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宸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要求,睨了一眼照片,是今天四人在鬼屋前的合影。
——叔叔,靠近點,笑一下!
——麻煩,能幫我們拍張照片嗎?謝謝!
小薰難得熱絡,竟是這樣的目的。他有些恍惚,失神地看著照片,眉頭微擰淺成溝壑,一時竟忘了反應。
「叔叔,可以嗎?」見他神色凝重如丹青中的濃墨,小薰略微失望,卻仍不死心地再問了一次。
赫連宸沒再答他,毫不猶豫地拿起照片,塞進皮夾中,見他一副不可置信的遲鈍模樣,目光睇向他,語氣夾雜著不悅︰「還不去睡?」
「睡,睡,馬上去睡!」小薰恍然大悟,童顏上洋溢著滿滿的喜悅,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叔叔,晚安!」話落,小身子好似一溜煙,跑得沒了影。
赫連宸望著門口,腦海中徘徊著那張綻放如花兒的小臉,久久不能回神。
——少爺,小孩子的快樂其實很簡單。而讓小少爺和小小姐高興,其實更簡單,只要你多看兩眼,他們就能樂得飛上天。
——我小時候過得很不好,所以知道,長大了卻沒有童年回憶的人很可憐。少爺,請不要讓小少爺和小小姐成為我這樣的可憐人,他們的時光還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來得及嗎?千葉說的,真的還來得及嗎?
他慢慢地收回目光,垂首端詳皮夾上的合影,小心翼翼地抽出照片,底下還藏了兩張。一張是他和妍妍第一次去普羅旺斯,相擁在薰衣草花田;另一張是小薰和衣衣滿月,剃頭時哭得稀里嘩啦。
他一直隨身帶著,疲憊時,它們是他的動力。
這是第三張,妍妍回來了,還和兩個孩子一起,還真是諷刺地像溫暖一家子。眸光微微一暗,失了銳利,減了鋒芒,多了幾分柔和,添了幾許沉痛。
如果,他們知道了一切,還會不會這般融洽,這般溫馨?
他冷冷一笑,心狠狠地抽搐,疼得喊不出聲。他緩緩地閉上眼,平息這突如其來的痛苦。
夏妍下了車,失魂落魄地進了門。
「妍妍,我打電話怎麼一直不听?後來,還關了機?」杜浩宇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看到她進門,劈頭蓋臉就是一堆問題。
夏妍好似沒听見般,不發一語,一步一步地往樓梯上走。
「妍妍。」杜浩宇雙手鉗住她的肩膀,扳過她的身體,面向自己,「妍妍,你怎麼了?」他明知故問,其實,他想知道的是,赫連宸說了些什麼,才讓他的妍妍變成這幅模樣。
夏妍一怔,思緒被拉回,訥訥地喊了聲︰「浩宇。」
杜浩宇松了口氣,不厭其煩地再問了一遍「你怎麼了?怎麼……」怎麼這般失魂落魄,他沒有接下去,實在不想用這個詞去形容她見完赫連宸後的樣子。
「沒事。」夏妍淡淡地搖頭。而她的神色,完全不像是沒事。她強彎了下嘴角,擠出一抹笑容,兀自上了樓。
杜浩宇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卻還是強忍著閉了嘴。望著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臉上陰鶩一片,雙手緊握成拳,狠狠地砸在牆面上。
鮮血順著潔白的瓷板滑落,悚目驚心。染血的拳頭垂在他身側,血跡滴落在純白的大理石地面,泛起點點漣漪,卻激不起他心底的半點痛楚。
除了恨,還是恨!
當年,夏妍愛的是赫連宸,任憑自己百般討好,她的眼中依然只有一個他;現在,她忘記一切,從頭開始,身邊一直陪的都是自己,為什麼她的眼中還是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夏妍木然地回了臥室。
剛進房,她就立刻上了鎖,背倚靠門,順勢滑到地面。她蜷縮在角落中,雙臂環著腿,腦袋深深地埋在胸口,貪婪地享受這一刻的平靜。
微風拂動,撩撥著窗邊的簾子悄然起舞,半敞著邀請月光進來,化妝台上涂滿了清冷的白色。台面的角落里,安靜地躺著那枚戒指,月光落在上面,清輝在鑽石表面跳躍,一串串的閃亮仿佛銳利的刀子,刺眼且張揚。
她木訥地抬頭,微微一怔,思緒紛飛,胸口頓時一陣鈍痛,錐心刺骨。
——請你相信少爺,他有一顆疼你愛你的心。
——請你相信少爺,相信他曾給過你的過去,也相信他現在疼你愛你的心,更相信他會為你創造的未來。請相信他!
千葉的話,清晰猶在耳。
她信,她一直都信。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愛,她從未懷疑過。她甚至相信,她和他有過一段轟轟烈烈的曾經,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
是順從她的命運,還是追求她的愛情?
只是,她還有得選嗎?
她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令她心痛窒息的源頭。每靠近一分,身上的氣力就消失一份,糾結的心疼就加重一分。
直到將戒指握在手心,無力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虛弱的身體,她重重地摔倒在化妝椅上,抬頭怔怔地仰望半掩半露的明月,茫然,不知所措。
清風拂月,吹散了環繞的雲霧,朦朧的月光隨即一片清亮,帶著淡淡的金黃,灑向人間。
緊握成拳的手微微地沁著汗,尖銳的鑽石刺痛手心,她死死地咬著下唇,忽地深吸了口氣,眸光一閃,好似下了個重大的決定。
她恍然起身,沖出臥室,在別墅中尋找杜浩宇。
她要跟他坦白,她要告訴他,她還不能嫁他,至少不能這麼不明不白地嫁他。即使記不起過往,她也要弄清楚自己心中的那個人是誰,現在是誰,將來會是誰。
然而,她繞了別墅一圈,每間房都細細地找,卻仍不見他的身影。她撥打他的手機,卻一遍又一遍地提示用戶已關機。
她黯然回房,手剛觸及門把,驀地縮了回來,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轉身走向大廳。
她要等他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