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盤,你是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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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住處的迪菲藍德推著帝勒到窗邊小桌前的藤椅上坐下,自己則找出藥箱給他仍舊在淌血的手指止血上藥,沮喪的帝勒一言不發的看著半蹲著一時間只顧在藥水紗布上忙活的男人出神,直到迪菲藍德把他的手纏好紗布,又起身給他倒了杯水,遞到他眼前時,這杯水卻仿佛莫名其妙激起了帝勒某一根緊繃的神經般,讓他的手泄恨般猛然狠拍了下椅子扶手,在一聲悶響後騰的一下子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欺人太甚!」
帝勒咬牙切齒地咒罵一聲接著就仿佛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憤怒似的,抬腳就要往外走,卻在身子與站在前面的迪菲藍德錯開的下一秒被迪菲藍德一把緊緊抓住了手腕,攔住了他往外沖的架勢的同時手腕向里一帶,觸不及防的帝勒後退間被他抱了個滿懷——那懷里熟悉的味道讓帝勒放棄了掙扎……
順勢把這只已經像野獸似的炸開毛準備去找人拼命的男人推進剛才的椅子上坐下,迪菲藍德灰藍色的眼楮一眨不眨地盯著帝勒,語氣一如既往的冰冷,可是卻又帶了點無奈的規勸味道,「你冷靜一點。玄的事情已經發生而且無法挽回了,你現在去找他又有什麼用?能解決得了問題麼?」他頓了頓,重新在帝勒身邊半蹲下來,再說話的時候言語間誘哄的意思更濃了,「晚飯是我親自下廚做的,都是你喜歡吃的東西。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迪菲藍德親自下廚,別說他在絕島監獄的地位問題,就單單是這份兒心意,在整個絕島上恐怕也只有帝勒一個人敢絲毫不以為然的拒絕了……
他聞言慢慢地轉過頭,深綠色的眸子落在迪菲藍德身上的時候不加掩飾的疑惑和差異,「你怎麼能這麼冷靜?你怎麼能這麼淡定?你是不是一點都不在乎?」
他一連三個問句疊加在一起,就連語氣里懷疑和質問的意思都是滿滿的,這讓迪菲藍德微微皺起了眉,他微微抬眼,不咸不淡的對上帝勒的眼楮,目光幽深幽深的,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你的下一句是不是要說是我把玄的線索告訴他的?不冷靜又能怎麼樣呢?你一發瘋就亂咬人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迪菲藍德連著三個反問句把帝勒頂回去,椅子上惡狠狠氣哼哼的男人分毫不讓的與迪菲藍德對視著,過了半晌,忽然如同斗敗了的公雞一樣,塌下肩膀長長的出了口氣,語氣煩躁,「好吧好吧!我沒有辦法做到想你那麼冷靜。如果你不想讓我亂咬你的話,現在最好不要讓我待在這兒!」
他說完再次站起身,越過還蹲在椅子旁邊的迪菲藍德就往外走。這一次,迪菲藍德到是沒有阻攔,只是在他身後站起來,對那個連背影簡直都要冒火的男人問道︰「你去哪兒?」
「我去找雲秋煬!」帝勒猛然回頭,煩躁的仿佛無以復加的他張牙舞爪地揮揮手,「我他媽的找他去要包毒藥,把整個狗屁絕島的人渣全部毒死算了!」
帝勒的樣子一下把蹙起眉頭臉色微冷的迪菲藍德給氣笑了!他冷哼一聲,卻沒有上前再去拉住帝勒,只了冷冷地掃了眼窗外,嘲諷地勾了勾嘴角,「絕島監獄不過就是他為了囚禁我們而制造的一個游樂場而已。這里面的所有人都是在外面十惡不赦的人渣,在外面有十個腦袋都不夠挨槍子兒的。你以為你毒死他們有什麼用?能威脅到他麼?轉瞬之間他就可以再弄來一批,你毒得完麼?」
迪菲藍德說的話,每一句都是不可否認的事實,讓帝勒無從反駁。
用鼻子重重地冷哼一聲,心里懊惱著跟眼前這頭腦冷靜條理清晰的男人爭論自己就從來沒贏過的帝勒這回連話都懶得說了,干脆轉身摔門走了出去……
被帝勒扔在屋里的迪菲藍德沒有去追,他只是呼吸著從餐廳偶爾飄進來的飯菜的味道,輕輕地嘆了口氣……
………………
…………
D區的王剕的住處,通往剕的棋室的寂靜走廊里忽然由遠及近響起腳步聲,侍候在門外的兩名帶黑色手鏈的隨從對視一眼警惕地尋著聲音看去,在看到來人是迪菲藍德的時候,皆是一副口觀鼻鼻觀心的樣子,把尚未出口的阻攔吞回了肚子里……
棋室的日式雙開拉門並沒有關,仿佛像是主人料到了有人會來,故意開門等著一樣。
古風古韻的棋室里的剕正在跟人下圍棋,黑白子在棋盤上眼花繚亂的鋪成一片,剕對面的男人拿著白子猶豫不定遲遲不敢落下,額上滿是冷汗,身體也在瑟瑟發抖……
仿佛沒看到跟剕對弈的那個男人似的,迪菲藍德進門徑自從他們身邊走過去,在一處做成酒架的隔斷邊上停了下來,目光掃了一眼坐在地台上雲淡風輕的男人一眼,挑了挑眉,「玄的事兒,你知道了麼?」
好整以暇坐在地台上饒有興致地看著對手恐懼表情的男人長長的黑發用一根深紫色緞帶在發尾松松地束了,隨意的垂在腰間,有幾縷發絲松松散散地垂落到臉頰兩側,襯著他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瓜子臉顯得更小了——他實在很漂亮,是那種連大多數女子都比不上的好看。他皮膚很白,緋色的薄唇映在白皙的臉上格外引人注目,鼻子小小的,鼻骨挺直,上面是一雙極長的丹鳳眼,睫毛很長,眼部的輪廓卻很深……就像是那種被丹青大家濃墨重彩一筆勾勒出來的水墨畫一般,線條流暢的足以讓人驚嘆。
但是就這麼一張過于漂亮的臉上,竟然生了一雙眉峰銳利的長長劍眉!化不開的濃黑顏色硬是把這一臉的美好壓了下去,把他整個人都硬生生勾出了一股子強烈的邪氣來!……
迪菲藍德的問話讓他拿著黑子正要落下的手指輕顫了一下,但是轉眼間,他穩穩的落下一子,微微垂了下眼,並不去看迪菲藍德的表情,「剛听說。」
說話的聲音低低的,很平靜,但是句子的尾端卻帶著一絲說不出感覺的磁性顫音,像是把小刷子輕輕掃過心頭一樣,讓人听起來心里都癢癢的……
輕輕點點頭,迪菲藍德沒有再說話,只是在牆邊的椅子上轉身坐了下來。
這個時候,等著對方落子的剕打開了手邊黑色的木制雪茄盒,擺手揮退了門外準備進來為他點火的隨從,自己拿出一根來慢騰騰地用噴火器點燃,放在唇邊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的時候,對面的男人立刻就被嗆得忍不住咳嗽了起來!——他實在很難想象,外表看上去這麼陰柔的男人竟然會抽味道這麼重濃雪茄……
剕輕輕抬抬眼皮兒掃了一眼自己對面咳嗽不止的男子,卻並沒有追究對方的冒犯行為,反而頭也不回地對迪菲藍德晃了晃指尖燃燒著橘紅色火點的雪茄,「要不要來一根?」
迪菲藍德挑挑眉,「你知道我對那東西無愛。要說——我倒是對你這一櫃子的酒比較感興趣。」
「那你隨意~」剕狹長的眼角輕輕向上挑了挑,莫名的帶起一種難以言說的妖冶,他把手中的雪茄放在唇邊,卻沒有抽,只是神態略顯貪婪迷戀地嗅了嗅,靜靜地開口,緩慢懶散的語氣听起來很閑適,「如果——你認為那東西能麻醉你的神經的話。」
迪菲藍德沒再說話,徑自走到櫃子前輕車熟路地打開下面的角櫃拿出一只高腳杯,從酒架上挑了瓶順眼的白蘭地打開瓶塞給自己倒了小半杯,然後端著酒杯拎著酒瓶,回到之間坐過的椅子上,仰頭喝了一口……
再後來,整個棋室里就剩下了迪菲藍德偶爾的倒酒聲和相隔很久才會出現一下的棋落棋盤的清脆響聲……相隔了好一會兒,剕熄滅指間雪茄的同時落下一子,慢慢抬起眼,目光從棋盤上轉到對手的臉上,殷紅的薄唇輕輕勾起來,那是個相當妖孽的笑容,可不知為何,厭惡與冷漠卻從那點漆似的陰冷眸子中絲絲縷縷的外溢出來——
「死棋。」剕抬手指了指對方即將要落子的那個地方,嘴角的微笑在危險的逐漸擴大,「你輸了。」
擺擺手,站在門外隨時待命的一名隨從立刻就走上來把那尚且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的男人從地台上拽起來,可是馬上要把輸家拖走的他猶豫著停了下來……
仿佛知道這個隨從在想什麼一樣,一顆一顆把耐心地把黑白子重新挑出來分別放進墨玉盒子里的剕頭也不抬地輕飄飄一句話決定了那個男人的生死,「這麼沒有眼色,留著他的眼楮又有什麼用呢?」冷冷一笑,隨手把垂落兩鬢的細碎長發捋到耳後,剕厭煩的擺擺手,「帶下去吧。」
隨從立刻領命,可憐那個即將失去雙眼的男人直到被拖出門外才終于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他哭嚎著恐懼求饒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淒厲地響起,卻被另一名守在門外的D區隨從極有眼色地合上了棋室的拉門,隔絕在了室外……
再沒有什麼人來打攪他們,剕站起身——他的身材高高瘦瘦的,寬大隨意的黑色絲質睡衣只在腰間系了個帶子,松松抿著的衣襟兒領口露出脖頸間一片白皙皮膚和一小節線條完美若隱若現的鎖骨……那樣子……實在是有那麼點說不出來的,惑人的噬骨魅惑……
剕自己是毫不在意的,但迪菲藍德看著這只妖孽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過來卻是不露痕跡的別開了眼……
「帝勒的反應還好麼?」剕拉開椅子坐在迪菲藍德對面,也給自己倒了杯酒,放在桌上卻沒有喝,只是開口輕聲問道。
「好的了麼?」迪菲藍德反問一句,這個問題仿佛觸及到了他的心事,讓他端起酒杯一仰頭把剛剛添上的小半杯酒全數灌進了嗓子……
剕輕嘆一聲,不再說話了。他還是原本那副凡事都毫不在意的樣子,勾著一雙墨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眼前杯中的淡黃色液體,但是那暗色的眸光沉沉的,沒有一絲光亮。
迪菲藍德看著剕的樣子不禁搖頭苦笑——如果帝勒在這里的話,必然也是要罵剕不近人情不在乎玄的吧?可是直爽簡單如他,或許永遠都不會明白,有些人是外表越平靜心里的波濤就越洶涌的。並不是所有人的憤怒都需要靠肢體語言去表達,被隱藏被壓抑在內心最低層的沉怒一旦爆發,必然強烈凶悍如猛虎。
——剕就是這麼一種人。在他經常笑得妖孽橫生的臉上你很少看到別的表情,可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他與友善柔弱聯系在意。相反的,與他關聯的詞語,長長都是冷漠殘忍一類的負面詞語……
棋室里陷入幾乎化不開的沉寂時,走廊里再次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棋室的拉門被人從外面拉開了——
迪菲藍德與剕同時回頭看去,就見到了穿著被打理得一絲不苟的白色筆挺西裝的雲秋煬。
「都在這兒呢?正好。」雲秋煬進門後就隨意地靠在了門邊,病態蒼白得幾乎可以看清下面血管的皮膚映襯著一頭垂至肩膀下面的亞麻金色長發和一雙金棕色的眼楮,就連衣服的顏色也是極淡的……這一切攪合在一起,淺淺的顏色仿佛把他整個人的存在感也稀釋干淨了似的。環抱著手臂,門邊的男人意態閑適地靠著牆站著,很淡然的目光在剕臉上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拿著酒杯的迪菲藍德身上,微微苦笑一下,雲秋煬向著C區的方向微微抬了抬下巴,「帝勒去找他了。」
迪菲藍德一怔,原本沉靜的神色驟然一變,剎那間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被捏碎了……
淡金色的酒液瞬間飛濺出來,混合著被玻璃劃破手掌留下的鮮血滴在自己身上,迪菲藍德竟晃如未覺……
猛然站起身,迪菲藍德還在淌血的手掌驟然攥緊,他看著門邊的雲秋煬,臉色冷得仿佛要掉下冰渣來,說話的語氣帶著少見的怒氣和質問,「你怎麼不攔住他?!」
旁人看見迪菲藍德這個樣子恐怕早就嚇得驚慌失措了。可雲秋煬仍舊是安靜地環抱雙臂靠在那里,臉上仍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就連聲音,也是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般一如既往的溫吞平靜,「在絕島監獄里,除了你,還沒有人能夠攔得住他。」
雲秋煬話音剛落,迪菲藍德就一把抓起剛剛月兌下打在椅背上的外套二話不說的抬腳就往外走,剕沒有阻止,雲秋煬卻在他即將拉開拉門的時候雲淡風輕的說了一句,「你是騎士麼?就算你是,帝勒也不是弱者。」
這句話,成功的讓迪菲藍德的握住門把的手頓住了。
淡淡一勾嘴角,雲秋煬的笑說不出究竟是什麼味道,「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帝勒是你的死穴。你現在去,除了讓你們兩個都陷進那里面之外,還有什麼用呢?」
剕這時卻是也笑出了聲,低低的磁性笑聲帶著點自嘲的意味,他端起酒杯輕抿了口酒,搖了搖頭,把雲秋煬下面要說的話接下去,「白白又給他送去了一個玩具。」剕拿起酒瓶又給自己的杯中添了點酒,回頭的時候,一雙暗沉沉的細長鳳眼幽深幽深的目光鎖在了迪菲藍德無法再保持平常那般冷靜的灰藍色眼楮里,「你一向的冷靜都跑到哪兒去了?」
迪菲藍德輕輕閉了下眼楮,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從門把上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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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菲藍德和雲秋煬都回去後,剕仍舊坐在剛才的位置上慢騰騰地又喝了半杯酒,他整個人都很沉默,目光深不見底,不知道再想些什麼。過了好半晌,他忽然莫名其妙地屈指在玻璃桌面上不輕不重地敲了幾下,嘴角輕輕的,緩緩的,勾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來……
那敲擊聲剛落下不久,他背後面角落里一處不起眼的角門被人動作利落的推開,從里面走出來的,竟然是一個穿著一身正統軍裝的筆挺男人!
身材高大卻不臃腫,軍服包裹下的每一塊肌肉都勻稱的恰到好處,黑色的軍靴縴塵不染,腰間系著一條制式的黑色皮帶,扁平柔韌的腰線完全凸顯出來——那是一種完全不同于剕的,因為長期久居軍隊而磨礪出來的標志著力量的陽剛味道。
听到背後的聲音,剕輕緩一笑,妖孽的聲音因為被拉長,帶出了一種戲謔的味道,「今天……我听到了一個讓我很心煩的消息。你猜猜是什麼?」
在剕背後兩米外站住的軍裝男人皺皺粗重英挺的眉,沒有說話。
又是一聲低低的輕笑,剕原本只是戲謔的聲音夾雜了些許危險,「你知道~我們費盡心思放出去的玄,怎麼樣了麼?」
那熟悉的聲調讓背後站著的男人眉間一顫,眉頭蹙得更緊了,卻仍舊沒有回答。
剕回過頭,站起身來走到那軍裝男人身邊,抬起手,修長微涼的手指輕佻地撫模過男人溫熱的側臉,慢慢滑到下顎,然後毫無征兆地一把扣住男人線條尖削的下顎,忽然猛的發力一把把男人的頭狠狠的抬了起來!——
「死了。」剕的力道大概是太大了,捏的男人的下頜骨都開始咯吱作響,而被他捏住的男人卻毫不反抗。除了在听到「死了」這兩個字的時候眼神中那轉瞬即逝的吃驚外,竟然連一點多余的表情都懶得表現出來。剕看著他這副水米不進頑固不化的樣子就來氣,可是那唇邊的笑意,卻是被勾勒的更深更大了,「所以,把你的夢破了吧。你這輩子……只能在這兒陪著我。」
剕松開手。下顎的力道猛然被撤去,長時間被迫抬起上揚的氣管那能禁得起猛然氣流猛然的灌入?不管身體主人的意志力再怎麼堅強,在剕松手的剎那,還是止不住的狼狽咳嗽起來……
剕好整以暇的坐回到椅子上,眯著長長的眼楮欣賞著男人極少數時間才會露出的脆弱表情,冷冷的笑了一下……
直到男人的咳嗽逐漸平息下來,看著面前男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卻仍舊用那強硬銳利的視線怒視著自己,剕懶懶的靠在椅背上,伸出舌尖,邪肆地舌忝了舌忝上唇,「我就喜歡你這個眼楮。那會讓我——對接下來的運動充滿期待。」
剕說完就意味深長的笑了起來,然後抬手,指骨再次輕輕的扣在了桌面上,發出了一聲短而輕的脆響——
穿軍裝男人看著他的這個動作,眉頭剎那就狠狠皺了起來!深沉銳利的眼底厭惡憤怒無奈不甘的情緒糅雜在一起猛然逼上來,狠狠地攥起拳頭,卻在手背上青筋凸顯的同時輕輕閉上了眼……
下一刻,他一直在一標準的軍人站姿站立的勻稱修長的腿緩緩的彎曲,因為動作緩慢,連膝蓋都發出了酸澀的摩擦聲音。可是,他最終是在這種憤怒厭惡的情緒里,在眼前這個邪肆妖孽的男人面前,彎曲了膝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