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郎入住江府的第二日清晨,李掌櫃早早的便起了身,頂著兩個黑眼圈繼續在院子里轉悠。
與其說是早起,倒不如說是一宿沒睡著覺,這也難怪,一方面為生意發著愁,一方面又不知該怎麼解決自家二郎君搞出來的混事,這換了是誰都得頭疼。
細細的想了一晚上,李掌櫃終究還是在心中定了主意。他也是早年間就在商場上闖出了些名堂的,殺伐決斷這種事情,他總能夠應付一些,否則薛家也不可能派他來江家講生意的。
而在商場上呆久了的人,對于善惡之分總會有些淡漠,倒不是說黑白顛倒,只是界限什麼的,總是比常人模糊了許多的。
隨手喚來了自家一名剛剛起身的小伙計,再次沉吟著思量了一番,李掌櫃還是將懷中的信箋取了出來,交代小伙計這就出門,快馬加鞭的將信送回洛陽去。
小伙計自然不知信中是何內容,只是見李掌櫃面色嚴肅,便也急忙應下了將信收好,也來不及再吃什麼早飯,徑直出府去了。
而這個時候,小院子的江寧剛剛打著哈欠、揉著惺忪睡眼,對青梅姐姐露出一個純真的笑容。她並不知道,有人已經將她的終身大事拿上了台面。
其實有關聯姻這件事情,李掌櫃也是猶豫了很久的,雖說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可江家那位小娘子畢竟年紀太小了些,而且自家二郎又是那麼一副模樣……
他對江寧倒也沒有什麼太多的印象,反正從外表看來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丫頭,最于常人不同的也不過就是這身世二字罷了。對于這種于自己沒有什麼親近關系的人,李掌櫃自然而然的會用上商場上的那套心思,要如何布局才能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直接向江如水提親是絕不可能的,李掌櫃和江如水也有過幾年的接觸,對于後者的性情也算是有幾分了解。而二郎那邊也擺出了不死不休的架勢,與其這樣下去鬧個兩敗俱傷,誰都討不到好處,在他看來,還不如撮合起這樁婚事來的好。
只是以往隱隱約約听說過,江家和薛家在最初的時候也曾是一家的,只是後來不知為何分了家,到這代再聯姻起來,也算是個好歸宿了吧。
李掌櫃不斷的找著安慰自己的借口,在院子里徘徊的腳步卻不停頓。他在心中計算著時間,想著就這樣拖個七八日、至多九十日的時間,東家那邊就應該會有答復了吧。
畢竟這沖喜的由頭是好的,郎主一天之中又清醒不了幾個時辰,真正拿捏這件事情的人應該是大郎吧。大郎從小便做事沉穩,這婚事里頭牽扯的利益糾葛,他應該是能看的明白的。
只要東家那邊認定了這場婚事,即便江如水不想答應……為了這延續了四百余年的生意,他也不可能不讓步的吧。
只是單單這樣猜測著,李掌櫃卻也不免有些擔憂起來……
就在這時听到從院外傳來的腳步聲,李掌櫃還以為是方才安排的那個送信小廝折返了回來,不禁皺了皺眉頭,開口便道︰「不是讓你快些,你又回來做什麼?」
李掌櫃說著,一轉頭卻見到了一身紫袍的江如水,不由得一怔,急忙收了口,心底暗暗慶幸自己方才沒有流露口風。
「李掌櫃一早上精神倒好,起早便開始安排下人跑腿兒了麼?」江如水的臉上稍顯出一絲淡淡的疲憊,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淡著。他的手中拿了卷書畫似的東西,每次目光掃到李掌櫃時,那雙重瞳里都會帶幾分冷淡疏離,他對這位李掌櫃,向來是有些不假辭色的。
「我家二郎來了幾日,一直偏愛城西雲來樓的蟹黃蒸餃,吩咐了每日早晨必食的,一旦掙了眼見不到就會發幾分脾氣。這些小的們剛住進貴府,一個個倒疲懶起來了,竟將這等事情忘到了腦後。方才,在下正是在安排小廝去買蟹黃蒸餃去了。」李掌櫃也是個腦袋動的極快的人,見到江如水手中物件時便心中一喜,此時笑吟吟的迎了上來,也不忘將事情遮蔽個干干淨淨。
「哦,這位二郎品味也是獨特,昨日剛喝了那麼多的茶,今日的胃口還是很好麼?」江如水口舌上毫不饒人,此時分明見到李掌櫃臉上有幾分尷尬了,卻接著道︰「不過這樣也好,府上的廚子不過是隨便請來的短工,手藝也只能算作一般,若是讓你家二郎嘗了,非得摔盤子、掀桌子不可。那就這樣吧,你們且在府里住著,但膳食之事,就請隨意吧。」
做東道能做成江如水這樣的,怕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幾句話下來不過就是一個意思︰府上伙食不好,供不起諸位大爺,諸君還請自便。
此話一出,李掌櫃的臉色就精彩的不得了。好在就在商場上的,李掌櫃的養氣功夫還算過得去,幾個呼吸後終于將笑容重新堆在了臉上,只是比方才僵硬了許多。
「江先生既然給了我們這些跑腿的一個飽嘗揚州美食的機會,我們又怎能推辭呢?」李掌櫃嘴角微微抽搐,難看的笑著。
江如水視若無睹,心中也沒有太多戲耍人之後的疏朗心境。對他來說,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費心思戲耍的人,只是他不喜歡薛二郎和李掌櫃,所以不想和他們同桌吃飯而已。就這麼簡單,別無他想。
解決了這個問題,江如水沖著李掌櫃晃了晃手中的卷軸,道︰「去你房里吧。」
李掌櫃自然是求之不得,眼中閃光的應了兩聲,半弓著身子將江如水向自己房里引去。
因為昨日的沖突,李掌櫃擔憂了整整一晚,生怕江如水一個別扭,硬生生的斷了今年的供貨。可是不過一個晚上,江如水卻拿著貨物上門了,他作為這次生意的全權負責人,又怎能不高興呢?
在江如水之後入了房門,李掌櫃小心翼翼的確定了外頭沒有閑人,這才輕聲闔起了門,又放下了支起窗子的竹節,難掩喜色的跪坐到了江如水對面,目光不停地在那卷軸上打轉。
江如水也不做什麼吊人胃口的事情,開口便道︰「先說好了,這幅字是我送你東家的,與今年的生意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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