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戰艦瑪洛斯號 荒唐

作者 ︰ 林

12月17日。

瑪洛斯號,艦外空間。

15:00。

伊斯特從沒經歷過這麼荒唐的空戰。

六年前那場星際戰爭中,她曾在α413太空站附近的小行星帶,同天狼星系王牌飛行員阿列克夏進行過長達十數小時的單機追逐戰。那一段機載視頻被精剪之後,成為了飛行員必看的實戰教學視頻——它告訴年輕的飛行員們︰在空戰中,隨時會發生極其匪夷所思的事情,而如果不能在突如其來的狀況中沉著冷靜、機變百出,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條。

那場艱苦的空戰,為自己贏得了合眾國海軍的最高榮譽。但是,伊斯特卻並不為此感到如何驕傲。她設法讓阿列克夏相信,那場單挑是兩名飛行員之間的榮譽之戰,而實際上,她不過是想死死拖住敵方殲擊機火力,讓母艦北光丸號得以對敵艦成功實施偷襲而已。

那次偷襲,讓阿列克夏所屬的那艘天狼星系戰艦全艦覆滅,除了艦外飛行員之外的成員,無一人生還。那場一對一的空戰,讓她對這位敵軍飛行員頗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而那次偷襲中喪生的,有阿列克夏年輕的未婚妻。因此,雖然兵者本是詭道,很多年來,伊斯特對那場令她聲名 赫的空戰,一直有難以言說的隱隱抵觸情緒。

但她目前所經歷的這場空戰,絕對可以永遠覆蓋住同阿列克夏的那次對戰而產生的一切心理陰影。

一小時前,輪到她頂替司徒文晉帶領飛行班次的時候,瑪洛斯號迎來了尼亞薩號的新一輪空襲。

瑪洛斯號全艦拉起空襲警報。在尼亞薩號殲擊機的猛烈炮火之中,伊斯特率領飛行員們起飛升空。當鋸鯊彈出艦體的那一刻,卻發生了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

看清楚一馬當先的戰機身上鋸鯊涂裝後,尼亞薩號殲擊機的攻勢竟頓時一滯。隨著伊斯特戰機的迫近,同她對陣的飛機,無一不遠遠避開,各自找別的戰機捉對廝殺,卻沒有一架願意同她正面對抗。

雖然有無數次一擊致命的機會,伊斯特卻一直都沒能拉下發射炮火的保險栓。

尼亞薩號的敵機,雖然一水兒棕褐色涂裝,而只看一兩眼每架飛機的飛行風格,伊斯特就能確定駕駛艙里的人是誰。

一張張年輕自信的臉,在伊斯特腦中清晰浮現。西點軍校六年,她把全部的精力和情感,都傾注在了這些學生身上。她把她的一切本領傾囊而授,她為他們的前程排除萬難、鋪平道路,她用盡全力讓他們相信光明與正義,卻不是為了今天,讓年輕的他們在自己的炮火之下早早隕落。他們應該成為受人尊敬的軍人,成為飛行官長,成為指揮官,成為將軍;他們應該有銘心刻骨的戀情,有溫暖穩固的家庭,做在父母膝下盡孝的子女,成為受子女崇拜父母。

伊斯特知道,她是個軍人,拼死御敵,保衛母艦,是她應盡的職責。

然而這些年輕人可以代替自己,經歷自己所不能經歷的精彩人生,擁有自己所不能擁有的美好一切。——只要她拴住她的炮火保險栓。

這些年輕人的存在,就像一滴滴魔力藥水一般,一點點補全了她千瘡百孔的瀕死靈魂。她如今已經失去了妮娜-海柔,失去了克萊門特,她貪心地不想再失去更多。

在被自動讓出的航路上,伊斯特同一架架棕褐色敵機擦肩而過。耳際是無線電的喧囂吵鬧,視野間是炮火相交而產生的猛烈爆炸,而她只覺得厭倦。

16︰00。

好在瑪洛斯號很快就準備好了空間跳躍。接到全體殲擊機回艦的命令,伊斯特如蒙大赦。回到飛行甲板,伊斯特在更衣室自己的衣櫃里,看到司徒文晉留下的一張便條。

今天是克萊門特的葬禮。而寧馨,已經把自己在屋里關了三天。司徒文晉給寧馨放了假,而伊斯特給了寧馨三天逃避的時間。伊斯特知道,她需要時間來調整自己,來重新面對沒有克萊門特的世界。

但她絕不能逃避一輩子。伊斯特換下飛行服,來到第十九層飛行甲板。

電梯正對面的牆上,有一幅新畫上的涂鴉。涂鴉里,一個身材瘦削、形容猥瑣的年輕人,正被幾個荷槍實彈的特種兵架著,按到了一張醫用架子床上。他的手腳被束縛帶緊緊束起,神情絕望。他身畔有一個面容粗糲、表情彪悍的白發醫生,正在將一管針劑注射進他手臂的脈管之中。

涂鴉雖是寥寥幾筆,卻把幾人的面容畫得頗為傳神,接受靜脈注射死刑的年輕人,明顯是飛行員邵廣煒,而施刑的醫師,自然是醫療中心的霸主羅斯維爾醫生。

克萊門特的死,至今沒有追查出凶手。由于同他生前有過沖突,邵廣煒自然被列入了被調查的對象。雖然目前沒有任何證據指向他,單他沒有不在場證明,就足以讓憤怒的飛行員們在腦子里將他定了死罪。——涂鴉畫在人來人往的電梯口,卻沒有人加以干涉或者舉報,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伊斯特皺了皺眉,向保潔部掛了個電話,接著轉身走向寧馨的房間。

習慣性地走到寧馨和克萊門特合住的雙人宿舍,卻見門上的名牌早已不見,房門大敞,一名保潔員正在打掃已被搬得空空蕩蕩的屋子。問過才知道,原來寧馨已經搬到斜對面的一間單人宿舍。

釘著寧馨名牌的房門緊閉。伊斯特伸手在門上輕敲,兩下,又兩下。

隱約听見屋里一陣窸窣的聲音,接著是啪啦啪啦的拖鞋聲。門喀地被拉開一個小小的弧度,寧馨的小臉倏地伸了出來,

「教官。」

對伊斯特抿嘴笑了笑,寧馨從門里側身擠了出來,順帶著反手把門掩上。她穿著件長可及膝的大T恤,顯得身材更加細瘦嬌小,一張雪白的臉更是沒有巴掌大。她面容中帶著幾分疲憊,但卻遠不如伊斯特想象得憔悴。

伊斯特抬抬眉毛,「怎麼,不請我進去?」

穿著四面透風的薄T恤,寧馨雖然冷得發抖,但眼神中卻明顯有猶豫閃爍。

「……那就快回去吧,外頭冷。」伊斯特拍拍寧馨縴細的肩膀,不願讓她為難。

寧馨卻咬咬嘴唇,終是打開房門,向伊斯特做了個請的手勢。

見寧馨如此為難,伊斯特本期待著屋里會有什麼匪夷所思的東西,走進左右看看,卻見小小的單人間收拾得井井有條,書籍、衣帽、生活用品,無不安安穩穩地各安其位,書桌角落,一盆女敕綠色的植物長得健康茂盛。

寧馨略有些緊張地看著伊斯特的臉色。

甫一踏進屋子,伊斯特就聞到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甜膩中略帶草藥的苦澀。但她並不忙著點破,只是湊過去欣賞那盆郁郁蔥蔥的植物。

「長得可真喜興。——這是什麼品種?」

「……是,是富貴竹。」

伊斯特憋不住噗嗤一聲噴笑了出來。她伸出手掌,熟練地輕輕一擼一根女敕綠枝椏的頂心,湊在鼻邊聞了聞,

「 ,N-08‘大白鯊’。大麻里的上等好貨,你管它叫富貴竹,也不怕昧了良心。」

寧馨瞪了伊斯特半晌,抽抽嘴角,終究在沙發里頹然坐倒。

伊斯特在寧馨身畔坐下,揭開面前茶幾上的一張報紙,只見一團切碎了一半的烘干大麻,一個打開了的小鐵盒里,是幾張薄紙,一排濾嘴。其中一張薄紙有明顯的卷曲痕跡,顯是在伊斯特敲門之時,寧馨正在試圖卷一支大麻.煙。

伊斯特側頭,仔細看了看寧馨的眼底、唇色,又低頭看了看她指甲的顏色。

「教官,我……」

寧馨局促地試圖解釋,卻見伊斯特無謂地搖頭笑笑,

「大麻雖然名聲臭,但是鎮定心神、緩解壓力的藥理作用,卻是實打實的。——非常時期,用用也無妨。只要有自控能力,別沉迷其中。……況且,年輕時候,誰沒荒唐過。」

說著,她伸手拈起那張綿密的薄紙,用手指撮了兩撮被切成粉末的大麻.煙草,在薄紙上撒成一條均勻的細線,並在一邊放了個濾嘴。接著,她的雙手不知怎麼幾下翻動,手里就多出了一支筆直細長的大麻.煙卷。

寧馨目瞪口呆地看著優雅翹著二郎腿的伊斯特,將煙卷的邊沿湊在嘴邊,用舌尖輕輕一舌忝,將煙卷粘得結實。帶點天然的嫵媚,她用兩只手指的指尖夾起煙卷,在桌腳輕輕磕了磕。將煙卷叼在嘴里,伊斯特伸火機,在著火,一邊點燃,一邊吸了口煙。側頭吐出煙霧,她將點燃的煙卷遞給寧馨,

「今日就此一支。」

寧馨機械地接過煙卷,眼楮卻還不可置信地盯著伊斯特。她知道,如此純熟專業的卷煙技術,絕對超過了所謂「年輕荒唐」的範疇,更何況她只是聞了聞自己種的那盆大麻,就馬上報出了自己都記不清的品種號。

看見問號小姐那瞪得巨大的藍眼楮,伊斯特自知,今日是逃不過被人清算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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