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淑默默記下,也不去指責章日,自己拿了一碗熱水,一塊糖糕吃。看見章月吃得及了,就替他擦擦嘴角,喂兩口水。
老張頭父子更加不敢說話。老張頭偷偷瞪了呃自家瑪瑪幾眼。暗暗責怪他怎麼把熱水端出來了。老張頭的瑪瑪也委屈啊,毫無準備的,這麼短時間,他能翻出花來嗎?能找到兩樣能上桌的已經不錯了。粥是要提前熬好的,現在剩下的只有他們一家人吃剩下的稀粥,那個能上桌嗎?
咕咕。
南淑眼角一掃,章日板起的小臉塌了些,喉嚨動了動,兩只小手捂著小肚子。
南淑還是不理他。等章月吃完一個糖糕,南淑又夾了一塊雞蛋煎餅喂他。
章月好奇地看向哥哥,「哥哥,快吃啊。」
章日鼓鼓小嘴,「我不餓。」
南淑掃一眼章日,心里又加了一條。知道自己剛才看輕了別人,現在礙于面子,不肯吃東西。明知道半天沒吃東西,還把面子看重。南淑心里嘆氣,以前看不出來,現在出來一趟,這些小毛病都跑出來了。是面子重要,還是肚子重要?
「哥哥好厲害啊。月月好餓啊。」說著,章月就著南淑的手喝了一小口水。「現在吃飽飽了。哥哥,這個糕好好吃,甜甜的。」
章日直直小腰桿,剛才說了不餓,現在說餓,豈不是……章日偷看一眼南淑,只見阿瑪夾了一塊雞蛋煎餅,一口一口慢慢吃。章日抽抽鼻子,雞蛋的香氣,好香好香啊。
「小少爺沒吃早飯吧。來嘗嘗這個,雖然是鄉下人家的東西,但吃著,也能勉強撐撐的。」老張頭討好的說。
章日昂起小腦袋,高傲地掃一眼老張頭,輕輕嗯一聲,正要伸手拿起一塊糖糕。冷不防身邊的南淑突然說,「都吃飽了,我們出去走走吧。」
「啊?」章日一時反應不過來。吃飽了?自己什麼都沒吃啊。手停在身側,往前不是,退後又覺得肚子餓。
章日眼睜睜看著南淑牽起章月小手,就這樣往外走。
自己呢?阿瑪就這樣拋下自己了?章日慌了,忙跳下椅子,要追上前。兩腳一著地,章日只覺得兩腳輕輕的,沒半分力氣。章日想哭,想大聲喊阿瑪看看他。但看著南淑根本不回頭,章日心里更慌,連說話也不敢說,拼了力氣,跑出去,拽住南淑的衣角。
南淑低頭看看章日,一張倔強的小臉,兩眼紅紅的,想哭卻不敢哭出來。南淑心里絲絲的疼,卻堅持不說話,不安慰章日,就這樣往外走。
老張頭父子三人追出院子門口,被南淑揮手止住,「張初和張小牛帶我四周走走就可以了。你們有事要做,先去處理事情吧。別耽誤了。」說完,南淑不管老張頭夫夫作何反應,直接讓張初在前面帶路。
鄉間多僅容一輛馬車通過的小路,到了田邊,就是兩人並肩走的路。張初先帶南淑到章家的十畝地邊轉轉。
張初,張小牛走在前,南淑牽住章月走在中間,章日落在後頭。
章日餓著肚子,又是一個人走在後頭,心里越來越覺得委屈。肚子里空蕩蕩的,走一步都得花上全身的力氣。開始還能勉強跟上南淑,後來就是一步身體一歪,最後腿腳一軟,噗通一下,整個人摔在地上。
「阿瑪,阿瑪。」章日扯了嗓子大哭,手腳好疼,腦袋好暈,「阿瑪,阿瑪,好疼,好疼啊。」
南淑听見章日的哭聲,回頭一看,發現小孩子手腳趴在地上,昂起的小臉蛋上一道泥跡。南淑心里疼啊,腳下卻不動,只吩咐張初,「家里有熟雞蛋嗎?如果有,取兩只給我。」
張初連連喊有,一手拉住弟弟,立即往家里跑。
等張氏兄弟跑了,南淑才走到章日身邊,扶起小孩子,用手帕給章日擦擦臉。
「知道錯了嗎?」
章日把小臉蛋埋在南淑腿間,不答話。
「知道錯了嗎?」南淑托起小腦袋,不讓章日逃避。
「知道。」章日鼓著小嘴,含糊不清應了。
「錯在哪里?」
章日苦了臉不答話。
南淑知道不能逼地太急,摟住章日輕聲安慰,「你看不起張氏兄弟,並且把輕視放在臉上。你覺得老張頭對阿瑪恭敬有禮,所以就自認為比張氏兄弟高一等,是不是?」
章日垂下小腦袋,不答話。章日不笨,南淑問他知不知道錯,他就猜測阿瑪不喜歡他對張氏兄弟的態度,但是這不是他的錯,這本來就是事實。
「你看看這塊田地。章家的收入全靠它了。你一年的衣裳,飯食,你弟弟的,都得靠這塊地生產出來。誰在耕種這塊地,是張氏兄弟和老張頭父子。」
「可以找別人種。」章日垂著腦袋,說得極快。南淑卻敏感捉住其中關鍵詞。
「當然可以找別人。然後你再用同樣的態度對待別人,再把人趕走,難道你還準備不斷循環下去,不斷找人?」
「我沒說要趕人走。」還是含糊不清應著,小腦袋卻抬起頭,眼楮忽閃忽閃看向南淑。
「傻孩子,張氏父子耕種多年,比你我,比起別的人更懂這塊地。即便你沒趕他們走,但你對他們的輕視,足可以讓他們在耕種的時候,不用心。想想看,一畝地,如果用心耕種,可以出一筐的稻子,如果敷衍了事,可能只有半筐。你想想,最後損失的是誰?既然要讓對方盡心為你效力,就不能生出輕視之心,此為其一。其二,三人行,必有我師。這話你可听過。張氏父子熟知農事,你在這點就遠遠比不上其他。別人的長處,自己的不足,就應該好好學習。」
章日張張小嘴,想辯駁,卻被南淑制止。
「你想說你不需要懂農事,不需要學習,因為你根本不需要下地種田。對吧?」
章日鼓鼓小嘴,不甘心地點點頭。
「如果有人對你說,一畝地只能收三分之一筐的稻子,你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章日張大嘴巴,呆呆看著南淑。
「如果你不知道農事,就會隨便被人欺負,別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沒辯駁,找清事實的憑證。章家不是大門大戶,靠的就是這十畝地為生。收成好了,日子自然過得好,收成不好,我們父子三人的日子就不好過。所以,不單我要知道,你是我的長子,以後繼承家業的人,更加要知道。」
章日啞口無言。南淑說的話,章日似懂非懂,只知道,阿瑪說那張家父子對他們很重要,要從他們身上學東西。學東西是不是要把他們當成先生來看呢?章日雖然未接受啟蒙,但是也听說過一次教學識的人就是先生,先生必須要尊敬。
章日很糾結,自己到底要不要尊敬那張家父子呢?
南淑也不知道自己解釋得合不合適。城里長大的孩子最擔心的就是眼高于頂,目空一切,自以為天下第一,但其實什麼都不是。章日已經有這種傾向,他必須扭正過來。但現在看來,這教導的效果似乎不明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