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離他幾步外,盤膝坐著一個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間的人,從頭到腳一身古代人的扮相,交領斜襟,闊袖寬衫,發髻高結,別著一根木頭簪子,十指縴長,捏了一個好像有什麼意義的指訣,唇如寒露,鼻如青峰,眉睫似霧靄山嵐,色淺而清,卻凝出不容人小覷的力度。
一個人,竟可以長得像畫。
一個男人,竟可以這樣讓人驚艷!
張恕有看到敦煌壁畫上的飛天降臨的錯覺。
這個人張開了眼眸,和張恕視線相撞,歪了好看之極的嘴角,吐出一句話︰
「蠢如豬狗!怎會化了全身靈氣與人搏命?對方即使因你受傷,不能再來滋擾,你自己也離死不遠矣!」
……
張恕收回前言,個性太差的話,美人也會青面獠牙看不下去的。
「雲鳩……那個說他叫墨虺的……蛇魔?怎麼會盯著我不放?」
張恕坐起來,掛在背後的背包掉到地上,沒拉緊拉鏈,從里邊滾出一瓶棉簽,咕嚕嚕地滾到雲鳩腳邊。
雲鳩盯著那個瓶子,平平淡淡地說︰「此魔乃是我仇家豢養的靈獸,如它能在魔域滅殺了你,將來我與人對敵就少了助力,不過要是知道你只是一介凡人,並非有修為的魔物,說不定對方根本不會多此一舉。」
張恕有點生氣,死里逃生,起因就因為這個雲鳩,還沒什麼好話。
「這是哪?」
雲鳩撿起棉簽的塑料瓶子,明亮的眼眸里露出新奇的神色。
「我的洞府,為了救你一命,廢了我三顆靈石。」
嘩嘩的,雲鳩把棉簽瓶子搖了搖,湊到眼前看里邊的棉簽︰「此為何物?因何你的坤袋會掉出此物來?」
坤袋?什麼玩意?
這個有著極佳外形,卻做著很傻缺的事情的大仙讓張恕十分無語。
「我不是仙,我只是修仙者。」
「道長?」
雲鳩還在搖棉簽瓶子。
「也可以這麼叫我,不過你最好叫我主人,不管你是凡人還是魔物,你身上已有我的封印,你便是我的靈獸——對了,你長得也不丑,我就知道我選中的不會是看不入眼之物。」
張恕有點……怒了。
心里想什麼對方都知道不說,他卻不知道雲鳩在想什麼。
張恕本人當然不丑,他自己認為還能看看,但在別人眼中,他當明星都足夠。
從在各類省級、國家級的武術比賽上嶄露頭角後,找到張恕的師父想簽張恕從事演藝事業的公司、經濟等數不勝數,本來學武的人就沒多大出路,長磕磣點的,只能做做教練、保安,長得能看的,不少都想往演藝圈發展,即使不當演員,做特技演員或是有資格做武術指導,就算很不錯了。
就連張恕的大師兄也曾經從香港打過電話來,怎麼談的,師父沒告訴張恕,反正師父想要張恕傳承他的衣缽,絕對不會放張恕出去「亂精神」、「荒廢時日」。
所以不管人家拿出什麼樣優厚的條件,讓他主演、片酬加多少多少之類,全都打動不了張恕的師父,張恕除了在武術比賽實況轉播時上過電視,其他,一概沒參加過。
他下巴上一團肉,從小長到大這團肉就是長不開,明明不是女圭女圭臉,有了這團肉,怎麼看怎麼稚氣,如果不習武,這種長相可能就有點娘了,但是有了自小習武這一層,精氣神大不一樣,日韓的帥哥們跟他比就次上了那麼點,缺了張恕有的陽剛和矯健。
雲鳩就在面前,張恕自然不敢多回憶,隨便想了想,還怕雲鳩又知道,結果一看,又愣了。
雲鳩模到「機關」,打開了棉簽瓶子,棉簽掉了一地,他用十分好看的手指拈起一根棉簽,送到鼻子下面,一臉嚴肅地嗅嗅。
張恕面無表情地解釋︰「這叫棉簽,掏耳朵用的。」不是捅鼻孔的。
雲鳩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扯了扯兩頭的棉花以後喪失了興趣,站起來走到張恕旁邊,一把——沒有拉張恕,他撿起了張恕的背包,看到拉鏈的口後,把背包倒過來抖。
一抖、二抖、三抖。
張恕撿的東西稀里嘩啦掉出來,掉一地。
雲鳩兩眼閃閃發光地盤膝坐下,挨著張恕開始一樣一樣地「探尋」這些他沒見過的新奇玩意。
張恕記得看過一個節目,節目上有人給了做試驗的一只猴子一個箱子,猴子很興奮地從箱子里找出正方形、三角形、圓形……
他還真沒覺得雲鳩和那只猴子的表情有什麼不一樣,要說有哪里不同,那就是雲鳩穿著衣服,舉止還十分的古典,一舉一動,揮袖、側頸,一股子仙風道骨的味道撲面而來。
這是一只古典猴子。
「哎!」
雲鳩彈了下指頭,根本沒踫到張恕的腦袋,但張恕疼得就像被石頭打中一樣。
「君子動口不動手!」
雲鳩撇嘴,把透明膠捏扁,又放鼻子下面聞。
「非議主人,自當受罰!」
爛脾氣的國產NPC!
「哎!」
又被雲鳩的「彈指神功」招呼了一下,張恕悲劇地發現,再生氣,對著這樣的一個家伙,他居然都沒有想要動手的念頭,而對方明顯比他高,如果仔細丈量,肩還比他寬,就是真的挨揍,也絕對很扛揍,悲劇就在他根本生不出想揍雲鳩的念頭。
「這是透明膠,因為透明的,有膠能粘東西,所以叫透明膠。」
張恕沒好氣地說完,扯開一截透明膠,貼到雲鳩手背上。
雲鳩抬起手,一臉意外地看著吊著甩的透明膠卷。
正一片傻到死人的氛圍,外面紅光一閃,飛進來一團光。
雲鳩用另外一只手輕輕一接,紅光不見了,莫名響起一個男人渾厚的嗓音︰「雲鳩,出來一見。」
雲鳩眉毛一倒,滿臉不耐煩地站起來,抓著那坨透明膠朝外走,丟下一句︰「呆這別出去!」衣襟飄飄,好似帶著雲霧一般走了出去。
張恕剛想把被扔一地的東西撿回包里,沒料到雲鳩倒回來︰「你包里的東西,我要了!」
「喂!」
雲鳩走沒了,張恕追到「房間」門口,伸頭一看,哇——
雲鳩窮得什麼都沒有啊!除了照明用的那些燈柱和發光的珠子,四壁空空。
張恕見過窮得只有破椅爛桌的農家,都沒見過這種窮到連草紙都沒一張的……難怪要搶他的東西!
「蒼昆上人來了,師父招我等弟子到靈虛殿。」
「知道了。」
「雲鳩!」
「何事?」
雲鳩對面空中,一個面目溫和,身姿英挺,年級比雲鳩稍長些的青年站在一柄飛劍上,眼帶懷疑地將雲鳩上下一掃,隨即看向雲鳩身後的洞府。
「大師兄?」
「上次的事情,眾師叔和師兄弟一齊向師父求情,師父才饒了你,你須牢記,只此一次,下不為例,設若再行差踏錯,我身為大師兄,不得不代師父管束你一、二。」
雲鳩低頭︰「知道了,大師兄勿憂。」
雲鳩的大師兄季離又向洞府里望,好像在尋找什麼,幾息之後道︰「走吧!跟我同去靈虛殿。」
雲鳩一直負著一只手,面現遲疑。
季離微眯起眼,溫潤的眉目一時間忽然有險惡的感覺,不過一瞬即逝,微笑著御劍靠近雲鳩︰「師父還未解開你身上的禁制,我帶你走。」
將雲鳩的手一拉,兩人化成一道白光向遠處山峰飛去。
在季離看不到的角度,雲鳩抖了抖袖子,把被透明膠裹起來的手指蓋住——天知道這東西怎麼越扯越長,越扯越粘得起勁!
張恕還不知道雲鳩被透明膠坑了,在雲鳩的洞府里逛來逛去。
一說洞府,感覺就是挖個能坐進去的洞,然後坐里邊打坐,沒想到這麼大!不僅分了廳室,每一間都有數十平米以上,每一間都空空如也。
張恕好容易找到大廳,看到大門,走過去一看,再愣。
幾步石階之下,有一個種了很多花草的平台,平台之外,雲氣縹緲,遠山在雲海之上現出峰巒。
這些並不奇怪,多得是名山大川見得到雲海,可叫張恕吃驚的是最近的兩座山峰之間居然有人工架設的廊橋,橋上飛檐斗拱,有不下數十幢古代的亭台樓閣,還有穿插其間落入雲海的瀑布和一群群悠然飛翔的仙鶴。
張恕一把抱住腦袋——他穿越了嗎!?
這、這、這不是蜀山的世界嗎!?
正在驚訝萬分,一道白光從那些亭台樓閣間飛出,直奔這里來,張恕忙藏到里邊去,偷偷模模露只眼楮看著外頭。
白光變成了一個打扮跟雲鳩一模一樣的人,落到平台上後就往洞府里走,走到門口,忽然腳下光芒一閃,這人站住腳,塌鼻梁皺皺,嘀咕︰「還有禁制?」
不知道是過不來還是有其他顧慮,這人在門口轉了轉,並沒有發現張恕,隨即又化成一道白光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