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爬上高空,在厚厚的雲層中若隱若現,屢屢清輝落下,亮了薄薄的夜霧,氤氳著一個夢幻且憂傷的夜。
穆西妤趴在赫連宸書房的陽台上小酌,身邊橫七豎八地躺著許多紅酒瓶。她倚在欄桿邊,目光因微醺而有些迷離,飄忽在大門和院落一帶。
車子的聲音,由遠及近,隨之閃爍的車燈緩緩地進入大門。
她眯起眼楮,望著人影在黑暗中攢動,料想是有人下了車,吹了聲口哨,風情萬種地端起酒杯︰「宸,這麼晚啊?」黑夜中,那雙黑眸晶亮得近乎耀眼,她有那麼一刻恍了神。
赫連宸反射性地抬頭,她逆光而立,看不清晰表情,可手中的紅酒落入點點光彩,紅得越發妖冶,攝人心魄。他蹙了蹙眉頭,輕嘆一聲。
為情所困的麻煩女人,趕也不是,不趕也不是。
他上了樓,回臥室換了身衣服,才慢慢去了書房陽台,順手揀了個杯子,倒了杯酒,靜靜地凝著天際虛無的月光,抿一口紅酒。
她不言,他亦不語。
「哎,我心情不好,哄兩句會死啊?」穆西妤轉過頭,撅著小嘴,眼神有些飄忽,委屈地沖著他冷漠的側顏抱怨,「還說是兄弟,我吃虧了也不安慰一聲?」
赫連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語氣涼涼的,感覺有幾分戲謔的味兒︰「提供了這麼多紅酒,還嫌不夠?」他環顧了下周圍,還真會挑,齊臻南帶過來的私人珍藏基本上都在這了,聯想到以後那人哭天搶地的模樣,不禁一身惡寒。
穆西妤抬眸看了眼那些瓶子,不屑地冷冷一哼︰「你放心,這麼點酒,我是不會醉的。」
他睇下她的眼楮,有一些迷離,底子卻清明得很,即使臉頰也只是泛著淺淺的紅。若不是那些撲倒的瓶子,以及空中彌漫的濃重酒氣,他也不信她已喝了那麼多酒。更何況,她以前喝得更多,更猛,這女人似乎是天生的千杯不醉。
他微微點頭,忽而挑眉︰「我只是替南心疼他的酒,被你白白浪費。」
——美酒,是用來細細品味的。那馥郁滿鼻的香氣,那動人心魄的顏色,那入喉極爽的口感,像你這樣,簡直是浪費。
——不對。你連喝醉都不會,連酒最基本的含義都不理解。這就不是浪費,而是暴殄天物。紅星二鍋頭,價廉,最適合你。
一想到齊臻南那個死花苞男假優雅真惡俗的模樣,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是他的酒?」明知故問,其實,一看便知,這酒上面寫了齊臻南的名字,騷包!
赫連宸嘴角傾了傾,目光焦點停在遠處的黑幕上,紋絲不動,淡淡的聲音從他口中溢出︰「打算,什麼時候走?」
穆西妤撇了撇嘴,扭過頭,望著前方,輕輕地呼了口氣︰「再說。」
「再說?」赫連宸抿了口酒,仿佛變魔術般從口袋里掏出張機票,遞給她,仍目不轉楮地凝著遠方,「給,把握這次的機會。」
「干什麼?」穆西妤余光掃過,輕輕撢開他的手,「我不需要。」
她別開頭,眼眶有些濕潤,不是因為那個人,而是由于他。她悄悄地吸了下鼻子,又繼續嘴硬,可嗓音中卻多了幾絲哭意︰「宸,你應該繼續扮酷,這麼婆媽的事,只適合齊臻南那花苞,實在不適合你。」不過,她很感動。
躺著也連中兩槍,齊臻南表示,他很無辜。
赫連宸側目,望了她一會兒,見她如此篤定的模樣,悠悠地開口︰「既然如此,最好。明天飛中東,那邊最近不太平,交易不順,你去處理一下。」
「中東?」穆西妤驚呼,氣息間有些慌了,「這兩年,牧航戌不是處理得很好,干嘛要我過去?」不就沒承認,至于這麼整她嗎?可惡,她要收回剛才的感動,白害她眼眶熱熱的了。
「他處理得少,我不放心。」赫連宸彎了彎嘴角,卻是細微的角度,不仔細看不出來。
「你明知道,我是來請教的,又是為了什麼。干嘛這麼刁難我?」穆西妤忍無可忍,激動地月兌口而出,響亮的聲音在寧靜的夜里回蕩。
赫連宸不急不慢,與她鮮明對比,悠哉地晃了晃手中的機票︰「還要不要?」
「我只是想放個假,與他無關。」穆西妤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轉過身,背靠在欄桿上,手上的紅酒一飲而盡,「或者,我親自上門致歉,賠幾瓶好的紅酒給南。」
這一次,她說得格外認真,他也不得不信,卻是嘲諷般地一笑︰「你真打算這樣耗下去,青春很短暫,要是他一氣之下娶了別人,到時候後悔也沒用。」
他很無奈,話語間不免有些凌厲,听在她耳里,更像是言辭灼灼的恐嚇。
——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要你。我已經有未婚妻,而你,只是我妹妹。
一個姓蘇,一個姓穆,沒有血緣關系的兩個人,這輩子都只能是兄妹。她不是沒爭取過,只是他從不給他機會。
有句話說得很好,蝴蝶飛不過滄海,不是它不夠勇敢,而是彼岸沒有了等待。
唇微微地扯出一些弧度,染上幾許昏暗的燈光,顯得益發哀傷︰「他早就選了別人,早就不要了我。是我太執著,才會傷人傷己,進退兩難。」
夜風揚起,撩起絲絲蒼涼。
赫連宸一怔,嘴巴開合了下,剛想說些什麼卻被她搶過話︰「你呢?真打算讓婚禮舉行?其實,計劃已經成功了,杜浩宇怎麼都逃不掉。」
眉頭微擰了下,隨即舒展,他不答反問︰「你也覺得傷害會很大?」
「也?」穆西妤不禁挑眉,對于這位志同道合的人倒是頗感興趣,「看來,我不是第一個這麼勸你的人。還有誰敢在老虎頭上拔毛?我喜歡。」
我喜歡?真希望你听到那個名字時,還能說得這般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