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我姑且還算是有事,就在此告辭了。」
西裝筆挺的銀發紳士——蓮南希再度以這樣的外貌示人——輕輕地笑著。轉身背對著一臉假笑的凜,以及同樣是一臉假笑卻讓人看不出的悠二,從背影里傳來了一句道別。
「有關‘大命詩篇’果然還有很多不懂的地方。以此為契機,少年我們相見的日子應該還會很長吧?」
用這樣意味深長的語句結尾,隔著肩頭抬起暗號一般,消瘦的身影掠過傾倒的草坪,隨風而逝。
就像是被什麼追趕著似的,逃一般的離開了。
這是當然了,為什麼不逃呢?雖說對于看少年的笑話這件事她很感興趣,但繼續留下來被少年看笑話就不是她所願的了。所以,她逃了。
然而,風還在吹著。數度打著旋兒吹過。
「吶,我說凜啊。」
人,也有兩人留在原地。其中一人和藹的對著另外一個人笑著,說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你是不是該跟我解釋一下?」
啊!!裝作猛然驚醒的少女一邊優雅的傻笑著,一連暗暗在心中找尋解決的辦法。
(嗚哇!可惡啊!為什麼會變成我獨自一個人面對這種事情的局面啊?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的?)
內心世界中,痛苦哀嚎著的惡魔凜,雙著滾。
就如我們所了解的,遠阪家的大小姐遠阪凜是有著傲嬌雙馬尾屬性,略有月復黑毒舌,看似優雅且精明能干,實則是個經常會犯低級錯誤的粗心鬼罷了。
而說了這麼多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要說明,這位少女是不值得同情的。
不過,阪井悠二這家伙曾是衛宮士郎。
頂著這個名字,使用著這個名字的少年,在生活上是純粹的實干主義者。而在戰斗甚至戰爭中,卻又極其矛盾的是個以「不殺」為基準的烏托邦的正義使者。也許可以說他濫好人,就是罵他中二也無所謂。因為最關鍵的問題在于,他可以原諒名為遠阪凜的少女所犯下的全部錯誤。僅此,便足夠了。
(就結果而言,估計凜又是一時興起吧?)
如果是事先有所準備的話,就算會在最後關鍵出錯,也不應該會是如此狼狽的。深知少女為人的悠二略嘆了口氣,用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說道︰
「話說回來啊,凜。我桌子底下的箱子和書櫃的內層有被翻過的痕跡,應該只是錯覺吧?」
「當然了!那百分之百的是錯覺。」
忽的身子一僵,但馬上就恢復常態的凜大小姐「善意」的笑著。
「我怎麼可能因為想知道你會不會私藏工口讀物,而專程去翻箱倒櫃呢?」
看吧,絕對有不一樣的地方對吧?悠二無可奈何的又吐了口氣,稍微換了個姿勢後——
「那,CD機上邊那些名字看上去絕對有鬼的碟片被換了地方也絕對是錯覺吧?」
「這個還用說麼?」
立刻回以更加燦爛的笑容,有一種讓人看了就會覺得是做賊心虛的感覺呢。不過算了,到這里就可以了,這事就此揭過……
「你也知道的吧?我和機器根本就是相性不和,拿到後不會用的話,自然也就看不了的嘛!」
「……」
畫蛇添足了呢。
「……」
燃燒殆盡了呢。
「總而言之,這件事就先放到一邊去好了。那幾個人的事情要盡快處理好才行,總放在白皇那里也不是個辦法。」
接下來是正事。是有關三個入侵者和三個來訪者的話題。
他們的到來並非出于偶然,同時也不是必然。
期待著使徒、魔王、妖怪以及神明的到來,無論是誰都好,只要來了就會被接受。不來當然也沒有關系,因為一定會有其他的人前來。無用在意他的種族或是她的外貌,只要來了就會被承認。
這是,少年為了成就他的偉業而設的大前提。
順帶一提,白皇就是原本在御崎市的那個貴族子弟學院。現今已經完全搬到紅世學院來了,包括學生、教師和建築物在內。
「四條。千萬小心哦,我可是已經立直了!」
剛從電梯里出來,就見到一位即便穿著合身的西服也能看出縴細的身體所具有的美妙線條的女性放出了一張牌。
好像……在打麻將?
「嗯哼哼!杠喲!虞軒姐,我的目標可是嶺上,要小心的應該是虞軒姐才對喲!」
短發加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臉上的笑容給人惡作劇般印象的女性,笑嘻嘻的撿走了那張四條。
確實……是在打麻將呢。
「空口白話的,我已經听膩了。」
像是女神又像是惡魔,既神聖又邪惡,既清純又嫵媚,留著一頭淑女長發且自身存在極其矛盾的女性,淡然的拿起雷貝卡放出的牌,縴縴玉手把自己的牌面向外一推——
「雖然在我的印象里應該沒這種和法,但既然你們非要打日本麻將的話,那麼‘國士無雙’。」
「嘻!可惡啊!」
「總感覺輸得不冤呢。」
反應不同的兩位女性各自拿出了自己的錢包,從中拿出一張紙幣遞給贏家。這樣一來,也確實確認了兩位入侵者和兩位來訪者在打麻將了。
嗯,的確是四個人在打麻將沒有錯。
除了兩位女性之外,還有一名男性也在做著掏錢的動作。準確地說,是一位存在感遠遠低于三位女性的少年,洋溢著干勁不足的熱情,卻缺少威嚴,也不具有強烈的壓迫感,完全就像是一個多余的存在。
這個少年叫做佐藤啟作。
當他遞過錢後不經意的抬頭之時,見到了從電梯中走出的兩人便立刻怔住。隨後,就如有喜從天降一般, 的一聲站了起來,驚喜地叫道︰
「悠二?還有遠阪同學?!」
(哦?少年的同伴麼?)
三位女性俱都用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相互對視了一眼。
混沌,污濁卻又雪白,即便在刻意壓制著但仍舊溢出了邪與惡到極限的孽像。光是站在原地,就會產生一種螞蟻面對巨龍時的恐懼。雖然看上去是位和善的人物,可那股從表面散發的威壓就足以證明他並非善茬。
(相當強……不,應該說是連抵抗都不能。正面對戰的話,怕是連拿劍的手都會顫掉。)
虞軒腰間別掛的神器「昆吾」中,寄居其內的魔王帝鴻的想法傳遞給了另外兩人。然後,一個慢悠悠地男性聲音也插入了思維的回路。
(正如你所說的,是個可怕的家伙。不過我卻總覺得在哪見過他。)
聲音的主人是隱藏在雷貝卡右腕上,看起來似乎在閉門思考的手鐲神器中的魔王「糜碎裂皆」巴拉魯。
然而,了解的最透徹的,感受的最清晰的人是青丘。
雖說是禎祥加護的瑞獸,但那之前卻是凶獸。
狂暴的狂亂的狂氣的狂躁的
以狂傲為名的九尾妖狐。
沒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之人為何物,也沒有人比她更了解眼前之物為何人。
那是——邪氣的神聖的正直的凶惡的善良的可怕的——混沌之物。
與其相比,自稱為混沌的家伙簡直就是個笑話。
「啊,你好啊,佐藤。真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呢。」
說是沒想到,但卻不存在驚訝和喜悅。就像在街上踫到或者在學校里踫面似的搭話語氣。口吻一如過往一般清淡,然而卻平淡的過了份,一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從他的話中彌漫著。細細笑著的嘴莫名的變得細長,像弧彎月。
佐藤以為那是錯覺,讓人顫抖的不寒而栗感也不過春天的回潮所致。
「啊!悠二你怎麼會在這里?啊……我是說,之前你都去哪了?」
這是也是以求心安的問題。即使時至今日,清秋節祭的悲幕依如夢幻,讓人不能相信,也充滿了不真實感。現在的提問,相對于已經發生的過于稀薄的現實,也只是為了讓心底得到一絲救贖罷了。
悠二大約是能猜到他在想什麼,故而語氣也比之前熟稔了許多︰
「基本上就同你在那日所見到的,我有了新的身份並肩負著使命。成了火霧戰士最大的敵人。」
他的承認打破了佐藤最後一絲幻想。
祭禮之蛇——記得布基里德是這樣稱呼的。夾含著深深地畏懼和不知所措。雖說是必須要打倒的敵人,但光是听到他的勇武傳就知道要打敗他的不現實性。菲尼克斯甚至直言除了與其相對的「天罰神」能對敵之外,所有的人都只是炮灰。
「那……悠二你……」
未知的世界是恐怖的,而在少年身後正無限延伸的無底黑暗卻長著血盆大口等著他進入。膽怯與勇氣糾結在了一起,天平的一段略微向無謀的方向偏了一點點。
還算是勇氣可嘉。悠二贊同佐藤的行徑,同時也否定他參加這場游戲的權力。戰爭游戲並不是誰都能玩的,盡管悠二一眼就看出佐藤已經獲得了火精靈的加護,但那也只是參賽的基本前提罷了。其中戰斗經驗與技巧的差值遠非毅力和干勁就能夠補足的。
(但這話該怎麼說呢?)
別看少年平常總是滿嘴大道理,其實他並不怎麼會說話。平常的話,還可以依靠感覺和觀察說出動搖人心的說辭,可要逼迫佐藤,讓他不參加這場游戲就完全不同了。
(總之,先把話頭接下來再說——)
如果是專家,是欺詐師的話,就會容易很多了。那個時代的自己,是怎麼處理的呢?
「略有多慮呢,你。」
對了,先掌握話語權,讓他輕信與我——
「說是敵人,又並非是敵人。非要以冠詞定性,便是改革和革命者。我正是改革之領袖。使徒吃人,火霧戰士毫無顧忌的斬殺使徒大肆破壞。兩者同時無視作為人類的第三者,誰都不算是正義呢。」
虞軒和雷貝卡默然無語。
火霧戰士在戰斗時百無禁忌的打法確實沒把人類當回事。況且,火霧戰士的實質乃是為了復仇而戰的瘋子,打一開始就不是正義使者。想要打倒祭禮之蛇的舉動,也不過是因為其危害到了他們的生命。
可對于佐藤而言,這番話無疑是將他夢想打翻在地的引子。
「使徒是敵人,火霧戰士也是敵人。唯一的辦法就是徹底讓超能力者與人類們的存在等同。」
懂得了吧?你不適合這里,這里不是心有幻夢的佐藤你該踏入的領域。少年臉上的動搖與迷茫讓悠二心中一緊,正打算再加把勁的時候
三道鮮紅的光從黑暗中劃破,來到悠二的面前。
是寶石,質地最純正且打磨成圓顆粒狀態的紅寶石。然後是手,手指縴細修長,指甲也修得很漂亮的,一只雪白光滑的,凜的左手。
從這里開始就換手吧。再讓你繼續下去說不定會變成無法收拾的局面。
瞥眼斜視的凜那里傳來了這樣的信息。
悠二眨了眨眼,閉上了嘴。少女用了肯定句,即是說不管悠二做什麼,她都會中斷他的動作來達成自己的目的。有些時候,遠阪凜就是這樣不講道理的女孩子。
「我來把話說得更淺顯一點好了。」
紅寶石是加入了火咒的,對火霧戰士而言遠不如編入了風咒的黃玉有效。可凜還是選擇了火咒文的凝聚體。因為這個,是期待著等待著某個少年的數年間一日也不休息地編織成的六個寶石其中之三。
這個時候拿這個出來,只是為了體現絕對差距。
用掉這個的打算,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想法。
「這邊的三個女人,還有那邊下國際象棋的兩個男人,對你佐藤同學而言是敵人。」
布基里德略微停頓了一下,侯爵笑著敲了敲棋盤,他便又捻著棋子下起棋來。
無須在意他人的言論。雖然是火霧戰士,但本質而言他們卻屬于另外一個序列的陣營。一方面是惡魔,一方面是英雄,在世界各地活躍著,單獨依靠自身喜好行動。除了一人外絕不听任何人的宣調,有時與人類為敵,有時與人類為友,有時則就是人類本身。
他們原本就是人類的一種體現,人類也原本就是引發爭斗與死亡的惡劣,骨子里隱藏的是獸之血。那血在嘶嚎,在索求,是無窮盡的。而當無法得到滿足時,便從中誕生生命,那便是使徒。
火霧與人類與使徒的戰斗,這本身就與他們無關。
可在場有的人則必然與這件事有關。
「啊啊!胡說八道些什麼啊!」
某個女人尖著脖子叫道。
是雷貝卡,除了她以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用如同點火一般的聲音說話。
「敵人敵人的!給我搞清楚你的立場啊!人類!」
她可不是青丘又或者虞軒那種秀內惠中的亞洲女性,而是地地道道的匈牙利女匪。只見她「咚」的一聲,把一只包裹在黑絲褲襪中的修長美腿踩在椅子上,毫不掩飾自己的盛怒表情︰
「以為我會默不作聲麼?開什麼玩笑?你到底把我們這些浴血奮戰的斗士們當成了什麼啊?!」
這句話正中凜的下懷。她「呵」的一下笑出聲來,又短又小,優雅的動作絲毫不減。同樣是女匪,但這邊卻已經是貴族了。
高雅的整了整姿態,凜向前邁了一步道︰
「說什麼不會默不作聲,你不覺得這太好笑了麼?作為超能力者,作為非人類,你有什麼立場說自己是保護者?你以為人人都是衛宮士郎那種為了救而救的偽聖人麼?還是說,你真的打一開始就想要守護人類?」
「我當然是……」
「別笑死人了。火霧戰士只是為了殲滅使徒而產生的工具,說白了也不過是個具有自我意識的人偶罷!」
這樣的大實話讓凜用諷刺的表情說了出來,鋒銳的語言像是刀子一樣插進雷貝卡的心髒。登時讓她啞口無言。
在這種情況下,沒有任何選擇的虞軒只得站出來,開門見山道︰
「創世神,還有這邊的這位少女,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直白的說出來吧,我不能保證你們一定會得到答案。」
非常巧妙的,利用了語言的攻勢進行反突擊。不得不說藝高人膽大,在剛知道對方身份的那時確實有過一瞬間的凌亂,但終究還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就算立刻死在這里也不會後悔。她現在只擔心一件事
那就是別一不小心把那三位少女也卷進來。
悠二沉默著,然後趁著某項異變產生之前,吐出了一個讓虞軒和青丘都瞪大眼楮,想要使勁的掏挖耳朵,確認自己是不是听錯了的詞匯來。
「九方十會。」
接著的下一個瞬間,異變就產生了。被推開的門後出現兩道身影,粉紅色的和栗色的。
一個叫做桂雛菊,另外一個叫做吉田一美。
本來只是打算過來見見那幾位能夠給予她們建議的成熟大姐姐,卻沒想到竟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所謂的夢想成真就是這麼一碼子事吧?
「悠二(優)!」
阪井悠二出現這里,現身在這里,就好像專門在這里等著她們似的。少女們的美夢得以成真。理所當然的,也會得到名為「苦果」的代價。
「啊,雛菊,還有一美。好久不見。」
並不意外,畢竟是已經預見到的事了。關鍵在于,要怎麼把這件令人頭痛的事處理的漂亮。
(如果處理不好的話,這三人會「殺」了我的。)
悠二的直覺是這樣告訴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