還一直的不相信。能在王夫人這樣厲害的正妻眼皮子底下,連生兩個兒女的女人。怎麼可能腦子會那麼的秀逗。現在看來想必全部都只是僥幸而已。
一向就很注意不肯讓自己的感情外露的探春,到了現在這個節骨眼上,也終于地忍不住要在自己的臉上露出滿臉的不高興啦。在她的心里對她的這位生母。很難說是不存在‘在意’與同情這樣的感情的。可恰恰也正因為心里有這這樣一份‘在意’的情緒在,才更加的不樂意看到趙姨娘做出會牽連到自己丟臉的愚蠢行徑來!
——我這里每天還在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想要討老太太的歡心,消除王夫人對我的忌憚。她倒好!只想著自己。也不想想環兒要是真的跟在了她身邊,能有什麼出息?!
且不說探春以前是看過紅樓夢這本書的,對賈環是如何的在趙姨娘的□下,成長成一個混蛋的事實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單看趙姨娘為了想要留住兒子,而在賈母和王夫人面前露的這一手小心機,也能夠看出她的水準有多差了。
——就算你想要從老太太和太太的眼皮子底下保住兒子,這是能明著硬來的事情嗎?就算在老太太的跟前說不上話,不受待見。也應該去求求老爺啊,她不是在老爺那里很得歡心的嗎?怎麼會傻傻的把這件事情告訴了邢夫人,再由邢夫人當成了個笑話拿來告訴了賈母呢?
這分明的就是一場戰略性上的巨大錯誤啊。趙姨娘想必是因為自己是大房里赦老爺賞給二老爺的。所以自覺能夠給自己撐腰的也只有長房里的大太太。她這樣的想法,雖然也算不上是大錯。可是卻也沒好好的想想,榮國府里的二房從來就是和大房之間多有恩怨。她這個被賞過來的姨娘,也可以算做是這兩個妯娌之間深埋在心中的一根毒刺了。
像她這樣,平白無故的把一個笑柄送到邢夫人的面前。在自己婆婆面前受了編排的王夫人會饒得了她?!一向偏疼小兒子媳婦的賈母,真的能夠擺正立場讓她心想事成?更別說她那故事里還帶著詛咒二老爺子嗣的意思呢。
本來,她越是得寵。王夫人就越是憎惡她。不過就是因為忌憚她是大伯賞給二來也做偏房,才不好下手。她偏生肚子又爭氣,自打進門以後不但很快就生了自己,現在眼看著又有了賈環。王夫人正愁沒辦法整治她。偏她這樣的白痴,不但要免費贈送給正房太太一個天大的錯處和把柄治自己不說,還跟邢夫人兩個自以為聰明的鬧到了賈母的跟前。這下可好了,不要說是保住兒子了。反倒是讓王夫人什麼都沒見做,眼看著就能坐收起一個一箭雙雕,同時打擊到兩個敵人的好機會了。
探春雖然從來都不覺得邢夫人是個手段有多高明的婦人,可是卻也從來沒有覺得她傻、所以現在多少有些搞不明白,她為什麼居然也會這麼的腦筋不靈光,要到老祖宗的面前來說出這麼一個費力不討好的‘大新聞’來。難道是真的只是想要看一看王夫人的笑話不成?
「這話倒是不錯!王氏,你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嫂子雖然幫著那個下作的狐狸精說話是她不對。可她到底肚子里懷著的還是你男人的種!三小子這次要不是命大,也早就沒了!這請大夫進來給她把平安脈的事情,可都是一直是由你在經手的。怎麼一次都沒听見過你說,她有胎位不正要難產的樣子啊?」
賈母雖然向著王夫人,可是高門大戶里,最最看重的就是子嗣的問題了。就算老祖宗再怎麼偏心,在這個問題上卻也明顯的較起了真。板起臉來質問王夫人的樣子,真可以說的上是不怒自威了。
「老太太,媳婦在這件事情上,可是從來都不敢一絲的馬虎的!」
王夫人剛剛一听到邢夫人跪下來哭訴的那些話,臉色瞬間就變了顏色。她直到現在才明白,原來人家並不是蠢。而是挖了個這麼樣的陷進專等著她去跳呢。
只要證明趙姨娘在養胎的時候,她這個做正房的太太有哪怕一丁點兒的不經心。那她在老太太面前便得了個天大的不是。如今趙姨娘生下來的又是一個兒子,雖然是小妾生養的兒子。可說到底也是賈政的骨肉。這謀害自己男人的子嗣,心里眼里容不下人的大罪,如何是她這樣一個一貫把自己給標榜了賢惠女人能夠受得住的?甚至說大點,這條罪要是真坐實了。賈家甚至都能夠以‘七出’之罪把她給休掉了!
只覺得驚恐萬狀的王夫人,立刻就慌不迭的在賈母腳邊給跪下了。
「老太太自然也知道我們家的規矩,姨娘們就算有了生孕,也沒有資格請宮里的太醫出來應診的。可就算是這樣,媳婦請的也是城里寶芝堂最好的大夫上門給她把的脈。就是趙姨娘平日里一天三頓的吃用,也都是請那大夫每回來,現擬了菜譜交給大廚房里照做的。老太太要是不信,只管叫人到寶芝堂里請了那大夫來,與媳婦對質便是。想來那寶芝堂也是京城里的大醫館了,大夫每次出診,肯定也會留下筆錄的。」
王夫人此刻急的,也是眼淚水一大把,「我因為怕老太太生氣,所以從來都不肯說!那趙姨娘自從听件自己的肚子里,懷的是個兒子之後。也不知道是听了誰的閑話,天天倒像是害怕媳婦要謀害她母子二人似的。防我就跟防賊一樣,弄到最後竟然不止是保胎的藥要由自己的娘家人去現抓。連平日里吃的東西,媳婦也听說是由她娘家嫂子做了,悄悄的買通了二門上的婆子給送進來的。媳婦想著,只要老爺的子嗣平安。我就算是受點委屈被個妾欺負到了頭上,少不得也只能裝作不知道給忍了!可是老太太,我再沒想到的!如今眼看著那三小子落了地,竟然還會有人想著要用他難產的事情來治我的罪!老太太,做媳婦的我委屈,我冤枉哪!求老太太給媳婦做主!」
——大勢已去。
後頭眼看著自己嫡母聲淚俱下的演戲的探春,不覺就微微的搖頭在自己的心里感嘆了起來。邢夫人和趙姨娘到底還是棋差一著。也是趙姨娘之前為了保住兒子實在是太過小心了。當初賈母裝作不知道,無非也是因為清楚大戶人家在生兒育女上的那點貓膩。如今,這件事情卻眼看著正好被王夫人給抬出來,當成了為自己開月兌干系的最佳借口了。
「老太太您想,那趙姨娘家的娘家人!全不過都是一些沒有見識的市井小民。難保就不會在吃的東西上,給弄進來一些對胎兒不利的東西來。要是再弄個什麼民間保胎的秘方來給她吃了,那三小子就算是想要不難產也難了!」
「居然還有這麼荒唐的事情!欺負人都欺負到正房太太的頭上來!那下作的小chang婦,竟然還有臉敢來裝神弄鬼的編造出這樣一通話來。是想要倒打一耙陷害我媳婦不成?!該不會是存了想要政兒把你休了,好把她扶正的鬼心思了吧?!邢氏,你瞧瞧你瞧瞧!你們家老爺都往他兄弟的屋子里,給送進了個什麼好貨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