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皇帝的尊嚴可以挑戰,而玉羅剎的威嚴不可以挑戰。
——這是我通過親身經歷總結得出的歷史經驗教訓。
在西方魔教的俘虜生涯,好像已經過了很久,又仿佛這些少了某些人的蒼白時日只是彈指一瞬——數一數床頭用紫薇軟劍刻下的印記,齊齊整整的三十一條。
我已經被玉羅剎關了一個月,期間沒有西門劍神和花滿樓的消息,也沒有陸小鳳和葉大城主的音訊。
為了時刻表示自己依然淡定冷靜並且強大著,遵循偉大師傅西門劍神的指導每天早晨乖乖爬起來練劍,已經成為了我深深銘刻于骨的一種本能;然而近日來由于某位為老不尊的大叔輩教主饒有興趣的帶人圍觀,本該得心應手揮灑自如的劍只能是尷尬得怎麼也揮不出去了。
……終于在第三十一個清晨我非常誠懇地向他建議︰「玉教主,其實這園中百花正美,紅紫芳菲,想必每一朵都是比秀青有看頭的……」
結果玉羅剎他老人家一手攬著名年輕貌美的侍女肆意調笑,一邊沖我笑吟吟地擺手道︰「哎,我老人家年紀大了,就喜歡看小姑娘活蹦亂跳的,有朝氣。」
……你丫才活蹦亂跳!你丫是上躥下跳!!!
我毫不客氣地用第一時間能想到的所有語言表達了一下我對他老人家那有如滔滔之洪水連綿之不絕的景仰之情︰「哪里哪里,秀青年近二十,形貌粗陋皮膚粗糲性格粗魯舉止粗俗,早已該成了明日黃花;反倒是玉教主您,芝蘭玉樹玉樹臨風風姿秀美面容姣好嫻靜優雅儀態萬方,比之二八麗姝也毫不遜色,和這位姑娘並肩而立簡直就是那九天玄女下凡塵一枝梨花壓海棠,委實令秀青仰慕得緊哪!」
……那一瞬間,玉羅剎懷里的侍女看著我的表情……好像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一樣。
……玉羅剎笑咪咪地看了我片刻,忽然大笑︰「如此有意思的褒獎,本座倒還是生平僅聞。也罷,這麼一來……本座即便曾想過送孫姑娘回去,如今也實在是舍不得了啊!」
……需要我三跪九叩頂禮膜拜感恩戴德泣涕橫流地向您表達一下我的感激之情麼?當然不是為了您老人家的看重,而是因為——您總算肯放過兒媳婦這個讓人撲街的稱呼了……
然而正在我感天謝地的時候,玉大教主忽然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準兒媳婦,還是看牢一點比較好。」
……我當場撲街。
……我遇到的這不是克星啊,這分明就是煞星!!!
夜已深,人不靜。
紫薇軟劍別在腰間,我大搖大擺在西方魔教的地盤兒上晃蕩,嗯,沒人管——笑話,還有比我更听話的俘虜嗎?遇到我這種心慈手軟大慈大悲腰間佩著神兵利器卻連丁點兒反抗也沒有的史上最佳俘虜之模範諾貝爾和平獎的絕對被提名人,整個西方魔教上上下下都應該感謝天,感謝地,感謝命運(以及設定並且制造了這一情節的玉羅剎教主),讓我們相遇……
我看不懂這里的地勢,嗯,不是我地理學得差,而是這里有陣法。
並不是處處陷阱的陣法,只是類似迷蹤步一樣,稍不留意便可能走到別的地方去——像我這種隨意散心毫不注意腳下的人,就更不知道會走到哪里去了。
于是胡走一氣的後果就是,我迎面看見了坐在亭中的玉羅剎。
……其實我一直很想知道,他那張看不出半點歲月印記的臉究竟是怎麼保養的。
琥珀色的月,湖泊色的眼,妙目流波間映著的是紙醉金迷的奢靡畫面。西域舞娘們來來往往扭動著水蛇般的縴細腰肢,手上捧著鏤金錯銀的華貴酒器,腳上系著沙沙輕響的紅絲銀鈴。蜜色的肌膚如酒,深邃的眉目如痴,妖嬈的體態如醉,一個個依偎盤繞在玉羅剎身邊,肢體的動作有如天魔亂舞般,一個抬手一個轉身都是風情撩人的誘惑。
這個時候,玉羅剎的一襲白衣仿佛也沾染了些頹廢浪蕩的味道——,□果的,曼妙惑人的——可是得到釋放後的瞬間,一瞬間垂死的空白又是為了什麼呢?
我著了魔似的走近他們,越來越近。玉羅剎淡淡揚眉,並未開口,只是接過一名舞姬手中的美酒向我遙遙一舉,鳳眼似笑非笑地眯起。
——就在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那雙眼眸是如此的熟悉。
淺茶色,在燈光下比任何一種眸色都更為耀眼,就像放在面包中經過燻炙的煙水晶會折射出絢麗的金褐色光芒一樣——華燈之下,我所見的就是一雙流光溢彩的流金星星點點漫過那雙淺茶色的眸子,看起來清淺剔透空明澄澈的表象之下不知埋藏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深黯,仿佛琉璃一般,看似通透卻根本又看不透——一瞬間忽然就美得驚人。
……葉孤城麼?
……不是的,葉孤城的眸色還要更清更冷一點,甚至可以算是淺褐色,可是與淺茶色到底還是有些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同呢?
正在我苦思冥想的當兒,不知一名舞姬向玉羅剎說了什麼,他竟然彎了眼角輕輕笑起來,看不清那笑意是否到達眼底,然而我在那一瞬間竟然打了個哆嗦。
但是我又覺得,我沒有看錯。
「陸小鳳現下如何?」次日,我直截了當地找到玉羅剎,問道。
玉大教主悠哉悠哉含笑地看著我︰「為什麼本座要告訴你呢?」
我面不改色道︰「您想說自然會說,所以我想問自然也就問了。」
玉羅剎看我片刻,淡然道︰「據說是被南海飛仙島白雲城城主葉孤城追殺致死。」
我冷笑。
玉羅剎想了想,對我笑道︰「原來你也不信?」
我說︰「鳳凰身上有多少根毛,陸小鳳的命也就有多少條。」對于這一點,我始終深信不疑啊……
玉羅剎眯眼看著我,而我非常坦誠地回望之︰「我還可以繼續提問嗎?」
……玉羅剎道︰「除了陸小鳳詐死葉孤城緊追西門吹雪以及花滿樓到處尋你而不得這些事情之外,你還想知道什麼嗎?」
我心滿意足地搖頭,然後又點了下頭,教主大人真是善解人意得很哪︰「我想知道我該怎麼走回房間去。」好吧,其實我真的是誤打誤撞走進來找到他的,……呃,他肯信麼?
……玉大教主看著我的眼神寫滿了這樣幾個字︰孺子不可教也。
這一個月來,幾乎所有教眾都曾認認真真越挫越勇嘔心瀝血涕泗橫流……地教過我如何走對陣法的問題,但是……好吧我自己承認是天資所限,咱天生就少了奇門遁甲的這樣一根弦,我都沒辦法的事情你們還妄想用後天努力進行改變?算了吧。
結果就連無往而不勝的玉羅剎也被我小小地挫敗了一下︰「……既然如此,隨便找個人送你回去罷。」意思就是——除了你,所有的人都知道該怎麼走陣法!
……懂陣法了不起了啊?姐上學的時候,物理化學生物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啊……科學技術才是砥柱中流的第一生產力啊!
于是我果然就隨手逮了個人,老老實實跟著人家一路走回自己暫居的小院子。然後在確認了三遍周圍沒人的事實之後——我萬分激動地抽出紫薇軟劍,一劍招呼了上去︰「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險險躲過我這一記,苦著臉道︰「阿瑛,就算你埋怨我來救你來得太晚,也不必下這等狠手吧?!」
「呸!」我又是一劍刺過去,準頭不錯,力度也很到位……
「啊?那……難道你是在擔心我不能救你一起全身而退,故意要試試我的身法?」司空摘星避無可避,只得向上一躍,瞬間就輕飄飄地站在了樹枝上。
「呸!」嘴上表示鄙視,手上的劍卻收了回去。
他叫我,阿瑛。
沒有絲毫芥蒂的模樣。
我咬著唇默默微笑了——听花滿樓說,看到我當時被暴雨梨花釘……的情狀,一貫開朗樂觀的司空摘星竟然當場失聲痛哭。
而現在……雖然那張陌生面具上流露出的表情十分滑稽,但是那一雙熟悉的黑色瞳仁中卻滿滿地洋溢著歡喜與暖意。
有這樣一個至情至性的朋友,黃瑛何其有幸。
……我一手揉了揉臉,氣哼哼對他道︰「誰埋怨你來得太晚了?我這分明就是氣憤啊,你說說,憑什麼我走了一個多月也沒能學會的陣法,你才來一天就學得這麼熟練這麼好?!!」
司空摘星︰「……」
我想了想︰「不過看你對自己的身法這麼有自信,一定可以救我們兩個一起全身而退咯?」
司空摘星淡定道︰「一定……不能。」
「……」我絕對不承認這大喘氣的毛病是我教壞的!!!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3號想要更新,結果出了小車禍。我人沒事,就是有點麻煩,對方酒後超速啊……童鞋們以後一定要小心走路∼!
這是凌晨的一次更新,我爭取今天再更一次吧……日更沒能保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