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試鏡（上）
《死亡掮客》的試鏡，氣氛一次比一次來的凝重。
數百平米的會議廳，空曠又十分安靜，15位試鏡的演員站成一排，忐忑不安的等待著，神色緊繃……
整個空間里，只有淺淺的呼吸聲。
演員們捏在手里的小劇本已經反復琢磨了好幾天，明明進入這個會議廳之前，稿紙上的內容都已經倒背如流，此刻，很多人卻還是緊張的幾乎就要忘記——屬于自己劇情是從那句台詞開始……
不同于上次一板一眼的試鏡評委，這回的主評委是一個他們沒見過的男人，沉著眸，給人的感覺嚴肅又冷漠，不易親近。
試鏡的演員們努力調整著心態，站在牆壁前，肩挨著肩，神色略有揣揣。
——感受自身不受控制的心跳，怯意也成倍膨脹著。
「記住，你們只有一次機會。」
男人穿著沉悶的黑色呢外套，里襯米色的毛線衣，翻起的立絨大領子就仿佛一條圍巾，將他的脖頸臉龐都包裹了起來，導致整張臉都隱在陰暗里，不甚清晰。
他睨過眼，單薄的嘴唇抿起，唇線生硬顯得有些薄情，他伸出手，食指按了按擺放在桌上的金屬凸起，隨即懸掛在會議廳一角的藏青色復古銅鈴‘叮’‘叮’響起……
——初听暗啞沉悶，細听卻是尾音幽長，有幾分寺院鐘聲的相似感，卻也不盡相同。
原以為只是一個古董擺設，卻沒想到是能用的。
演員們的視線微顯詫異，疑惑的跟隨著男人的動作而動……
男人突然抬了抬眼，深邃的眸子如寒潭，深不見底，目光若有若無的掃過他們，15名演員便了種被緊緊壓迫的錯覺，紛紛下意識的垂首，避過可能與他踫撞的機會。
男人時常握拳抵在唇邊，壓抑的悶聲咳嗽，似乎是有些感冒了。
他低下頭輕咳了兩聲，識相的工作人員立刻遞上水，他點了點頭似乎表示感謝，「鈴聲一響，不管你的戲進行到哪里，請你出去。」平板著的聲線，冷暖不近。
眾人微愕。
——那怕不入選，也不應該這麼毫不留情的PASS！
在場的，可都是來自各家經濟公司的推薦，雖然是新人，可也都是圈子里的後起之秀！說句矯情的話，可個個都是‘才貌皆備’！
這15位可是從數千數萬人中挑出來的‘人才’，那怕真的演技不能過關，無法通過，也應該留兩分薄面，至少這試鏡應該是圓滿的！
事後，私下通知無法入選，既保全了彼此的顏面，也可以下次合作。
……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是太過狂妄還是傻子？
試鏡中途喊停？
——這無疑是給他們難堪！給他們的公司難堪！
「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男人微微闔著眼，清冷的聲音，從容和緩，「但是，我不希望在這里浪費時間，哪怕只是一分鐘。當然，你們要加入《死亡掮客》劇組，也最好習慣我的進度和態度。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和你們其中的五位，將有不可避免的接觸和合作，分歧還是不存在的好。」
听到這番話，站立在一邊的15位演員，眼里都有了微妙的猜疑。
如果不是辛編素來神秘成癮，不會接觸多余的人，這人還真可能……
「那麼，開始吧？」
陪同在男人身邊的兩位，其中一位正是初選的主評委，他的問話顯得有些沒底氣。
另一邊是眾做周知的喬什導演，他穿著淺灰色休閑西裝，華麗勾兌進了骨子里，金絲邊的眼鏡下，一雙沉著的眸子，眼帶暖意好似溫潤如玉，令他看上去很容易親近，不過作為導演，他的態度難免令人捉模不透。
——從進門就沒說過話，只是隨意的靠在椅上，這場試鏡予他，仿佛是完全無關，置身事外的。
佔據主導位子的男人點了點頭，「開始吧。」
聲音落下，工作人員立即行動了起來，專業又訓練有素。
寬敞明亮的會議廳被剝奪了光鮮，厚重的落地窗簾合上，一眨眼變成了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深暗室。
不被人注意的角落，拉起了一盞吊燈，然後緩緩移到廳中，工作人員按下了開關，是刺眼的白熾燈光，光芒直射的距離只是燈與地面之間，打亮了一個圓的地方。
白熾燈被一根長長的線吊著，工作人員一撒手，整個燈就開始了大幅度的左右搖擺，燈光將整個房間弄的明明滅滅的，幻影重現……
前後不到五分鐘，突然的場景轉換，15位試鏡演員只憑手里小小的一紙劇本，一個細微的片段，沒有前因沒有後果，無疑是更沒底了。
視線所及，已經看不到三位處于黑暗里的試鏡評委，演員們也就無法通過觀察他們的眼神，去知曉他們的喜或者不喜，也就無法知曉自己的表演方式是否讓他們覺得有新意……這麼一瞬間，窒息感變得更深了……
「可以適當的自由發揮！」聲音來自處于暗色的一角，輕松的語調，期許的，甚至還帶著點笑意——是喬什，他的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狡黠如妖，慢悠悠的說著，「少年們，拿出你們最精彩的表演！幸運兒就在你們中哦~，我期待著他月兌穎而出！」
暗室，吊燈，悄無聲息的空間……
這一幕，是《死亡掮客》將近尾聲的場景。
——火拼過後，所有的照明都已在槍械下付之一炬，遺留的也多半是支離破碎的殘片，主角和對手站立在破舊的老倉庫中，他們隱藏在黑暗中的角落，誰也看不見誰。
‘ …’
唯一一盞亮著的燈也是垂垂暮已，承受不住的重心眼看就要落下，不甘不願的掙扎在觸手可及的地方，位置恰好分割了兩方敵對的區域。
時隱時現的昏暗光芒，光影搖動，照射著刀口舌忝血的雙方……
浴血的槍戰，寥寥可數的還幸存的幾個人，滿臉血跡斑駁——這是一場生死角逐。
暫時的對峙，舉起的槍，手掌不敢松懈分毫，視線幾近凝固，哪怕只是零點一秒的閃神，都可能成就死亡的親吻。
而沒有自家Boss的指令，兩邊的手下誰都不再輕舉妄動。
——局面，僵持。
「沒子彈了吧！還硬撐？我沒你那麼好的耐心，我的兄弟也沒這個功夫陪你。」
‘啪！’
第一個走進劇情的演員，熟練的台詞讓人無可挑剔，他站在黑暗里，沒人看得見他的動作，除了聲音。
——按照劇情，那‘啪’的落地，顯然是槍支丟棄發出的聲響。
「雷森，現在，擺在你面前的兩個選擇。一，你還有子彈，用你的槍崩了我。二，你早就沒有了，那麼，這場游戲，我贏了，現在我該走了！」那演員輕笑，自信到了自負，語帶譏諷，「雷森，你贏不了我，就像贏不了那個女人……」
‘叮~！叮~！’
鈴聲響起，第一個演員對應了‘出局’的結果，無疑令人心頭一震。
——完全按照劇本進行，這個演出在他們看來，情緒到位，言語到位！
——Pass的理由在哪里？！
沒有亮起大燈，暗色也遮擋了候場演員的驚疑。
第一位演員就在這麼莫名其妙的環境里，被工作人員禮貌的請出了會議廳。
然後，第二位登場……
演員的切入點各不相同，角色自選，劇情不變。
一連六位，除了第五位走完了角色的劇情，其他人都被迫中止，先後離開了這個黑暗空間。
而‘出局’的理由，從沒有被挑明。
十五位試鏡演員，站在這里，只是做為試鏡者的十五分之一。
——李敏鎬很清楚自己的位置。
雖然說一直有演戲，但是主演的也只不過幾部青春偶像劇，劇情一般收視一般，別提亞洲，即使在韓國，他也還算不上人氣偶像。
——出道至今，從沒有名師指點，演技除了自行琢磨，其他還真少的可憐。
僥幸得到了公司的推薦，在為數稀少的幾個名額里佔據了一個位置，和同公司的當紅藝人一起參加試鏡。
《死亡掮客》這種大片，對演員的要求自然也是苛刻的，他從沒有想過能幸運的通過，然後進入劇組。
一開始參加試鏡，也僅僅是當做一種歷練。
《死亡掮客》是辛編的新作，涉足圈子的人，自己是都知道的，但是李敏鎬在這之前完全沒有看過一個章節。
‘菲里勒’也只是在公司拿到劇情資料後才看到人物，談不上了解，只是一目十行的翻閱過，知道那是一個極具挑戰的配角而已……
通過初試，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喬導的幾句期許，無疑是給了他莫大的鼓勵。
他想，或許，這是上帝給予他的幸運，但是也僅此而已！並不是他不自信，只是更看得清自己……
——二選，通過機會很渺茫，但是，他很想成就這個奇跡！
通過初試，他收到了二選的小劇本。
內容不多，可選人物有五個，雷森，菲里勒，主角的對手吉奧，以及兩名殺手。
反復琢磨下來，最保險的，無疑是台詞最少的，相對最容易把握的也無疑是殺手，但是也同樣，如果以殺手的角色再次僥幸通過，在《死亡掮客》中，也只能做個時常出現在鏡頭里，如同背景的人物！
卷起手中的小劇本，李敏鎬靠著牆壁閉了閉眼，深深的猶豫。
視線望向評委坐席，那昏黑的一角，他看不到喬什，更沒辦法去猜測，試鏡的數千人中，喬什是否還能記得他。
選殺手，或許還有機會。選擇‘菲里勒’……
——這個劇情，主要是主角和對手的戲。
作為配角，菲里勒只有不到四句台詞，選擇這個角色的人也並不少，就在剛剛出局的人里面，已經有倆位。
李敏鎬想不出來那些被‘出局’的‘菲里勒’錯在哪里，也自認暫時找不到不同于他們的表現方式……
——選菲里勒，通過的幾率小的可憐。
《死亡掮客》的小說，初選試鏡後他就立刻臨時抱佛腳。
數百萬字的巨著，抽了時間閱讀，通篇下來，菲里勒的性格似乎能夠抓到幾分了，即使還不能算透析。
但是，他還是無法進入菲里勒的世界，無法駕馭他的心理……
擰了擰眉，垂下的手都握成了拳，李敏鎬和所有人一樣，此刻已經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上一次，喬導能認可他的表演，完全是僥幸，這一回盡全力去爭取，卻臨場生怯？
黑暗中，沒有人發現他的不自然，也沒有人會關注他的情緒。他垂下眸，試圖平復自己的焦躁，讓自己放松。
是因為有了得失計較，才無法坦然面對了嗎？
……辛編不是為了換新面孔才要求選角的麼？演技並不一定是他最關注的。退一步說，就算被PASS，這也將是他下一次試鏡的經驗累積。
不是有句話叫‘失敗乃成功之母’麼！一次得失並不代表所有。
想明白了問題所在，李敏鎬長長吐了口氣，試圖說服自己。
與此同時‘叮，叮’聲再次響起，又一位演員被無情的請出了會議廳。
「讓你們演戲不是要你們對台詞，給你們場景不是讓你們當擺設。」只剩下最後五位演員，黑暗中傳來神秘男人冷冷清清的言語，一時令人無措。
——只是，隱隱覺得聲音有些似曾相識。
李敏鎬狐疑的望望評委所在的方向，又想了想陪襯著主評委的另外兩位評委。
據他所知，那里不僅是喬導，另一位還是投資方的決策人。
李敏鎬張了張嘴，眼中忽然光芒大盛。
有誰能讓喬導讓出決策權？有誰能令投資方的人當布景，乖乖居幕後听命？
雖然外界有傳言，無數人都百分之百的拍著胸脯，保證︰辛大編劇絕不會出現在試鏡現場！
但是，自己上回不就差點遇見了麼？！
喬導和辛編顯然是從初試就在的，盡管是在查看監控的地方！
那個主評委的男人……
……會不會正是辛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