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西妤側過身，托腮仰著頭，凝著他︰「妍妍沒你想象中的堅強，以前是，現在也是。她很沒安全感，失憶後更甚，別傷了她。」
——放開我，放開！別用你牽過別人的手踫我！
——以前的我是不是很相信你？
赫連宸仰頭望著雲層間若明若暗的繁星，腦中徘徊著她的臉，惱怒的，疑惑的，恬淡的……心漸漸縮緊，一種莫名的窒息感涌上來。
可惜，事情總沒有兩全。
「如果提前告訴妍妍呢？」穆西妤猜到他在想什麼，在猶豫什麼，嘗試著提議，「杜浩宇買下那塊地已是無法改變的事實，那塊地有問題也是千真萬確存在的，所以，他輸定了。」
赫連宸看了她一會，牽了牽嘴角，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別把杜浩宇想得太簡單，能培養死士的人，絕對不能輕視。他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杜浩宇了。」
「死士？」穆西妤訝異。
「還記得巴黎車禍死的那個司機嗎？」赫連宸頓了頓，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回憶，「北估算過，那樣的撞擊，綜合考慮車子的重量、力度、速度，我和那個司機死亡率達百分之百。」
「所以……」穆西妤驚呼，良久才緩過神，緩緩地繼續，「所以，我們安排的那場讓車子走的戲碼正好救了你，若不是那些礦泉水桶，你早就……」
她猛地一怔，「死了」兩個字卡在喉嚨中，卻怎麼也吐不出。
「沒錯。」赫連宸淡淡地點頭。
劫後重生的人，倒是淡定得很，穆西妤卻被嚇得仿佛丟了魂，整個人呆愣著，全然沒了反應。在她心中，宸他們是類似于神一般地存在，從未想過他們如普通人一樣，也會失敗，也會出事。
「怎麼了？」赫連宸淡然地彎了彎唇角，舉杯與她一踫，一飲而盡，「我曾說過，如我們般刀口舌忝血的人，最好的愛就是坦白。看來，這句話你還沒有理解，所以，你也不懂得珍惜現在。」
他輕嘆了口氣，微微仰了頭，望向無邊無際的星空︰「那種在槍林彈雨中匍匐前進的日子，你沒有經歷過，也不會明白。」
見她不吭聲，也不動作，他又輕問了聲︰「怎麼了？」
穆西妤默默地搖搖頭，酒杯再一次空了，燙過酒的喉嚨有些不清晰︰「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就必須犧牲掉妍妍？」
她狠狠地盯著他的側臉，等了許久卻仍沒有答案，情緒不免有些激動︰「回答我。」
「我沒有要犧牲她。」赫連宸無奈地嘆氣，「只是我們聯系的銀行、債主都是那個時間才能行動，致命一擊，絕不能給他留退路。這點處事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她喜歡對號入座，他也無可奈何。
「明白。」穆西妤連灌自己兩杯酒，眼神愈加迷離，嘴巴里不清楚地咕噥著，「你和他都是同一種人，難怪能狼狽為奸。兩人騙了我這麼久，真是可惡！」
赫連宸听不明白她的口齒不清，見她喝了一杯又一杯，仿佛回到那段日子，頓時有些窩火︰「夠了，別喝了！」
穆熙妍完全不理會他，只是不停地灌自己，最後直接吹瓶子。
耳邊縈繞著瓶子間踫撞的叮當聲，赫連宸煩躁得遠離了幾步。直到所有的酒瓶都見了底，直到她趴在桌上迷糊地叫嚷著，他才靠近拍了怕她的臉，確定她只是醉了，撥了個電話。
電話在響了十幾聲之後，對方才接起，一出聲便是直奔主題︰「什麼事？」
「很忙？」赫連宸挑眉問道，卻是陳述的語氣，因為他知道，更是因為他造成的。原本七天的行程被硬生生壓縮成三天，忙也能理解。
——她請假回老家一趟，我準了。後天的飛機，機票我讓千樹給你留了一張，要不要你自己決定。期限，中午12點。
——很忙，我讓助手去取。
蘇泠墨倒是坦誠，沒想到小西更難搞定，失策。
——小西一定拿著機票，屁顛屁顛地跑去機場。高姿態一點，至少騙幾瓶好酒來喝，那丫頭有很多個人珍藏，平時都舍不得。
赫連宸掃了眼陽台的凌亂，這算不算是偷雞不成蝕把米呢？齊臻南最近的劇本越寫越差，要是搞砸了那件事，一定有他好看的。他冷哼一聲︰「看你有沒有時間來接你的醉美人？」
蘇泠墨沉吟了一會，簡單地扔下一句，便掛了電話︰「我等會到。」
還真爽快！
赫連宸輕哼了下，轉身去書房的沙發拿了條薄毯，替穆西妤蓋上。他抿著紅酒，靠在陽台上，抬手看了腕表，望向門口。
「蘇泠墨，你這個混蛋，大混蛋……」
「蘇泠墨，我愛你，可你為什麼不愛我？……蘇泠墨，我是真的很愛你……為什麼？……」
「蘇泠墨，不愛我卻還要來招惹我，你以為你是誰？混蛋……大混蛋……」
「蘇泠墨……」
赫連宸听著她斷斷續續的囈語，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泛起一抹淺淺的欣慰。車子的喇叭聲，拉回他的思緒，眼楮凝著黑暗中移動的熟悉身影，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來得還真快！
轉眼間，蘇泠墨已到了書房，慢慢地踱到他面前，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酣睡的人兒身上，片刻都沒離開過，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一般。
昏黃的燈光透出來，映在她靜如嬰孩的臉上，在黑夜中散發出安靜柔和的光澤。
「謝謝你。」蘇泠墨依然溫潤優雅。因急匆匆趕來而紊亂的氣息，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度。
「道謝就免了。」赫連宸瞥了眼橫七豎八的酒瓶，微微挑眉，染上幾許戲謔︰「只要蘇總慷慨，多送幾箱好酒過來就行了。」
「真小氣！」蘇泠墨撇了撇嘴，嘀咕著。聲音不大，卻正好能听得清晰。
「我只是為你著想。」赫連宸雙臂懷著胸，輕靠在陽台的門上，連開玩笑都是淡漠的語氣，「我是怕酒的主人找……小西的麻煩。」他重重地咬了咬「小西的麻煩」五個字。
兩人對視，同時眯了眯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