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照顧你。」他幽幽的說。
我當然知道他的變化,情不自禁的握住他手,「能不能告訴我,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不。」他抽回自己的手,痛楚的搖頭,「答應我相思,永遠不要過問。」
「可是嗝」
「我從沒請求過你任何事,這次,就當我請求你,好嗎?」他用著近乎乞求的口氣。
我還能說什麼呢,再追問下去那就是對他的殘忍,只得將所有的疑問都咽進肚里。
下午照常開會,地點依然是蘭衍辦公室,大致內容是接著上午沒討論的問題繼續討論,分析收購雜志社的利弊。本來我還對那張怨念的白沙發忐忑不安,可是當我踏進辦公室時,所有的憂愁頓時煙消雲散。
白色套子全都換成了灰色,沙發看起來煥然一新。再看看蘭衍,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掃掉了先前的陰郁,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
我舒了口氣,小心翼翼的坐下,生怕再犯同一個錯誤。
會議開了整整一下午,我戴著副眼鏡裝模作樣。就在我遠看像是聆听,近看像是打瞌睡,實則真的快睡著的時候,旁邊忽然一陣風刮過閘。
我一個激靈,迅速恢復了神智,定晴一看,原來是會議結束了,大家都在紛紛起身離開。
蘭衍的會議室實際是個套房,外面是待客室,里面還設有小房間和洗手間。等所有人都離開後,我見他一言不發的走進了洗手間,于是也倉惶的收拾好文件,正要跨出辦公室,一個奇怪的聲音忽然從洗手間里傳了出來。我暗叫不妙,連忙放下文件沖進洗手間。
蘭衍正以半跪著的姿勢抱著馬桶狂吐,見我進來似乎吃了一驚,然後疲憊的癱坐在地上,額角掛著汗珠,眼皮耷拉的看著我。
「你、你怎麼了?」我嘗試著問,想要踫他卻又不太敢踫。
「你怎麼進來了?」他有氣無力的問。
「我听見聲音,擔心你」
「出去。」他艱難的提高嗓門,「給我出去!」
本來我還猶豫不決要不要幫他,他這樣一說,我就更加堅定不移了,立馬蹲,不由分說的攙扶他的手臂,想要把他拉起來。哪知他根本不領情,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反抗,「誰讓你進來的?你給我出去!快出去!」
我沒理會他,憋足了力氣將他拖起來,掙扎了半天,他似乎也沒力氣了,只得任由我「擺布」。我感到一絲欣慰,眼看著就要把他整個人拉起來,忽然腳下一滑,我們兩個都「砰」的一聲摔倒在地。
一陣疼痛從傳來,我喘了喘氣,然後听到蘭衍在輕聲呻.吟。我往下一看,原來他為了保護我,竟然把整個手臂都墊在我的身後,也就是說,剛才我倒下來時,除了撞了地面,幾乎整個重量都壓在了蘭衍的這條手臂上。
我連忙坐起來,接著想要幫助躺在地上的蘭衍,可惜這次無論怎樣用力,都只能讓他坐起來,卻是怎麼也起不了身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內疚的快要哭出來。
蘭衍依靠著牆壁喘氣,見我懺悔,非但沒有責罵,反而露出微笑,「傻丫頭,是我連累了你。」
我心里更難受了,真是恨不得拿把刀捅了自己謝罪。
「還是叫楚穆來吧,你是拖不動我的。」他說。
我六神無主,听到他這麼說,自然想也沒想就點頭答應,等我掏出手機打完電話後,我才意識到哪里不對。
我第一次被楚穆罵得狗血淋頭的那次,也是蘭衍坐在地上,我卻愣在一旁無能為力的時候!
「這次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原因。」仿佛是看透了我的心思,蘭衍輕描淡寫的說。
我抿著唇沒說話,我不想為自己開月兌,如果不是我笨手笨腳幫倒忙,蘭衍頂多是吐,卻不會摔得這麼慘。
楚穆的效率很高,沒過幾分鐘就大汗淋灕的趕到了。本來我已做好了被再次痛罵的準備,沒想到他卻只是淡淡掃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就一心照顧蘭衍去了。
我傻呆呆的坐在外面的沙發上,腦袋里一片空白。
折騰了許久,終于等到楚穆出來。我連忙站起來,焦急的問︰「他怎麼樣?」
「吃了鎮靜藥,睡著了。」楚穆嘆了口氣。「他太累了,從美國回來就一心工作,幾乎沒怎麼睡過覺。」
我看著他,吞吐了半天,鼓起勇氣問︰「剛才、剛才開完會後,我見他吐得很厲害」
「那他應該是忍了很久,等你們都走了才去衛生間吐的。」他淡淡的說。
「他經常那樣吐嗎?」我擔憂的問。
他面如寒冰,過了片刻,說,「其實在美國的時候,他吐得更厲害。」
「為什麼?」
「化療反應。」
我愣了愣,以為听錯了,又問︰「你說什麼?什麼化療?」
他冷冷的看著我,說︰「你跟我進來。」
我心驚膽戰的跟他進了小房間,蘭衍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楚穆做了個輕聲的動作,然後掀開了蓋在蘭衍腿上的被子。
我一直以為,高高在上的蘭衍不可能會出什麼事。
我一直以為,蘭衍只是左腿有一點點瘸。
我一直以為,過段時間,蘭衍的腿就會恢復正常。
直到楚穆掀開被子,讓我看見了觸目驚心的一幕,我全身都震驚了。我從來沒想到那條左腿竟然有一半是假肢,膝蓋以下的小腿都被活生生的截斷。
而此刻,截斷的部分和假肢的殘斷面,原本有纏著白色紗布的傷口如今又滲出血漬。
我大腦一片黑暗,驀地蹲,然後眼淚就不听使喚的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