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鳥要現在正用混合著種種負面感情的目光,在自己的房間掃來掃去。
六個人,把她的公寓擠的滿滿當當。
說起來,自己的房間這還是第一次讓除了父親以外的男人進來呢。
而且,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坐在陽台的門口,身上都是混凝土和石灰碎屑的是宗介;在他的身邊則是自己兩個月前認識的金發輕浮男,那個用來復槍很厲害的克魯茲-威巴,他身上是一股汽油味;靠著牆雙手抱膝,雙目無神的是班上有名的狂熱軍事Fan風間信二,他現在渾身都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女高中生的房間,這是聖域啊喂!你們這群臭男人給我好好學學那個穿著淺綠色睡衣,干干淨淨一言不發的男孩啊!
還有一個人不在這里。
只要想起現在正在洗澡間里洗澡的那個銀色頭發,自稱叫泰莎-泰斯特羅沙的少女撲進宗介懷里放聲大哭的樣子,千鳥便覺得一股邪火在心里翻騰。
但她告訴自己,這說明不了什麼。身上沾滿了不知道什麼人的血跡,然後又被人用槍指著頭的少女,換了自己,恐怕撲到誰懷里都會放聲痛哭的。
但是……心里還是不爽啊!
宗介和那個金發男正在低聲討論著什麼,少女想也不想就知道如果自己想插入他們中間,一定會被相良板起臉來說「這不是你這種平民該知道的東西。」
什麼嘛!明知道自己是平民的話,就不要把我也牽扯到這里面來啊!
更何況,他和那個金發男所談論的,一定是夾雜著大量專業詞匯,她根本不可能听懂的東西。
「沒事吧,風間君。」
千鳥朝著眼鏡早不知飛到哪里去了的風間說。
「啊?……啊,沒事。」
風間信二疲憊的眨了眨眼楮,心虛的將目光挪到一邊去。
大概是各種各樣的沖擊令他的腦子已經麻木了吧。風間自動擱置了對那個佐天淚子身份的各種糾結,重新又想起了自己被她擒住手腕,又看到了泰莎時突然冒出來的那個想法。
時空管理局,西斯,學園都市。只要把任何一個勢力卷入到這個事態里面的話……
千鳥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看著少女一臉擔心自己的樣子,他心中不知怎地涌起了一股愧疚。
那個到處撲殺質量武器的時空管理局,那些踐踏生命如同無物的西斯。如果把他們的人卷入到這種事態里面,秘銀也好,汞合金也好,恐怕在那些炮擊魔法師和殲星艦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吧。
那個時候,作為作戰人員的相良宗介,說不定什麼也做不到就死于非命了。這個少女,這個和美國人一樣直率,什麼東西都放在臉上真心為自己擔心的少女……會悲傷的吧。
「真的沒事嗎?」千鳥看著他,發現他將目光投向相良的時候,不禁誤解了什麼,苦笑了起來。
雖然在前兩個月大家都卷進了那件事情,但除了自己,班上的學生並沒有誰知道相良隱藏在從七歲起就走遍了世界沖突的熱點地區,毫無和平常識的十六歲少年之下的另外一重身份。
佣兵組織「秘銀」的現役軍人。
眼看本以為只不過是狂熱的軍事Fan的同學,突然揭開了偽裝變成了真正的軍人,那沖擊比自己落入有組織的恐怖分子手里的事實還要令人驚異嗎?
大概是這樣吧。因為自己就是這樣。
看著風間那木然的表情,千鳥不禁想起,當相良熟練地打開蘇聯造的機器人的駕駛倉時,自己也受到了比被武裝分子拖走和接受實驗時更加嚴重的沖擊。
「請等一下吧,下一個就輪到你洗澡。」
千鳥只能這樣安慰風間。而夾雜在自己的計劃和自己的良心之間的風間,只能含含糊糊的嗯了一聲。
「一接到嚴中士的報告,我和大姐就匆匆忙忙的趕過來了。還好趕上了。那究竟是什麼人啊?」
如果千鳥能看到背向她坐著的克魯茲的臉色,她一定會相當驚訝。即便是受了坐都坐不起來的重傷,卻仍然一臉陽光般的笑容的輕浮男,現在臉色陰沉的能滴下水來。/吧
「四發子彈都躲過去了。感覺好像她事先就知道我要往哪里開槍一樣……切,這還算是人類嗎……喂,你那是什麼表情,嘲笑我嗎?」
雖然相良是一張萬年撲克臉,但已經跟他搭檔了很長時間的克魯茲-威巴卻能從極細微的變化中看出相當多的信息。
不過相良並不是在嘲笑他。他也認為,能連續躲過D’Anne上排名第一的狙擊高手連續四發子彈,這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了。
而且……
一想到風間房間里的情景,相良就不由皺緊眉頭。
被整整齊齊從中間一分為二的沖鋒槍,零件散落了一地。
兩具尸體,一具是被人用手槍從下巴轟進去,另一具掉了腦袋,胸月復間就像受到火焰噴射器直擊似的一片焦黑。
最離譜的還是被倒下的鐵門壓著的那一具,胸口那個邊緣整齊的大洞,就像是被AS的57毫米狙擊槍的反坦克貧鈾彈直接命中了一樣。
對了,還有相良和千鳥親眼看到的從微小的指環上發射的激光。
這一切都超過了相良和克魯茲的理解能力。如果他們這樣秘銀一線的戰斗人員都感到難以理解的話,那麼很顯然,這兩個少女及其背後的組織,科技力說不定還在秘銀之上。
一想到這樣的組織存在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卻對她一無所知,就算是克魯茲也沒有再做出開朗表情的心情了。
正在此時,披散著濕漉漉頭發的泰莎從浴室里走了出來。
洗掉血跡和污漬,身上只穿著一件睡衣的泰莎,可愛的就像是小型的吉女圭女圭犬一樣。在那一瞬間收起陰沉臉色的克魯茲將兩根了個響亮的呼哨。而風間也不由睜大了眼楮,讓千鳥發出了不滿的哼聲。
雖然千鳥對泰莎抱有一種本能的敵意,但再怎麼樣也敵不過可愛的女孩子噙著淚水的大眼楮。這種「萌」的效果,因為她剛剛那被人用槍指著腦袋的悲慘經歷而進一步增加了。
「上校,我們這就回美麗島基地吧。」
相良說著。雖然那三具尸體清晰的表明了兩個少女和A21一毛錢的關系都沒有,但將上校放在這個危險的地方實非上策。
A21還好,想必剛剛瞬間折損了三名成員的他們再怎麼膽大妄為也要受到震懾,何況現在有了克魯茲的來復槍和毛中士的9,就算上百名步兵攻過來他們也有勝算。
麻煩的是那兩個少女背後的不知名組織。天知道他們會不會殺過來,會拿出什麼東西殺過來。
在那一刻,克魯茲和相良大概能略略了解一點點被D’Anne像傻子一樣耍著玩的美國和蘇聯核潛艇成員,那種恐懼和憤怒夾雜的心思了。
「嗯。」泰莎答應著。其實剛剛在威巴和梅麗莎他們到的時候,全員就應該立即搭乘直升機離開,但那個時候她實在是需要處理一下這一身的血污,這樣髒兮兮的出現在馬卡杜斯中校的面前,指不定會被他怎麼嘮叨呢。
這個勉強的理由之下,則是那個異常強大的耳語者在精神領域給她的創傷。如果不確認一下這個創傷到了何等程度,那回到美麗島基地之前自己會做出什麼都不奇怪。
還好……
沖了個澡感覺身體暖和了許多,心情也逐漸平靜下來的泰莎松了口氣。
並沒有造成什麼不可逆轉的後果。
確認了這一點的上校艦長,再不猶豫,馬上就接受了部下的諫言。
「走好不送。借你的睡衣讓相良君帶回來就好。」
精神從放學起就一直緊張到現在的千鳥打了個哈欠,揮了揮手。連她自己都沒發現,自己對宗介的稱呼已經變了。
她在考慮著接下來的事情︰風間同學今晚沒地方住,又不能留他在這里住。得打個電話給小野。但是說明會很煩……因為不知道警察和媒體會怎樣宣布這件事情。
明天宗介鐵定要缺席了吧,能用的借口幾乎都用完了呢,該怎麼向老師說明呢?
待會兒警察說不定要來……啊,對了明天恭子鐵定會問這件事情,該怎麼糊弄過去呢?待會兒還得和風間君對口供。
「你在說什麼啊,千鳥。」
宗介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打斷了她的思緒。
「你也要來。風間君也是。」
「……為什麼我要來啊!」
千鳥吃驚的用手指指著自己,過了三秒鐘才大叫。
「我認為相良君說得對。」風間苦笑著,裝出一副被恐怖分子嚇呆了的模樣︰「接受他們的保護才是正常的吧。」
「那才不正常吧!在這日本,接受警察的保護才是正常的吧!」
「但是,千鳥小姐。」泰莎企圖發揮自己的說明天賦︰「警察是無法保護你們的呢。那不是搶匪,而是恐怖分子啊!」
她不說還好,說了反而有相應的反效果。
「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
犯了倔脾氣的千鳥一坐在床上,氣鼓鼓的抱著比泰莎發育的好得多的胸部。但她眼角的余光卻一點也沒有離開宗介。
如果他求我的話!
然而少女卻只看到一張轉向銀發少女的撲克臉。
「上校,要強制她離開嗎?」
「你?!」
千鳥看著相良,驚怒交加。而泰莎仿佛打贏了世界大戰的將軍,驕傲的仰著頭,眼神閃閃發亮。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克魯茲用右手捂著臉,一副認命的表情嘆著氣,轉過身體抽出手槍,微笑著看著被鎖在床架上,正看著這一幕,臉上浮起微笑的琢磨。
「好孩子,乖乖的。」
克魯茲用鑰匙開了手銬,然後推著他第一個走出到陽台那邊。
空氣中漂浮著微微的臭氧味。開啟了隱形模式的9將直接用手將他們從陽台這邊接下來,放到千鳥所居住的公寓樓旁邊的空場上。
空氣扭曲了一下,模糊的影子從空無一物的地方浮現出來。那是一架大型的運輸直升機。
整個過程中,這個恐怖組織的少年一言不發。心情平靜的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種平靜,自從自己十二歲以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吧。
昏迷的時候做了個夢。夢里面,姐姐輕輕抱著自己,溫柔的說著什麼。
怎麼樣也不可能吧?因為,姐姐已經死了四年了。
而被自己當成是姐姐一樣對待的那個人,根本不會像姐姐那樣對待自己。
第二組是泰莎和千鳥,第三組是風間和相良。
有經驗的人還好,但有天生恐高癥的風間卻抱著9的指頭,差不多過了一分鐘才放開。
「風間君,路上和你解釋……」
看到他瑟瑟發抖的可憐樣子,千鳥不禁狠狠瞪了照顧不周的相良一眼,決心無論相良如何反對,都要把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告訴風間。
他被卷了進來,他就有權知道一切。
「多謝……」
風間的話還沒說完,一連串劇烈的轟鳴就震的眾人痛苦的捂住耳朵蹲在地上。
火花在隱形模式展開而在夜暗之中幾乎達到完全隱匿的9的正面裝甲上炸開,光線劇烈的扭曲著,最終隱形模塊無法負擔劇烈的環境改變所帶來的巨大運算量,瞬間讓正在努力恢復平衡的9的輪廓顯現了出來。
三十五毫米嗎?
梅麗莎-毛竭盡全力讓9長達四米的下肢移動了一下,重新穩住十噸左右的身體,另一側下肢關節處的抗沖擊液體也排出了灼熱的蒸汽,消去了被子彈擊中的沖擊。
下一瞬間,更多的子彈在9深灰色的圓弧裝甲上敲出巨響和火花。
她的對手正順著社區後門的那條公路殺過來。外形酷似青蛙的RK92野蠻人寬大的正面正對著這邊,顯眼的白色A21標志佔據了胸前裝甲的大部分面積,而手上的三十五毫米自動步槍正肆意噴吐著火舌。
巨大而灼熱的彈殼向側面彈出,無論是玻璃幕牆,玻璃窗還是混凝土貼面,都紛紛在劇烈的撞擊中破碎,和彈殼一起掉落在柏油馬路上發出巨大的聲音,並且將走避不及的行人和車輛都淹沒在里面。
一瞬間毛的9漂亮的鐵灰色圓弧裝甲上到處都是被灼熱金屬濺開的痕跡,可以說是完全破相了。
「大意了!」
梅麗莎-毛狠狠啐了一口。
對實力和9的性能有充分自信的自己,之前根本就沒把那個A21組織的RK92野蠻人放在眼里。
不就是架蘇聯造嗎?毀在她手底下的RK92,早就超過一打了。
所以即使明知道在隱形的狀態下,在城市這種極端復雜的地形上9優秀的電子搜索性能會被壓制到很低,但她也並沒有太擔心。
現實好好教訓了她一頓。
如果那台RK92一開始就用上反坦克火箭筒的話,想必此時自己一定已經和9一起在穿甲射流中被撕的四分五裂了吧。
對AS之間的交戰如此陌生,以為自動步槍的威力就足夠了,果然只是恐怖分子的水平嗎……不對!
那個A21襲擊過來的真實目的是為了那個名叫琢磨的少年,而自己的9離那個少年這麼近的話,RK92肯定是有顧忌的。
自己竟然無意間扮演了一把綁匪的角色嗎?
下一秒,因為9頭部被幾發35毫米子彈直擊而受創的听聲器中,雜亂的電流背景音中,完全不同于AS用自動步槍的旋風般的射擊聲轟然響起。
停在空場上的大型運輸直升機的艙壁上,頓時出現了一整排的大洞。
因為是運輸直升機,又要搭載十噸的9,所以根本就沒有裝甲可言。被集中射擊的座艙部分一下子就如同蜂窩一樣了,子彈裹挾著駕駛員的血肉在狹小的空間里到處橫飛。而飛行高能燃料爆炸的危險,迫使著已經到了直升機邊上的克魯茲拉著琢磨往遠處跑去,而呆在原地的泰莎,則被眼疾手快的千鳥一把拉倒在地上。
同樣是因為琢磨的緣故吧,A21的機槍手沒有壓低火線直接向和他在一起的克魯茲掃射。
幾個黑影一躍而起,從那邊沖了過來。
他們的側面傳來相良沖鋒槍射擊的聲音,幾個黑影瞬間就都又趴在了地上,不知道是直接被子彈打倒,還是主動趴下的。
機槍找到了目標,轉過來吐出了火舌和凶猛的射擊聲。將相良壓的根本抬不起頭來。而風間則貌似冷靜的趴在地上,但如果誰湊近他的嘴巴,大概就能听到「夠了,一切都夠了」這種放棄了一般的宣言。
如果梅麗莎-毛有余裕的話,9裝備的40毫米自動步槍一瞬間就能把那些發動突擊的A21成員撕成碎片。然而現在她也自顧不暇了。
那架RK92的足部發出巨大的聲音,超出極限的電磁肌肉輸出讓關節處噴出緩沖液體的白色蒸汽,以超乎中士所見過的所有RK92的速度,一瞬間就貼了上來,蘇聯造的匕出如電鋸一般的轟鳴。
9也毫不猶豫的拔出了匕出刺耳的噪音旋轉了起來。
「!」
兩聲切開金屬的難听聲音和大蓬的火花同時濺開。雙方的匕首幾乎同時刺入了對方AS線纜最集中的月復部。
電磁肌肉和液壓關節失控的 聲響起。兩台大約八米高的金屬怪物互相支撐了一瞬間之後頹然倒下。RK92龐大的機體壓在上面,似乎將9駕駛艙所在的胸部壓的變了形。
「梅麗莎!相良!」
看著倒下的9和消失在兩架AS倒下掀起的塵土中的相良和風間,泰莎的尖叫聲回響在空地上。
不到五秒鐘後,從直升機另一邊發起突擊的A21成員將槍口對準了她和身邊的千鳥。
「蓬!」
月復部傷口不斷冒著電火花的RK92的駕駛艙被內置的緊急情況開門炸藥炸開。一個身材修長,穿著一件和潛水服一樣貼身,但背部和肋下均附有在AS駕駛席上固定身體的螺栓附件的駕駛服的女性站在相疊的AS機體上。
她冰冷的目光越過無可奈何舉起雙手的千鳥和泰莎,掃落在被復數的槍口對準,卻仍然掛著滿不在乎的笑容,將狙擊槍丟在地上,用手槍指著琢磨腦袋的克魯茲身上。
「呦,還真是美人吶!」
輕浮的金發青年這樣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