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虞處理好了玉璧之事就趕回了戲班。安排子妤開始和子紓止卿一起排戲。
前院一將後天《木蘭從軍》要開演的消息放出去,早早就有許多看客前來打听,能不能請了他們唱堂會。
唐虞早料到對這一出《木蘭從軍》念念不忘的人很多,提前就給陳管事提了醒,用之前還有十來家的帖子壓著沒處理的理由回絕。
陳管事也深諳其中道理,新晉的戲伶確實需要幾分神秘感來抬抬身價,但也不能太傲,否則這些個客人可沒那麼大的耐心。
入夜,花家班的戲園子又迎來同樣一個酒色繁華儂香軟語的別樣世界。
因為子紓領了任務要唱新戲,今夜就不用再去前院上戲了。但止卿這個三等弟子卻不能不去,今夜還有一出安排好的點唱去三樓包廂。于是等天黑,花家姐弟以觀摩為名,又光明正大地跟著唐虞來到了前院。
說是觀摩,其實子妤昨夜已經看得差不多了。但對于三等以上戲伶的演出流程還不是很清楚,正好遇上止卿唱,她也想去看看和一樓大廳有什麼不同的。
姐弟倆一路從無棠院來到前院,唐虞已經給守門的小廝說好放他們進來,但子妤還是送上了自己親手做的幾樣糕點,哄得那小廝一口一個「好姐姐」。就算唐虞沒打招呼,恐怕也早乖乖開門迎了花家姐弟進去。
剛從連接前院的回廊走過去,就踫見從前頭匆匆而來的茗月。只見她臉上帶了戲裝,衣裳卻還沒換,慌慌張張的樣子要多著急有多著急,子妤忙迎了過去,詢問出了什麼事情。
茗月著急歸著急,見了子妤問自己,旁邊又是那個帥氣無比的心上人,一時沒忍住,就只顧埋頭垂淚起來,根本說不清楚。
還是子紓曉得一些前頭上戲的情況,劍眉緊鎖︰「是不是秀蓮和杏兒那兩個又欺負你了?」
一听此話,茗月更是忍不住抽泣起來,心里的委屈更甚了,泱泱地抬起頭來︰「我的戲服上好大一灘紅漆,眼見是沒法再穿上台了。我想著去找她們理論,可是兩人都躲去了不知什麼地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要是被陳管事發現我沒照料好戲服,一頓打罵倒沒什麼,那三兩銀子的錢卻是萬萬陪不出來的。」
「子紓,這是怎麼回事兒?」子妤听得有些不解,又問︰「秀蓮不是打小就和茗月一間屋子麼?那個杏兒我也是認識的,以前和我一個屋。雖然住在一起的時間不過小一年,但也不是那種壞透了的人。她們這樣做,要是被前院的管事發現了,肯定要被打一頓攆出去的!她們怎麼敢!」
「她們不敢,有人卻敢。」子紓臉上一副憤憤之色︰「以前沒在前院上戲,還不知道這些個齷齪的事情。初到前院上戲的弟子。沒有一個不被暗中擠兌欺負的。我和止卿算是都有師父罩著的,我又是武生,他們不敢動。但茗月沒什麼根底,唱的又是過場戲,性格也軟弱好欺,自然容易被她們戲弄。那秀蓮和紅衫兒走的極近,事事以她為首,對低階的女弟子們施以欺壓是經常的事兒。而杏兒她三叔前兩年也被班主提了做三樓包廂的管事。仗著這層關系,她們做些小動作,其他人只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她們鬧去,只要不出了大事兒就行。」
茗月听見子紓語氣漸漸激憤起來,心里頭的委屈也消了好多,隨著他說道︰「杏兒的三叔就是三樓包廂的羅管事。因為管得是三樓的事兒,身份也比下頭的管事們高些,在前院有幾分體面。紅衫兒在三樓唱戲,所以和那羅管事熟悉,杏兒借機巴結了上去,想討些好處,知道紅衫兒看不慣你我,便經常找麻煩。紅衫兒以前就不喜歡我們。樂得見到有人幫她出氣。」
又是一陣抽泣,茗月頓了頓才繼續道︰「以前離得遠,紅衫兒最多見面逞逞口舌之利,現在我好不容易當上五等弟子可以去前院掙點兒辛苦錢,她巴不得有人幫她壓著我使絆子。今天在我的胭脂里和辣椒,明天在我的戲服上潑茶,這些我都可以忍了。但戲服一沾上紅漆,就徹底不能再用,我只有拿錢陪上。一個月在前院跑過場戲才得一兩銀子的份錢,也沒有客人給過場戲的戲伶打賞,我上戲兩個月一共才存了二兩銀子,還給了母親一兩做家用使,就算賣了我,也拿不出三兩來啊!」
說著,茗月又哭了起來,臉上的淚花兒起串子地往下落,看得人心頭酸的不行。
「三兩銀子算什麼,我都給你出了,快別哭了才是。」子紓忙上前一步,搶在子妤前頭說了出來,又從袖兜里掏出一張手絹,頗為笨拙的想伸手幫茗月擦淚。
茗月听了一喜,滿月似的臉龐由委屈到驚喜,甚至透出一抹明顯的嬌羞之色來︰「我怎好拿你的錢去賠,我」
子妤看著茗月的樣子,心里也明白了幾分,暗中嘆了口氣,上前揮開子紓拿了絹帕的手,自己拿出一張來塞到她手中︰「擦擦淚。臉上妝全花了。你這個時候還倔什麼,你我什麼關系,子紓又是我親弟弟,你算是他半個姐姐,三兩銀子給你使了便是,不用扭捏。倒是你今後還要繼續在前院上戲,總不能一直被人欺負。走,我親自去找紅衫兒,讓她不敢再指使秀蓮和杏兒暗中給你使絆子了。」
茗月是個膽小怕事的,一把拉了子妤︰「這些事兒都是沒有證據的,你找到她,又能說什麼。要是被管事們看到,肯定說我們不會說紅衫兒的。既然子紓幫我墊了戲服的錢,就算捱過去了。再為了我起什麼紛爭,我心里也不好受的。再有,你沒听說嗎?」。
「听說什麼?」子妤問。
茗月像是解了氣一般,恨恨地道︰「昨兒夜里唐師父攆了紅衫兒還有青歌兒師姐出去,說她們壞了規矩,這一個月都不準再去前院上戲了。你就算這時候過去,也找不到她人的。」
子妤倒忘了這一茬,「你說的也對,紅衫兒躲在後面,我們既無證據。她也不會承認。這下她被罰,正在氣頭上,若吵起來更不好了。」
嘆了口氣,看著茗月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子妤又氣不過︰「茗月,你什麼都好,就是性子太軟,被人隨意揉捏都只曉得忍氣吞聲。」
茗月有幾分倔性子,被子妤一說,喃喃地道︰「我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願多惹是非罷了。」
子妤雖然也是個息事寧人的性子,但卻不會輕易吃虧。可眼見茗月不願撕破臉,再想著自己幫得了她一時,卻不能一直幫想下去,她還得一直在前院上戲,面對秀蓮和杏兒兩人,轉念便道︰「你可是沁園的人,沒道理她們敢不顧四師姐的面子啊!這樣,我有辦法了,你回去就當什麼事兒沒發生,直接拿了銀子給管事然後認個錯。就當著杏兒和秀蓮的面說是四師姐給你的錢來賠那戲服。記得,一定要大聲些說,讓她們兩個都听見是四師姐幫的你。想來,她們有了顧忌,以後也會下手輕些。」
「這樣行麼?」茗月怯怯地咬了咬唇。
「就是啊!」子紓也大聲附和道︰「你也不是完全沒根底的人啊。四大戲伶身邊的人,那秀蓮和杏兒也只敢暗地里使絆子。你一直沒反抗,她們多半以為你在四師姐面前說不起話,或者以為你太軟弱好欺負才越來越過分。若讓她們听到是四師姐出的錢幫你賠戲服,一定不敢再動你了。」
「嘿嘿,還是家姐聰明,想到這個一勞永逸的法子。」說完,子紓從懷里掏出三個一兩的碎銀子塞到茗月手里︰「給你,記得要理直氣壯的。別怯生生的,簡直yin*別人去欺負你嘛。」
「那,我去試試吧。」茗月收了銀子,感激地朝子紓看了看,發現他離得自己極近,羞得趕緊退開兩步。
子妤見狀,徹底明白了茗月對自己弟弟是存了什麼心思,一把拉了子紓到一邊兒︰「我弟弟說的有理,人善被人欺。這個善字可不是善良的善,是軟弱!你若挺直腰桿,處處那四師姐來做擋箭牌,秀蓮和杏兒哪里敢動你半分?好好想想,只有自己才能救得了自己!」
听了子妤這番話,茗月也明白了她的用意,破涕為笑道︰「子妤。你比我小些,可總是主意大。回頭我做一頓好吃的給你,算是謝謝你點醒我。」
子妤笑她太過拘謹,擺擺手︰「咱們同個屋子睡的,你說這些客套話就是見外了。」
子紓看看天色,發現前院已經熱鬧起來,第一場戲已然開唱,催促道︰「那咱們走吧,你若去晚了怕被管事罵呢。」
被姐弟兩一勸,心頭的委屈和焦急都退了下去,但臉又紅了起來,茗月埋頭道了聲「嗯」,也不敢再抬眼看子紓,扭轉身子就跑開了去。
看得子妤忍不住甩頭直嘆,也不知她到底能不能鎮得住秀蓮和杏兒那兩個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