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次要死在這里了吧。
腦子里驟然閃過這樣一個想法,俠客奔跑的腳步略頓了一下,緊接著又重新打起精神,繼續穿梭在陌生的森林中。
事實上,在被追殺了整整一天一夜後,本就不算是戰斗人員的他的體力早已經耗盡,現在不過是憋著一口氣在強撐而已。
他能感到追在身後的人離他越來越近,從最初的幾百米到現在的幾十米之遙,也許就在下一分、下一秒他就會追到他,擒住,而緊隨著被捉住之後會有怎樣的刑罰逼供……想至此,他一直抬著的嘴角又微微抬高了一些。
從一枝樹枝跳到另一枝樹枝上,樹枝因為承受了他的體重而大力的上下搖晃了幾下,發出可怕的崩裂聲,但不待這支樹枝因為承受不住他的體重和沖力而崩裂,他便已經輕靈的跳至下一個目標上。
呼吸越加粗重,微微抬高的嘴角也變得僵硬,肌肉因為過度疲勞而在不由自主的小幅抽動著,俠客毫不懷疑下一秒他就會因為判斷失誤,而狼狽的從那樹枝上摔下。
可是,沒有。這些想象中的,在腦海內播放了無數遍的畫面並沒有發生,他就像一台機器一樣,冷靜、精準的執行著被輸入的命令,努力向前逃竄,試圖拉開與追蹤者之間的距離。
對方是一名罕見的特質系和操縱系相結合的雙系念能力者,這一點他在調查的時候根本沒有查到,而就因為這小小的差錯,他即將命喪于此。
想到手機內存儲的他偷來的情報,俠客覺得他的微笑稍微軟了一些。
如果能將這份情報交到團長手中,他們也許會成為B級通緝團伙也說不定?可是……眼內幾不可查的閃過一絲黯然,與此同時,他奔跑的腳步也停了下來。
轉身,看向眼前的樹林,幾秒後,林影晃動了幾下,緩緩走出一個人來。
「逃啊?繼續逃啊!」那人走出,停在十米開外並沒有繼續上前,站在原地看著他戲謔問道,緊接著,他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一條小雜魚竟然也敢從我手里竊取情報,活的不耐煩了吧!」
「呵,但是我成功了。」無意激怒對方,只是實話實說,並伴隨著話音而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聳肩動作,腳步同時向後錯了幾步,耳邊隱約能听到沉悶的、河水湍急流動的聲響。
對方的臉色果然沉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你用了什麼手段……就連我都差點死在你手上,並且因此而不得已使用了特質系的能力……知道我有這個能力的人都得死!」對方說著,猛然沖來,而俠客則急忙一個錯身躲過,袖內的天線滑到手里,緊緊捏于指尖。
念能力是在一年前的另一場生死較量中學會的,因為它,在那場較量中他反敗為勝。而這一次……大概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吧。俠客想著,又向後退了幾步。那淙淙的水聲更加清晰,沉悶洶涌,像是一頭壓抑著的凶獸。
對方察覺到了他的動作,攻擊的行為緩了下來,只是抬高了眉毛看著他,「怎麼?你想跳下去不成?如果打贏我的話我……至少還能活下來哦。」對方搖著手指,語氣輕浮,像是在逗弄小貓小狗,話語里全然不相信他會跳下懸崖,而被他逗弄的對象卻只是微微一笑。
因為對這片地區的陌生,在逃竄的過程中,俠客竟然逃進了一條死路,他的身後就是懸崖,崖下有河,但卻不知這崖的高度會不會讓人類的軀體在墜到水面時卻因為巨大的沖力而成了一坨肉醬。
「你說對了。」
接著,在對方臉色大變之時猛地將手里的天線向對方射去,並在對方閃躲的過程中毫不猶豫的轉身,一個大步踏入空氣中,墜入萬丈深淵。
俠客自然不會將生的希望寄托在渺茫的運氣上,雖然他的運氣一直不錯。在向下墜落的過程中,他努力的調控著自己的身體,將念力附著于身體的一些部位以阻擋住大部分的沖擊,然後主動的將身體撞擊在攀附著崖壁而長著的各種奇形怪狀的樹木上。
即便是用念力做了阻擋,那巨大的痛楚還是讓俠客發出了一聲悶哼。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額上冷汗密布,耳邊除了呼呼地風聲還有那清晰的讓人頭皮發麻的骨頭撞擊樹干的嘎吱聲。
如此接連撞擊在幾顆小樹上後,他墜落的速度並沒有減緩多少,俠客又努力伸長胳膊緊緊抓住一條在眼前一閃而過的藤蔓。可是,在抓住後的不到一秒鐘的時間內,手就已經從那翠綠的枝條中滑了出來,連帶著在手掌上掛出許多傷口。
俠客不由苦笑一聲,低頭向下看去。
湍急的水流,偶爾翻滾出的潔白浪花,以及撲鼻而來的水的氣息。那巨大的流水聲沖擊進自己的耳中,洶涌霸道,帶著一股一往無前猛勁。
也許自己連一個小浪花都拍打不出便會被吞沒吧?俠客漫不經心的想。
眼看那水面離自己越來越近,他反倒是重新掛上了那面具般的微笑,緊接著調節自己的姿勢,努力以自己所能達到的最佳姿勢來與水面撞擊。
一聲不算大的響聲在這河面上響過,還有同那聲音一齊出現的不算高的水花,眨眼間便被仍在洶涌流動的水流淹沒了。
真正的故事從一個普通的清晨開始。
早晨的空氣總是很新鮮,清涼的氣體吸入肺腑中,帶來一種很是清爽的感覺。植物呼吸了一整夜,潮濕空氣里的水分子吸附在那碧綠的葉片上,緩緩聚集在一起,然後那終于凝聚起來的水珠驀地劃出一道透明的軌跡墜入泥土中——本該是這樣的,卻听見「噗通」一聲輕響,水珠落入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瓶子里,同別的露水混合在一起。
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持著那瓶子,待那滴露珠落入其中後,將小手收回,並將瓶子置于眼前,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凝神細看了半晌後,終于微微眯起,化成一個滿意的弧度。
將瓶蓋蓋好,把這裝滿了露水的瓶子放入擱置在一塊大石頭上的,用樹枝編織起的籃子里,籃子已經被裝滿露珠的瓶子填滿。
這是一名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的小女孩,留著半長不短的頭發,有幾綹還不听話的高高翹起,看起來有些傻氣,而她圓圓的臉上更多的是小孩子的朝氣。
她伸了個懶腰,隨手撥開擋住視線的劉海,接著充滿活力的目光落向遠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一只棕褐色的鳥兒自她頭頂飛過,盤旋了一圈之後穩穩地落在她的肩上,小鳥歪了幾下腦袋,發出清脆的啼鳴。
「去,去。」小女孩揮手把鳥兒趕走,拾起石頭上的籃子,哼著不成調兒的歌曲,很是歡快的向一個方向走去。
和往常一樣路線。
她听見越來越清晰地水流聲,更是聞到了越加濃郁的水的氣息,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最後幾乎是撒了歡的向那里奔去。
她喜歡流動的水,喜歡听水的聲音,喜歡水的味道;她喜歡樹,喜歡樹的芬芳,喜歡樹的顏色;她喜歡大自然。
腦子里轉了一圈自己的即興創作,小女孩得意地笑了起來,兩個酒窩淺淺的浮現在那帶著嬰兒肥的臉頰上,看起來甜美可愛。那條小溪已經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迫不及待的跑過去,卻差點被地上的障礙物絆倒,好在她反射神經不錯,及時穩住了自己的身形,不然收集了一個早晨的露水都要撒光了。
是哪個不長眼的竟然敢同她惡作劇!
小女孩忿忿的想,低頭看向阻礙她的障礙物。那軟軟的感覺讓她一時想不起來像什麼。而當目光落在「它」的身上的時候,小女孩空出的那只手立刻捂住了嘴巴,也掩住了她的驚呼。
是個人型生物!
小女孩想著,把籃子放到一邊,蹲下-身,並將趴在地面上的人翻成仰躺。
是公的。小女孩瞪大眼楮,手放在他的心髒部位,還能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還活著,小女孩想,接著拍拍算像往常那樣坐在小溪旁的專屬大石頭上泡腳,可是走了幾步後她又重新轉過身走到男人身旁,瞪著眼楮仔細打量他。
她沒見過這個家伙。
那麼……是外來者?
這個想法讓她小小的興奮了一下,但很快這種心情就被不可能推翻,相比較而言,她更相信是哪個調皮的家伙改變了自己的容貌。想至此,小女孩再次蹲下-身來,先是拍拍男人蒼白的臉頰,見他沒反應,又笑眯眯的模向男人的耳後。
她模了幾下,手指摳弄著他的耳廓,像是在找什麼東西,可是模了半天除了覺得皮膚軟軟的,溫度有些低,其他的什麼都沒有。
沒有……?小女孩把手收回來,先是迷惑的看著自己的量這個昏迷中的男人。
好吧,也許隱藏的比較深。
小女孩這樣想。鍥而不舍的又撈起男人的手,他的手指修長,大概因為泡水泡得久了,有些浮腫,還泛著一種不健康的蒼白色,指節分明,模著像是在模橡皮——硬中帶軟,而且手上布滿了繭子。
小女孩暗聲嘀咕了幾句,掰著男人的手指頭去看兩指相連的部位。眼楮驀地睜大——她依然沒有看到她想看的東西。
男人的手立刻被她甩開。
小女孩跳了起來,差點踩到被她隨意丟到一邊的籃子,但是很明顯,此時此刻她已經顧不得那籃子了,她反倒是又帶著驚慌又帶著興奮的踱起步來。
這是什麼?!這是什麼?!難道是……心里的那個想法讓她激動不已,看向依然昏在地面上的男人的目光里帶著炙熱的火焰。小女孩搓搓手,興奮的抿著嘴唇,克制著自己的尖叫,終于一點頭,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再次蹲在男人面前。
她要做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不過如果證實了她的想法的話,這件事情就不會那麼不禮貌了,況且他還暈了。她一邊嘿嘿地笑,一邊狡猾地想著。
但是當她把自己的手伸到男人的咽喉位置之時,臉上的嬉笑不由自主的被鄭重所替代,她用手指丈量著長度,最後指尖定格在男人鎖骨間的那個小凹洞上,她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男人蒼白的臉,似乎有些猶豫,但是定了半晌後她終于眯了下眼楮下定了決心,接著毫不猶豫的向那小凹洞點下。
什麼都沒有發生。
溪水依然在潺潺的流淌,撞擊著河岸發出清鳴,微風浮動,樹葉沙沙作響,鳥兒在樹林間漫步,悠閑地鳴叫。
唯獨小女孩身上的時間像是被靜止了一樣,她維持著指尖點著鎖骨間凹洞的動作,表情僵化,僅剩那漸漸緊縮在一起的瞳孔表明她身上的時間依然在流逝。
又一只鳥兒飛來,悠閑地在她頭頂盤旋,鳴叫了幾聲後高高飛起,消失在天際。
小女孩眨了眨眼楮。手不由自主的又摩挲了幾下,緊接著,她像是腳底裝了彈簧一樣的一蹦三尺高,她高聲歡呼著,臉上全是燦爛的傻笑,而在落地的時候她終于踩爛了那個籃子,可是,這又怎麼樣,這和她的發現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她圍著這男人轉圈,用力的看他,目光如炬,她甚至恨不得直接將他的衣服扒下來,好讓她能研究個夠!
瞧瞧,瞧瞧,這是什麼?!
她發現了一只人類!
活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