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一名神仙的幸福
甲殼蟲的後排車座對于韋小固來說有點擠,李欣媛就沒來後面跟他扎堆,坐在了副駕駛的座位。
離開了西山,胡同茵開著車子慢慢的駛大路,向著山陽市的市區前進,副駕駛座旁邊的車窗玻璃是碎的,讓陣陣潮熱的風吹進來,吹散了胡同茵開著的空調冷氣。
「小固,這回的事情我得好好謝謝你。」
似乎是已經平靜下來的李欣媛疲憊的靠在前排車座,緩緩說道︰「你不用推辭,咱們雖然是老鄉,但是以前也就說過半路的話,不是很熟悉的。為了我的事,你這麼盡心盡力,我謝謝你是我應該的。」
韋小固沒說話,只是听她說。
李欣媛卻是忽然回過頭來,問了一句︰「茵兒爸爸的事,你是故意在車給我說的?」
韋小固猶豫了一下,終于點了點頭。
胡同茵的身子明顯的抖了抖,在觀後鏡里看了韋小固一眼,沒有說什麼。
「以前遇到榮事功,有了茵兒,我們娘倆那日子幾乎是掉坑里了。後來遇到老胡,老胡娶了我,一輩子沒踫我;因為他天生不育,有茵兒,也想著等于是給老胡家留個後。結果到了現在,消失20多年的我說過又有消息了,老胡也沒了。」
李欣媛重新靠在車座,微微的苦笑一聲,說︰「這兩天我就在想,人就是個命。你以為山窮水盡了,轉眼又是柳暗花明。你以為晴空萬里了,轉身就是瓢潑大雨。我這一生,真是說不來是喜是悲。」
她聲音不起不伏,卻有一種深深的傷感,讓韋小固的心里不由得有些酸澀。
想想糾結在我說過、李欣媛和胡旭華身的這些往事,即便只是听了只言片語,我高興也感覺其中悲喜起伏,猶如一部溫婉淒美的小說,也真難為李欣媛夾在其中苦苦支撐。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找我,我也不知道我說過為什麼忽然想起我,不過這些也不重要了。對于我來說,我就是一枚被命運擺弄的棋子,下一步怎麼走,就看命。」
李欣媛依舊用那種不起不伏的聲音說︰「你找個時間,帶我去見見榮事功。我想看看他。」
韋小固簡單地回答︰「好。」
胡同茵忍了忍,沒忍住,說︰「媽,你還要去看他干什麼?」
「茵兒,我知道你恨他,但那終究是你爸爸。」
李欣媛說︰「而且,他當年沒有回來找咱們母女,不是無情,是自卑。你可能不知道,他和媽分開後,就癱了。」
胡同茵觀後鏡之中的表情明顯帶著震驚。
「媽和你一樣,也恨過他,恨他對咱母女的不管不顧,恨他那麼多年一點消息都沒有。」
李欣媛很平靜的說︰「但是知道他癱了,我不恨了。尤其是老胡這個事到現在,我也不怨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
胡同茵垂淚道︰「媽,你別說了。我知道你苦,只要你開心就好,你想怎麼做,我都無條件支持你。」
又是一陣勁風吹進來,吹得韋小固的眼楮有些不舒服。
他再抬頭,卻是看到李欣媛的一只手掌伸了過來,手掌里面托著一樣東西。
一個小小的內存卡。
「這是……」韋小固很疑惑。
李欣媛說︰「這就是那個老板要找的東西。」
韋小固的眼楮不由得瞪大了,接過這個內存卡的時候,手里都有些發抖,問道︰「阿姨,你一直都知道這個東西在哪里?」
「嗯,我一直都知道,這個東西其實就在老胡身。」
李欣媛說︰「老虎給我托夢那天說了兩個事,一個是找工地的汝吉旺要錢,老胡的錢都存在他那里。另外一個就是這個卡。老胡活著的時候,不知道這個東西,一直到死了,跟那個……那個唐如松是?就是跟老胡一起埋著的人。他跟唐如松踫了頭,才知道唐如松把這個卡藏在他褲子的假口袋里了。」
「呃……」
韋小固想起來了,剛才看到胡旭華的尸體,曾經注意到,胡旭華穿了一條髒兮兮的仿軍裝及膝短褲,短褲外面縫了不少的小口袋;這些小口袋對于胡旭華這樣的百姓來說沒什麼用處,里面裝不下煙裝不下錢,都是擺設。
其中還有一些小口袋,干脆就是正兒八經的擺設,你看著有拉鏈,但是拉開之後,里面的空間沒有半指深。
將這個小小的卡片藏在里面,的確是非常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早早的知道卡片在假口袋里,誰會去假口袋里面翻呢?
看看這個還沾著一點點土壤痕跡的存儲卡,韋小固又問︰「這是唐如松藏在胡叔叔身的?」
「那天老板柴憲強把唐如松送到了老胡車,別人都以為唐如松醉了,其實唐如松沒醉。他那個時候大概是預料到不妙了,就偷偷的把這個存儲卡藏在老胡身的。」
李欣媛嘆息一聲,是︰「可憐老胡,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死,一直到死了,才知道怎麼回事。」
韋小固愣了愣,也不由得嘆息一聲。
胡同茵帶著哭腔說︰「媽,你既然知道這個東西在哪里,干嘛不告訴那個壞蛋?你看看你今天受的那些苦?咱值得嗎?」。
「傻閨女,媽真把這個東西交出來,媽就沒命了。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我要把卡交出來,他們勢必懷疑我看過了卡里存著的東西,還得殺我滅口。」
李欣媛笑笑,說︰「再說,老胡給我托夢的時候也說了,這個卡不能交,要留著給他報仇。」
胡同茵忍不住問︰「那里面究竟存了什麼?」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胡說唐如松死了之後,心灰意冷,只是在跟他道歉的時候,才說了老胡為什麼會死,至于卡里有什麼,唐如松沒說。」
李欣媛說︰「不過,老胡說了,他預感到這個卡可能能把老板柴憲強扳倒。世間自有天道,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我能保住這個卡,自然而然的就能替他伸冤。」
這話在胡同茵听來,有種神神叨叨的感覺,但是韋小固心里卻是不由得一震,追問道︰「胡叔叔怎麼這麼肯定?」
「是啊,他怎麼這麼肯定?實話說,在剛才你們還沒來之前,我也懷疑這一點。」
李欣媛說︰「你們都是過學的人,說了不怕你們笑話,老胡說當時想給我托夢,可是需要土地神神諭,但是咱們老家的土地神找不到了,老胡本來都認為沒希望了,沒想到遇到一個外地的土地神,才幫他給我托夢。老胡說,這就是天意,是是天道,連天道都看不下去柴憲強作惡了,才會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幫他實現願望。」
韋小固的心里咯 一下,想想那天遇到胡旭華生魂的前前後後,不覺有些恍惚︰這事里面,難道真是天道在暗中運轉?
「你們來了,我挨打心里也開心,因為我知道,老胡說對了。」
李欣媛的臉慢慢浮現出一絲淺淺的微笑,說︰「人間自有天道,哪怕再大的磨難,總有人會站出來主持公道,總有撥雲見日的那一刻……」
……
……
李欣媛的話讓韋小固的心中大為悸動。
他當時幫胡旭華實現托夢的願望,沒別的想法,只是覺得胡旭華一來是自己的老鄉,二來自己也有這個能力,幫一幫,不過是舉手之勞,何樂而不為?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無意之中的這一個舉動,居然會讓那個胡旭華想到了天道,得到了安慰。
當然,最最安慰的還是韋小固自己。
平心而論,胡旭華和李欣媛活得都很苦,一個天生不育,含辛茹苦的撫養胡同茵長大,一個與愛人分離,好歹得到了愛人的消息,卻是知道愛人半癱,但是,就因為韋小固無意之中的小小幫助,讓這兩個人對這個世界依然感覺到溫暖,依然能夠笑看未來。
韋小固覺得,作為一名神仙,是幸福的。
而這也讓韋小固意識到,在一些人道德淪喪是非不分的年代,作為一名神仙,他需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當然了,在目送李欣媛和胡同茵駕駛著甲殼蟲離開之後,韋小固知道,自己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請趙曉坤等人吃個飯——今天晚的事情,趙曉坤算是幫了天大的忙了,尤其是在楊新欣、鄭所長和方建新等人沒趕到之前,趙曉坤和他的兄弟們,簡直就像是一劑強心劑啊
給趙曉坤打了電話,知道他們打車快回到城東區了,韋小固讓他們選好地方,給他發個短信,他趕過去。趙曉坤本心里不願意讓韋小固破費,不過今天晚弟兄幾個趕到前所未有的暢快,既然韋小固堅持了,他們也就「勉為其難」了。
攔了一輛出租車,韋小固粗略地說是去往城東區,靠在車後座稍事休息一下,又想到了李欣媛交給他的這個存儲卡。
按照韋小固現在的推斷,這個存儲卡之中,十之八.九是柴憲強的另外一些犯罪證據,而且,再想想牛東方那著急冒火的樣子,這些犯罪證據,可能也跟牛東方有些關系;韋小固相信,以李欣媛的智慧,肯定也能猜到這一點,但是為什麼李欣媛在山的時候,並沒有把這個存儲卡交給鄭所長他們呢?
忽然之間,韋小固就隱隱約約的覺得,這個卡在自己手里有點燙手了。
017一名神仙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