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氣憤無濟于事,沖動于事無補。司空摘星非常誠懇地告訴我,自打他誤打誤撞跑進西方魔教總壇以來……暫時還沒有想過該怎麼出去的問題。
……我淡定道︰「沒事,我被抓來了一個月,我甚至連半點跑路的念頭都還沒有過。」
我們兩個二到家了的家伙對坐大眼瞪小眼,一個間諜一個俘虜,真是很好很強大。
我想象著自己就是那苦情戲里的小言女主︰「你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管我,也再不要回來這個吃人的地方!」
……司空摘星慢悠悠地問︰「你確定你讓我獨自離開是為了我著想,而不是擔心我技術不過關,逃跑時被人發現拖累了你?」
我立刻義正詞嚴地斥責他︰「我是那麼不講義氣的人嗎?!」
……好吧,從他太過顯而易見的眼神看來,我是得深深檢討並且反省一下自己的人品問題了……遂強詞奪理道︰「這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里實在是蠢到家了的行為!」
司空摘星斜眼看我︰「難道不是因為籃子裝不下?」
……我唯有五體投地而已。
據司空摘星童鞋的可靠情報反映,無比命大無限好運的陸小雞童鞋已然月兌離了幽靈山莊的危險,只不過……他不知因何事激怒了葉孤城葉大城主,于是目前仍然不知所向;而葉孤城應該已經動身去尋西門劍神他們會合了。
我提出疑問︰「你是怎麼找到西方魔教的?」
司空摘星一拍腦門兒︰「瞧瞧,我都忘了,去年銀鉤賭坊的事情你並不知道。」
……不,我知道。
我只是不知道……少了西門劍神去插一腳,又是你們哪一個把枯竹弄死的……難道也是玉羅剎親自動的手?
這時司空摘星已經迅速把銀鉤賭坊的事情講了一遍,嗯……我猜對了。
親手清理叛徒和敵人,對多數男人而言似乎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司空摘星幽幽嘆息︰「玉天寶那個敗家子自然不是玉羅剎的兒子,而幾個月前,在孫秀青已成為西門夫人的消息漸漸流傳開來的時候,江湖上竟然又有了一則離奇的傳言,說西門吹雪其實就是西方魔教的下一代掌門人。」
……我拍拍司空摘星的肩頭︰「第一則已經是假的了,你覺得第二則還有多少可能性是真的?」
司空摘星微一皺眉︰「然而流言所起,必得有個緣由罷。」
我冷笑︰「這消息定然是玉大教主親自放出去的。」
司空摘星挑眉看我,意思是你怎麼知道?
「難道你不覺得,比起那個草包玉天寶……西門劍神實在是個強大了不知多少倍的幌子麼?」輕輕撫了下下巴,嗯,cos福爾摩斯柯南金田一的感覺真好……
……司空摘星的眼神是恍然大悟滴。
于是我因勢利導之,循循善誘之︰「西方魔教乃是玉羅剎一手創立的心血,愛逾生命。為此他苦苦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並且在二十多年前就設好了計謀考驗旁人對他後輩的忠心——當然,前提是他的繼承人必須有足夠的能力與熱情,擔當起這偌大一個教派——所以他的兒子可能是任何一個年輕的武林高手後起之秀,卻絕對不可能是西門吹雪。」不然的話……我敢打賭等玉羅剎百年之後,西門劍神絕對會撒手不管棄教出走再把玉羅剎活生生氣活過來的。
「都是一個鼻子兩只眼楮,誰知道哪個是玉羅剎的兒子?」司空摘星微微自嘲似的,很是隨意地向後倚在椅背上,我卻猛地站起了身。
「你沒見過玉羅剎?」我皺眉問他。
「自然見過,只是看不清容貌。」
「陸小鳳也沒看清?」
「當時這個人從濃霧里走來,整個人都像是籠著一層霧氣,身影也是淡淡的灰白,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又怎麼能看清楚?」
「……」我艱難地問︰「難道這兩日的潛伏,你……也沒看清楚?」
……司空摘星很是無語地看著我︰「我可不像你有推開教主房門大搖大擺走進去的勇氣。」
……好吧,忽然有什麼在腦中豁然開朗。
找不到玉羅剎的兒子……但是,這世上他也不會只有兒子一個親人罷?
我露出一個有那麼一點……不懷好意的笑容︰「司空摘星啊,上次交給你的委托你可是沒有做好哦。」
「……」司空摘星扶額︰「姑女乃女乃,您還想怎麼樣?」
「這次再委托你一件事情,我就不付錢了哦。」我笑得一定很得瑟。
「……」司空摘星看著我的眼神簡直有點驚恐——真是的,不就是免費壓榨一下他的勞動力,有那麼恐怖麼?
我俯身湊近他,低聲說,「我要你離開——安安全全地離開,找到陸小鳳帶回花滿樓身邊,並且要保證西門吹雪和葉孤城也與之同行——至于銀子麼,找他們隨便誰去討!」
三天後的一個月黑風高逃亡夜,我卻沒有逃。
——不,我只是貪杯喝了點小酒,借酒裝瘋地飛身上了牆頭沿著圍牆一路小跑,把附近值夜的守衛全部驚起來之後又在陣法里迷了路,一頭撞進了玉教主的房間。
本來這個計劃非常完美——我好容易和司空摘星學會了一部分陣法,又明確了一下玉羅剎房間的方位——雖然他極有可能不在房間但是也不礙事兒,然後我裝醉把守衛驚動,司空摘星趁機開溜,我再去「騷擾」玉羅剎轉移眾人的視線。
但是在我真的闖進去之後,我開始深刻反省這個計劃最關鍵的一步——玉羅剎。
幾天前我誤打誤撞闖進來的時候,玉羅剎是坐在門內一張桌子前的,屋里還擺著一張巨大得讓人無法忽視的屏風,所以……我以為這是書房。
可是現在屏風倒在了地上,就露出了它後面……那張同樣巨大得不可思議的大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床上申吟扭動翻滾不休的人體,一二三四五,只有一具雪白得格外醒目……玉大教主果真龍馬精神,竟然夜御四女!!!
……不對,我在想什麼怪力亂神的東西……!
我回過神來,剛才為了裝得更逼真而喝下去的半壇子酒瞬間都變成了冷汗順著後背嘩嘩地淌下︰「……玉教主好興致,秀青不打擾了。」
而玉羅剎居然面不改色,慢條斯理地抱起身上面色緋紅婉轉嬌啼的女人之一調整了一下姿勢(……),沖我笑道︰「急著走做什麼?這所謂情趣,自然得親眼觀摩學習一番才最有效果。」
……我客氣道︰「這個真不用。」咱一個黃花大閨女,說實話還真沒有近距離觀賞小範圍動作片這麼重口的愛好。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必客套。」玉羅剎笑得那叫一個春光明媚——不對,他現在這整個扮相就是非常的春光明媚……
……去你的一家人==!
所以我心一橫,大大方方就在門口的椅子上坐下了︰「既然玉教主如此說了,那秀青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嗯,默念金剛經清心咒般若經大慈大悲咒……
玉羅剎的臉色愣了短短一瞬間,隨即又恢復了似笑非笑的神色︰「那就請便,恕不招待了。」
……好吧,我可不可以說我忽然有一點點後悔這個決定了……于是我繼續淡定地把倒下的屏風扶了起來︰「非禮勿視。」
……請暫時忽視後面的那句「非禮勿听」!
隔著一張屏風看不到什麼,心里忽然安靜許多。
……雖然床上的動靜久久不見消停。女子蝕骨的嬌吟和如泣如訴的喘息,男人低沉喑啞的調笑和充滿張力的動作。而我居然非常淡定地坐在一邊充當一個沒有半分禮貌的旁听者,心里想著的和耳邊听到的沒有半毛錢關系。
……其實很簡單。
只要滿心滿眼滿耳,都想著那個唯一能填滿內心空虛的人,就好了。
想起他溫柔的臉龐,和煦如春風的微笑和溫暖的手。那只手瑩白如玉,生得極為修長,剛好可以將我的手完全包裹起來。還有軟軟糯糯的唇……如花瓣般的芬芳細膩,只是盯著看一會兒就會讓我忍不住臉熱。
……花滿樓。
其實在這仿若三十四年般難捱的三十四天里,我沒有一刻不在想念他。
到底這些亂七八糟的江湖事情何時才能消歇,而我們又何時才能好好地在一起?
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無法自拔,直到玉羅剎站到了我面前。
他穿著件雪白的袍子,衣帶松松散散隨便地一系,發絲上還沾著些水汽,芬芳的花香忽然撲鼻而來,剛剛沐浴完畢的樣子。
這一次,他看著我的眼神帶了些不加遮掩的審視。
我靜靜回望他——片刻後他緩緩啟唇︰「這次你要如何?」
我說︰「我要回去,來請玉教主放行。」
玉羅剎挑起眉梢,正要說什麼,我迅速搶過話頭︰「其實玉教主心里也清楚時候到了——幽靈山莊之事已了,葉城主大概很快就要回白雲城。有些事情別處找不到線索,但白雲城中一定會有。」
玉羅剎。
他靜靜地看著我,忽然輕笑起來︰「果然是一個聰明而且大膽的女孩子。」
我也對著他笑得極其無害︰「想來葉城主也還不知道有您這麼個舅舅呢,是該擇日認認這門親戚。」
——那時候,我在白雲城的攬月听海閣上見到的畫中人,也就是葉孤城的母親——她有著和玉羅剎一模一樣的海藻似的鬈發,眼楮雖是一雙杏眼,可那清清淺淺的琉璃色一定也是一模一樣,看得出葉孤城的老爹為了作那幾幅畫並且畫出她那一雙傳神的美目,定然也是費盡一番功夫。
……玉羅剎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片刻後悠悠然道︰「你太大膽了,就不怕我殺了你?」
我但笑不語。
這麼久以來,我如果再看不出他一定有一個不能殺我的理由我就真的可以去死了——雖然我現在還不知道這個理由會是什麼。
「你是我生平僅見,足以做本教的教主夫人的女子。」玉羅剎微微揚唇,「可惜了,你沒有早生二十年。」
我發誓我真的沒有嘲笑他的意思︰「西方魔教不需要教主夫人,只需要一個女人來生下足夠優秀的繼承人。」
「唔,不錯,我的兒子的母親倒也是一個出眾的美人,出身、容貌、武功、才智……」玉羅剎微微眯起眼,輕嘆,「可惜啊。」
「……」我實在忍不住想吐槽一句——可惜個毛線,生了你的兒子之後不就被你殺死了麼?
都說外甥像舅舅,而葉大城主居然沒有被玉大教主的BT基因影響到,還真是萬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