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番外︰不思量,自難忘篇二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其實自己是對阿瑛抱著那樣的情愫呢?
那時……他一直以為,自己只是把阿瑛當作妹妹……更何況,阿瑛心中早有仰慕之人。
仰慕……這是怎樣情深意切韻味悠長的一個詞,便是豪爽俠氣的江湖女兒也不一定能像她那樣自然地月兌口而出,何況還是對著一個素未謀面只知平生的先輩;可是阿瑛偏偏說得那麼落落大方的,讓人不能有半點質疑。
于是他想——阿瑛定是極喜歡那人罷。
仰慕,仰慕,仰慕比暗戀還苦……
他喜歡飛燕。
喜歡她那一天手足無措莽莽撞撞闖入小樓時無意流露出的俏皮靈動,喜歡她理直氣壯地撒嬌使壞然後偷偷笑得開懷,喜歡她直來直往冒冒失失卻很是可愛的脾氣,喜歡她從不掩飾的愛慕和關心。
……可是那種感情,和對阿瑛的感情並不同。尤其是當阿瑛不顧自己的安危追出來跟著陸小鳳一起找尋自己……見到阿瑛的時候,他是真的生氣了。
並不是沒有生氣過,只是之前他都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怒火。可是這一次……為免自己一時怒氣下沖她發火,他只淡淡地不去搭理她。
傻丫頭,難道安安全全呆在家里不好麼?
可是阿瑛的態度那麼堅持︰「自然,有些事情,我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是否知情並不要緊……」
再三猶豫沒有說出口的話是,你怎麼會是無關緊要的人?
阿瑛……難道你不信我麼?
心下嘆息,捺著心思柔聲道︰「阿瑛,別人拜托我們要做的事情看起來並不簡單,自然是你等在家中更為安全妥帖一些。」
可是阿瑛只是淡淡道︰「我不過是嫌最近的日子太過平淡了些,很想找一兩件刺激的事情做一做。」
「……」他听出她平淡語氣里的堅決,一時啞口無言。
最後還是陸小鳳一句話打破了滿室尷尬——︰「阿瑛,你不是說花滿樓是做了人家的上門女婿了麼?你嫂子又在哪里?」
……然後,阿瑛笑了,他感覺得到。
他曾經撫模過阿瑛的面龐,眉很秀致,肌膚素淨柔膩,那雙眼想來定是顧盼之間神采飛揚的,鼻生得挺翹,唇……那時他的手顫抖了,卻無法掙月兌,被她拉著細細撫摩過那兩瓣蕊英樣的柔軟。
他平生第一次恨自己的手指那樣敏感,微微的麻癢,順著指尖一路流竄到心尖兒上,訇然炸開了一片絢麗繚亂又略帶刺痛的錯落感。
他想,阿瑛笑起來一定是很美的。
他喜歡她笑,雖然他不可能看到。
面對著蕭秋雨和獨孤方的那次,並不是他第一次當著阿瑛的面兒動武,可他還是遲疑了。
這並不是他想讓阿瑛接觸的這個世界的某一面。暴戾,血腥,充滿算計,人心有的時候就是這麼可怕,難以言喻。
阿瑛淡然處之,甚至坐在一旁飲茶,雲淡風輕作壁上觀。
後來他曾問︰「阿瑛,你就不怕傷到你?」
她答得坦然︰「我知道你必不會讓他們傷我。」
「……」可是,若有一日,面對的是我無力相抗的對手,若是我注定要敗北身死……怎麼辦?你又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贏呢?
然而她卻似是讀出了他的未盡之言,微微一笑不答,半晌後卻忽然輕聲哼起了一首古老的民歌︰「華山畿,君既為儂死,獨活為誰施?歡若見憐時,棺木為儂開……」
影影綽綽听不大真切,卻分明是《華山畿》無疑。他震驚呆立了片刻,不知話題何時已轉到了旁的事情上去。
記掛著失蹤的飛燕,他難免焦急,坐立不安。直到那天去萬梅山莊拜訪西門吹雪,然後……他听見了飛燕的歌聲,忙不迭地一路追尋過去。
卻又是一片空,除了水盆里的一縷青絲和獨孤方死不瞑目的尸體,什麼也尋不到。
打從那日起,事情就越發古怪,撲朔迷離︰譬如上官丹鳳刺殺閻鐵珊,譬如有人在引西門吹雪和獨孤一鶴對上,譬如霍天青的身份來歷……然後,在等待次日清早與霍天青的對決的那晚,陸小鳳說什麼?
「花滿樓,你仔細想想,初次見到阿瑛的那日……」
他頓時大腦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拒絕了,語氣生硬︰「不管你搬出什麼樣的理由要勸說我,我都不會懷疑阿瑛。」
上官丹鳳在一旁輕哼一聲,意思很是不屑;可是他沒有心情理會。
那一夜的火不知是從哪里燒起來的,也不知燒了多久,他竟然反常地沒有第一時間感覺到——他猛地起身,奔向阿瑛的臥房。
阿瑛現在正睡著!
可是……床上沒有人,房里沒有人,到處到處都找不見阿瑛,最後陸小鳳硬是把他拉了出來︰「或者阿瑛已經先走了?」
他茫茫然不答。
……也于是,在他們一行遇上司空摘星的時候,他心不在焉地犯下了讓他終生追悔莫及的一個錯誤。
司空摘星說,他接了生意,要偷走上官丹鳳;可是又有陸小鳳在這里,他無處下手,「不如……權且借走公主身上一樣東西交差罷!」
擦肩而過的時候,司空摘星忽然把什麼交到他的手中,意味深長道︰「這倒是最容易交差的事情。」
可是……他那時心煩意亂,一心只向著阿瑛的安慰,草草接過那像是一縷青絲般的東西,並未細看……後來再想起的時候,那發絲已經不知所蹤。
……是他害了阿瑛。
從始至終,他雖然從未懷疑過阿瑛,卻也沒能真正讓她安心……
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阿瑛,你不知道你對花滿樓而言有多重要。
阿瑛,花滿樓眼瞎如蝠,而只有你的歡顏笑語,不需過分地用心揣度……一閉上眼,栩栩如生地,好像你就俏生生站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
據說,峨嵋四秀的孫秀青與阿瑛生得像極了,幾乎是一模一樣。
……難不成也如五哥六哥一般乃是雙生?至少……也該有點什麼親緣關系的罷?
他想起那一日,阿瑛說,她沒有武功,沒有銀兩,沒有居所,更沒有熟識的人——那麼平淡的語氣,兩分自嘲,三分哀涼。
他想,也許你能尋到親人的蹤跡也不定……
可是阿瑛,並沒有嫌棄你累贅的意思。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毫無理由地願意相信我跟著我的人,花滿樓一生銘感五內。
那時,他還不大明白心底隱隱暗涌著的是什麼。
直到在小酒館里阿瑛救下了石秀雲,在她險些中了劇毒的時候——他第一次怒形于色,恨不能把她揪起來扔回花家,再也不能這樣子莽撞胡來以身犯險。
恍然是在意識到自己捉著阿瑛的手的時候。那樣一雙縴長白皙的手,偏偏又極其溫潤柔軟,不舍得放也不想放開。
若是你出事了,阿瑛,若是你出事了……
他如遭雷擊,怔忪地放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