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d+1日,20:20。
此時,距離床主市第一例「殺人病」患者,或者按照居民們約定俗成的叫法,死體的出現,已經過了三十二個小時左右。
床主市已經成為了魑魅魍魎橫行的地獄。
大街小巷,處處都可以看到以喝醉了酒一般緩慢的步伐游蕩的死體。偶爾有短促的尖叫聲劃破夜空,也瞬間湮沒在昏暗的路燈無法刺透的黑暗之中。
這是一條不寬不窄的街道。一面是公寓樓,而另外一面,則是一座座的獨棟民居。
在這里,盡管已經有超過四分之三的窗戶看不到任何燈光,但剩下的四分之一,仍然頑強的透出電燈的光芒。
人類,而沒死絕呢。
那人類文明的風中殘燭,絲毫吸引不了視力等于沒有的死體。活人卻紛紛如見光的飛蛾一樣湊了過來。
不過,那些人的下場,和撲火的飛蛾也沒什麼兩樣。
在某處民居的庭院里,一個穿西裝打領帶,一看就知道是普通上班族,卻沒有攜帶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正背靠著牆壁坐著。臉色蒼白的他正用手捂著月復部,強忍著劇烈的喘息以免將死體吸引過來。
他的傷口上並沒有死體的牙印,而是窄而深的孔洞。盡管中年人已經在按住傷口的手上使盡了力氣,然而血卻仍然緩慢而堅定的滲出來。
雖然用盡了全部的意志相抗衡,但他的意識,逐漸的模糊了過去。
「爸爸……爸爸……爸爸……」
女孩一遍又一遍的呼喚著父親。是上班族的父親及時趕到,將她從互相嚙咬的老師和同學們中間解救了出來。
「混蛋!小聲一點!」
隔著房門,屋子的主人發出了憤怒的斥責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聲音壓的很低的緣故,女孩充耳不聞。
死體的視覺等于沒有,卻對聲音相當敏感。若不是那個中年男人一遍又一遍的敲打大門並高聲哀求的話,盡管在這個多一張嘴就要多消耗三分之一的水和食物的當口他根本不可能收留這對父女,但狠下心來用自制的長矛捅穿對方的月復腔這種事,他也做不出來。
回過頭,強忍著恐懼咬著嘴唇的妻子,以及緊緊抓著妻子圍裙的女兒映入眼簾,屋子的主人握在用拖把和柵欄的鐵尖自制的長矛上的手指,用力到了發白的程度。
微微撥開窗簾,能夠看到隨著女孩呼喚已經不省人事的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大,那夢魘一般的影子已經搖搖晃晃的出現在了他家前面的路燈照射的範圍之內。
更多的死體,大概正在聚集過來吧。
「 當! 當……」
最前面的死體被庭院的鐵門所阻。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死體在鐵門前面扎堆。
雖然,那個已經倒下的父親在進來之前栓上了鐵門的插銷,但死體的力量遠大于活人,死心眼的死體用力向前推擠,屋子的主人甚至都覺得自己看到了固定鐵門合頁的螺栓正在搖晃著從牆上月兌出的景象。
而那個小女孩的聲音,正越來越尖利,哭腔也越來越明顯。
他再次看了妻子和女兒一眼。
如果不這樣的話,昨天還是個普通上班族的他,是根本無法下定決心殺害一個和自己女兒同齡的小女孩的。
他的手模到了門把手。深呼吸。然後旋轉。
「呯!」
仿佛爆竹一樣的聲音驟然響起。
一驚之下,屋子的主人已經瞄準,正準備刺出的長矛就此月兌手。
「呯!……呯!」
和絕大多數這個時代的日本人一樣,屋子的主人從未听過槍聲。不過,隨著那清脆的聲音,鐵門之前挨個爆開的死體腦袋,讓他再也沒有別的疑惑。
他的心狂跳了起來。
是救援來了嗎?
一瞬間燃起的希望下一瞬間就轉變為了失望。
槍聲不緊不慢,顯示出射手良好的素養。然而在身為平民的他听來,那聲勢實在過于單薄了。
突然,圍牆上方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形的黑影。
防盜用的紅外線警報器瘋狂的閃爍了起來。不過,房屋的主人卻稍稍松了一口氣。
死體的身體毫無體溫,自然也就不可能有紅外線。既然警報器有反應,說明那是個活人。
是來救那個小女孩的吧。
這樣也好……祝你們好運。
蹲在圍牆上的宮本麗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息。
昨天,孝和毒島前輩一去不返,今天也沒有在指定的地點匯合。盡管鞠川校醫和高城同學都安慰她,說以小室同學和毒島前輩的身手,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可宮本仍然陷入了內疚之中。
當時是她,而不是別人,針對名為教師,實為惡棍的紫藤浩一的彈劾,分散了擔任校車駕駛的鞠川校醫的注意力引起事故,這才讓小室孝和毒島子不得不離開。
所以,當值夜的平野耕太發出警報,在高城沙耶強烈反對的情況下,宮本麗也不管不顧的表示,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也要把那個女孩救出來。
因為,如果孝在的話,他一定會那樣做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高城沙耶他們當然不可能讓她一個人行動。平野先用槍擊將死體都吸引到公寓樓下,然**本才翻過公寓樓側面的鐵柵欄突擊過去。
短短十幾米距離,連呼吸聲都不能發出的宮本麗覺得自己的肺就像要爆炸了一樣。偏偏腎上腺素加速分泌之下,心髒的每一下跳動是那樣有力,都像是有人拿著石頭重擊自己的太陽穴一般。
憋著一口氣奔跑的少女從死體的縫隙間穿過,遇到實在無法繞過的,就用步槍的刺刀直接捅進對方的咽喉,一下子破壞掉延髓。等她攀上街道這邊的圍牆,稍稍遠離死體終于可以喘息的時候,心肺之間已經如同火燒一樣難受了。
過來的時候難,回去的時候更難。
輕聲安慰了一下名為希里愛麗絲的女孩,再次攀上圍牆的宮本麗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槍聲雖然暫時將鐵門前的死體吸引到了路的另一側。不過聞聲而來的更多。現在街道上已經到處都是死體,簡直就像舉辦盂蘭盆節祭典的神社一樣擁擠。
像過來的時候一樣,從死體的縫隙里鑽過去顯然是不可能的了。
平野那邊已經寂靜無聲。顯然這種情況下再開槍絕對是個壞主意。
究竟……要怎麼辦才好?
還沒等宮本麗打定主意,腳下的圍牆突然微微晃動了一下。
用花磚堆砌的圍牆還不到一腳掌寬,能不能經得起人的重量都是兩說,更不要說像宮本麗這樣攀越過來攀越過去了。
猝不及防之下,隨著塌落下來的花磚一起,宮本麗向著街道的方向栽倒過去。
在那一瞬間,宮本麗連想都沒想,奮力將希里愛麗絲丟向了圍牆內側。
她閉上了眼楮。
「永……」
在那一瞬間,她想到的是永。
孝,也許會吃醋吧?
這個問題剛剛浮上腦海,水泥粗糙的觸感就已經先在左手臂處出現。長期的槍術訓練讓她在瞬間本能的做出了受身動作,身體滾轉了半周,除了少量的擦傷之外,別無他傷。
這怎麼可能?
宮本麗難以置信。
她應該落到死體群里,連地面都接觸不到就被死體咬上無數口,然後像永一樣吐出血塊來才對。
在那一刻,她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嗷嗚——」
尖銳的長嚎聲如同針刺一般讓她的耳膜一陣劇痛。睜開眼楮,在路燈下,她看到了一輩子都難以忘掉的景象。
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巨大的黑影正順著街道向前突進。
他的身高大概是人的兩倍,身體的粗壯程度輕松勝過宮本麗曾在動物園里看到過的熊。相形之下顯得短小的下肢每一次踏上地面,那沉重的質量都引起輕微的地震。
人形的怪物幾乎全身都包裹在閃爍著金屬色的護甲之中,只有頭部露在外面。
狹長三角形雙耳向上直樹著,鼻端向前突出,巨大而銳利的牙齒沒有人類一樣的腮幫子遮擋,在路燈的照耀下發出白亮的光芒。
「這是……人狼?!」
這現實中的人狼比起電影里看到的遠為震撼。尤其當人狼揮舞起雙臂時。死體本來力量頗大,但在狼人的面前有若嬰兒般無力。被打飛的只是等閑,最慘的那些是被人狼的爪子掃中的。
人狼露在外面的爪子比人的手掌還長,而且銳利無比,每次掃中死體,都像是復數的刀子一起切下,死體頓時就四分五裂了。
然而,死體從不知恐懼為何物。前赴後繼的死體終于找到了機會,從後面抱住人狼那粗壯的腰肢,然後一口咬了下去。
「啊……」
宮本不由出聲驚呼。
然而,狼人似乎毫不在意,回手就把那只死體抓了起來,劃過一個圈子就拍在旁邊公寓樓的鐵柵欄上。
匡然一聲巨響。死體和鐵柵欄就嵌在了一起。
真的是嵌在了一起。被巨力打彎的鐵條深深嵌入死體的身體,割裂了皮膚,割裂了韌帶,直到擠裂了骨頭並深深地嵌入了進去。發黑的紫色血液一瞬間順著鐵條就流了下來。
「喂——你在看哪里啊?」
背後的聲音讓宮本打了個激靈,從恍惚中驚醒了過來。
回頭看過去,那是個比她差不多高了一個頭,穿著大衣的家伙。
從胡子拉碴的臉上看不出年齡,二十歲到四十歲都有可能。體格大概很強壯,不過眉眼間透出了長時間沒有睡覺的人所特有的疲憊。
「我……小心!」
宮本大叫。
一個死體從電線桿的影子里突然晃了出來。
听聞人聲,穿著和宮本麗一樣式樣校服的身體弓了起來。梳著短發的女學生原本應該很可愛的圓臉上有一個血肉翻卷的傷口——大概是被別的死體所咬的吧。那傷口的血早已凝固成黑色,露出了已經變成灰色的牙床,以及沾染著不知道是自己,還是他人的黑色血跡的牙齒。
死體張大了嘴巴,發出無聲的咆哮,宮本麗本能的握緊了步槍。然而,弓起身體的死體完全隱藏在那個高大男子的身後。
「!」
在那一瞬間,不知道該將面前的男人拉開,還是等他被咬了之後將他和死體串成一串的宮本麗,眼楮陡然一陣劇痛。超出閾值的入光量,讓她像是被當面打了一拳一樣後仰。
「什麼……」
差不多半秒鐘之後,縮小的瞳孔才讓她看清楚了眼前的情景。
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側過了身體。鮮紅如血的光柱出現在了他的右手里。隨著伸直的手臂,發出沉重靜電轟鳴聲的光柱,前端沒入了那個死體張開的嘴巴里面。
看上去,那個紅色的劍形物體就像是演唱會常用的熒光棒,只不過大了一號,長出許多。然而,當那個男人手腕向上一揚的時候,無論是人體中最堅硬的牙齒,還是次堅硬的顱骨,都沒能擋住那紅色的劍形。
即使死去,仍然支持死體行動的力量,就在那個瞬間消失了。死體向前撲倒在宮本腳下。嚇了一跳的宮本低頭看去,死體頭部的上半部分出現了一道能把手指放進去的縫隙。
她的目光,在男人和已經完全沒有行動跡象的死體身上來來回回。
人狼之後……是武士嗎?
阿斯拜恩向著那個勇敢的少女笑了一下,然後,武士的另一只手上,也出現了相同的紅色光柱。
他將兩把劍的尾端合在一起,隨後,沉重的靜電轟鳴聲中,兩支等離子體的劍刃舞出了一片光幕,如同割草機旋轉的刀片一般,縱橫砍殺。
等離子體包圍之中的不連續相位面堪稱最鋒利的東西,鋼鐵和空氣幾乎沒有任何不同。四周,電線桿,圍牆和地面上瞬間就出現了縱橫交錯的劃痕。紅色的劍形所過之處,混凝土被燒成了熔岩一樣的物質流淌下來。密集的死體更是無法抵抗,一下子就被切成了碎塊。
「鏗鏘!鏗鏘!……」
金屬和水泥的踫撞聲透過沉重的靜電轟鳴傳入了宮本麗的耳朵。
「要來了!」
「什麼要來了……嗚啊!」
被西斯勛爵像丟小貓一樣丟過圍牆的宮本麗本能的尖叫。
下一瞬間,阿斯拜恩也跳了過來,低頭在圍牆後面躲好。
一輛步行式全地形作戰載具,昵稱為「黑寡婦」的坦克出現在了街口的瞬間,蜘蛛一樣的八支腳張開,關節驟然全部閉鎖。二十四噸重的軀體所造成的慣性,讓肢尖與地面之間劃出大量的火星,橫移了大概一米多才停了下來。
早已旋轉完成的磁軌炮炮口閃出劇烈的藍白色光芒。質量為三十二公斤的鐵質軌道彈瞬間就被電流和磁場加速到了三千五百米的秒速,順著街道橫掃了過去。
在磁軌彈路徑上那些死體被擊中的瞬間,身體就像剪紙一樣缺了一塊,比用手術刀切下來的都整齊。隨後,狂野的沖擊波向外爆發了開來,即使是韌性極好的肌肉和韌帶,也像是玻璃一樣破碎成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碎塊。
那些沒有受到直擊的死體也好不到哪里去。炮彈排開的空氣爆炸了開來,沖擊波使得這條街上所有建築面向這邊的窗戶玻璃全部應聲破碎。那些在街道上的死體,其脆弱的腦部根本經不住這樣的沖擊而破裂。大多數的死體就這樣無聲無息的倒在地上。
即便是被圍牆擋住了大部分的沖擊波,宮本麗仍然覺得胸口一悶。
還沒等她從地上爬起來,一連串嘶嚎就從對面傳了過來。
變成人狼狀態之後,咽喉和口腔的結構都不適合說話。不過狼人少年大石藏人(呃,不記得他的同學請去看上一個學園都市背景的故事)現在卻忘了這一點。
原本雖然外形厚實,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純情少年的大石藏人,僅僅幾個月就跟聖索菲亞號上的老兵油子們學壞了。現下他粗俗的髒話成串的往外冒,那些詞句的惡毒程度,就算阿爾瑪至的老雇佣兵說不定也得瞠乎其後。
坦克炮擊的時候,他雖然也躲進了公寓樓的拐角,身上的護甲也使他免遭碎片和沖擊波的殺傷。可被炸裂的死體碎片雨點一樣的落下來,血,肉,骨頭,眼珠,內髒……燒焦的,燒的半焦的,新鮮的。大石藏人的身體和護甲上頃刻之間就落滿了尸體碎片。那感覺別提多惡心了。
不過,對坦克駕駛員來說,大石藏人的聲音太小了,她听不到——因為身處重甲之中;听到了也听不懂——因為她是艾瑪人;听懂了也不在乎——論起對罵,大石藏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對手。
就算在乎,前紐倫堡號的突擊艇駕駛員,現聖索菲亞號上的陸戰隊中士多哈也沒閑工夫跟他扯皮。她正忙著遙控著裝在炮塔頂部的機槍,將仍然能行動的死體挨個打成碎片。
實際上,當每分鐘一千五百發的機槍橫掃過去之後,無論是還在行動的還是倒下的,所有的死體幾乎都被撕扯的四分五裂。
坦克鏗鏘鏗鏘的駛過街道。
公寓樓的陽台上,剛剛被炮擊震倒在地的雙馬尾少女哆哆嗦嗦的撿起自己的眼鏡,扶著陽台的欄桿站了起來。
正好黑寡婦越過了陽台的正下方。
人狼,西斯,蜘蛛一樣的坦克……當然,還有死體。
高城沙耶覺得自己一向引以為豪的腦子都要爆炸了。
會不會突然之間,一覺醒來,發覺這一切都是自己通宵看電影所做的噩夢?
「三名幸存者確保。御阪報告道。」
听到這個聲音,高城和剛暈暈乎乎爬起來的平野,目瞪口呆的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背後的少女。而鞠川靜香則一臉茫然,同樣不知道這個少女是從哪里出來的。
整齊而利落的短發,長袖的襯衫和無領毛衣以及灰色的百褶裙。少女的年齡看上去比他們還要小兩三歲的樣子。
「你那邊是三個嗎?我這邊有五……嗯,是六個。其中重傷員一名。」
她的耳麥里露出了聲音。
「那個——」
在一邊的鞠川靜香舉起了手。
「我是醫生……呃,雖然只是校醫。能幫得上忙嗎?」
「不需要。」少女往街對面看了一眼,淡淡的否決了鞠川的提案︰「你們最好馬上撤離。我們也是暫時掃清了這附近死體而已。它們很快就會卷土重來。」
……………………
ps︰雖然這一節有一半是原著情節……但仍然厚著臉皮要書評。書評啊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