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沒有一年那麼長,最多只有幾個月。
白衣男人從夢里走出來,教給她很多東西。
例如,這片大陸叫莎多,上面有三個大國。
例如,那些將她燒死的村民只是一小撮的人,他們的做法不能被認可,這片大陸上大部人的人還是值得交往共處的。
在陰森森的落基山脈中,一個白衣男人,和一個才復活成功的女孩,以及一條青蛇,開始單調乏味的學習生活,近神者說,她暫時走不出這片密林。
「你走出去,會引起一些騷動的。」
每次近神者都都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著她,瑪瑙覺得,他模著她的頭的動作,跟對待青蛇時候是一樣的——他把她當成一種東西,一種生物,所以才會這麼說。
逆風而行,穿梭于山巒高峰,身體變得輕盈柔軟,融入雲層,踮腳踩在猶帶露珠的樹枝上,攀升而上越飛越高,莎多大陸的人們常常說著,祝福遠行的親人,唱旅行歌謠——「不分國籍膚色,不分男女老少,我們心中最愛的依舊是這片大地,跪下親吻腳邊的泥土,我們的心靈為她而亮,燭火燈油為她而閃,這份熱愛恆久有效,高呼我神的名,遠行的人兒,即使在漆黑的夜,布滿沼澤凶險的深林,也定然記得回家的路,無數雙眼楮朝向的方向。」
有人問這落基山脈有多高,至高的山峰擋住了風雨陽光,遠從東方而來的雲朵徐徐上升撞上山腰,化作雨水落下,敗興而歸,間或各種頻率的叫聲響起,此起彼伏不分上下,從茂密的樹冠之間隔中,濃密林蔭讓能見度不到幾尺,如閃電般轉眼而過的身姿,帶著野生動物所具備的凶猛迅捷,那種有力而優美的姿態動作,叫任何一個敢自稱為藝術家的人類著迷。
山上越往高處越寒冷,從蔥蘢的冠生植物到蕨類再到頑強堅韌的苔蘚,令人震撼,附近高峰的氣候復雜多變,即使在一天之內,也往往變化莫測,暴雨頻繁,雲霧彌漫,冰雪肆虐無常,這種惡劣的氣候造就如斯美景。
從來沒人听聞,在這種地方,連綿的雪線以上會有人跡出現。
這里是神靈劃下的禁區,最潔淨神聖的聖域。
「記得你的呼吸,調整它,伸展你的四肢,尋找那些飛過你臉頰的風的痕跡,自由切換你的姿態。」
她首先感覺到的是溫暖,好像回到母親的環抱一樣,令人安心的,舒適的,進入港灣的船,不管是身陷暴風雨、或是平靜無波瀾,都溫馴可愛。
驟然身體變得冰冷,狂暴的風充斥四周,她覺得自己身在半空,無論如何伸開四肢都觸不到底限,平坦的大地在哪兒,曾經溫暖的存在在哪兒?
又似乎很熟悉,這種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墜落,擦過烈風快被撕裂了的感覺。
身體幾乎融化了。
她還不能適應現在的身體。
「近神者,我能回家嗎?」。她問。
近神者的目光很可怕。「這里就是你的家。或許你可以選擇等,等你履行了你的使命,到時你可以就有力量打開‘朔’回到對面的空間。」
她猛地睜開雙眼,身子在向後墜,半空中,她飛快地下滑,瞳仁已經縮成線,她感到害怕,還是失敗了,她控制不好這個新身體。
一只手,覆蓋到了她的臉,輕輕地,不容置疑地,把她壓入地下破裂的冰層。
接觸到地面的一瞬間,晶瑩透徹,帶有藍色的水晶一樣的老冰川冰,瞬間捕捉到了她,無邊無際的禁錮隨之而來。
原來又是一種死亡的感覺。
我被困住了,瑪瑙她想著,透過堅冰久久地凝望這片令人窒息的天空。
「嘶嘶。」
看著才剛剛清醒就被強力壓入山頂冰層里面的黑發女孩,仿佛能通過堅硬耀眼的冰看到女孩臉上模糊的表情,青蛇縮了縮腦袋,緩慢滑行,不敢與那白衣男人對視。
「坐在這兒看著吧。」他說,牢牢抓住了青蛇的尾巴。
「她一天不出來,你一天要看守著她。」
打發因為身處高原快進入冬眠狀態的青蛇去負責看守冰層中的女孩,男人開始沉思,在模糊的光線下,他臉上的線條看起來十分跳躍難辨。
他對冰層里面的瑪瑙說,「瑪瑙,你原本的屬于這里,你是神的寵兒,萬年前因為迫不得已的緣由神通過我先祖之手,將你送到附近氣場溫和的平行空間,沒想到你不曾死心,輪回萬年都在尋找機會回到莎多大陸,‘朔’形成的復雜原因即便是多種多樣也有一半需要平攤到你身上,無論如何,你都是神存在的確實證據。唯一,也許也是最後的。」
只要牢記住自己的責任就好——被封印在冰層里的黑發女孩也許听得懂,白衣男人也深知不需要多番解釋。接近崩潰的在冰層溫和的力量下慢慢接受滋潤,泉水的能量是重組,但顯然依靠女孩靈魂重組出來的不太接受這個空間的規則。
「意識到這是一種考驗,利用分裂自己的靈魂,一半留在半空間一半進入輪回積聚能量,好處是能快速地修復靈魂裂痕,缺陷就是後患無窮,沒想到傳說中的一族是這樣偏激,你就這麼不願意在漫長無目的的輪回中墮落,情願回來這個傷你至深的地方。」
琉璃色的天空,飄浮在峰頂的旗雲時而像波濤洶涌的海浪;忽而變成裊娜上升的炊煙;剛剛似萬里奔騰的駿馬;一會兒又如輕輕飄動的面紗,姿態萬千,背光翻轉手指上毫不起眼的戒環,象是置身遠方一樣,他毫不眷戀地看了女孩一眼,離開了這杳無人煙萬里冰封之地,跳下去的背影像一個揮著白色翅膀的神。
「咯吱……」
悄無聲息地,幽藍幽藍水晶般的冰層表面有了一道又細又小的裂縫,偏頭舌忝舐裂縫中緩緩流出的水,青蛇被驚醒,它不清楚為什麼這千年不化的冰水中能嘗到一股咸咸的味道。
冰層里封住的名為瑪瑙的女孩在哭泣?
青蛇似乎瞬間理解了這個可憐的女孩。
它想了想,靠近過去,隨頭縮腦地把身子盤在冰塊上,用肚子蹭冰塊,期望這樣能給女孩一點小小的溫暖。
雖然它是一條徹頭徹尾的冷血動物。
等吧,近神者很快就會幫你安排一個厲害的未來,等你從里面出來。
青蛇單純地想著,它不懂所謂的不得自由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