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瑙,你準備好了嗎。」
「好了……」
陽光明媚,不知不覺,她已經來到帝都這里有幾個月的時間,不僅身邊多了一個嚴厲的導師,還有兩位願意收留她當親生孩子一樣對待的老人。溫暖的清晨,鳥兒歌唱著鳴叫,房門外阿蕾西溫和的呼聲,老婦人不願看到她有孤僻自閉的跡象,盡量都要把人拉出去,哪怕僅僅曬曬太陽,聊聊天氣。
換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瞥看到房間里擺放的鏡子,站到鏡子前面,輕柔地撫mo著它,靜靜看里面扭曲變形的晦澀的長長影像,好丑,她模著細碎的黑發,俘虜鏡子內破碎的成影,絞到一起,就可以當什麼都看不到。
抱以隱秘不可告人的心思,甚少表露完整情緒的穿越者,她這樣自語——為什麼黑色就是不祥的顏色?
瑪瑙一個人坐在鏡子前面,緩緩地解開全身的紗布。
確實沒人來問過瑪瑙,誤會從一開始就發生,所有人都以為她是「他」,瑪瑙選擇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如果那是兩位導師都盼望看到的。
瑪瑙她曾問過近神者,為什麼重生以後她渾身都是消不去的疤痕。
近神者一直以來都這般告知之她,若有一日,瑪瑙觖能恢復原本面貌,那定然是世間已經血流成河,生靈涂炭伏尸百萬,不可挽回的死亡成千上萬地發生。
————從怨恨中死去,從怨恨中誕生,作為不祥的顏色,你生來就是為別人帶來死亡的安寧,將來很多人會想扼死你。
自稱近神者的男人每次說都笑出來。
玩弄指尖的戒環的近神者目光游離,表情曖mei,微妙地笑著,他也曾無心地說過一句,他說,麒麟,那可不是個東西。
「……」瑪瑙去打開那本寫滿保羅的筆跡的筆記,看到上面用玄青色墨水斜斜豎著寫的第一句,比起現今,當時年輕的主教大人筆跡生澀,飽含蓬勃的感情,更勝清晨的第一縷曙光的朝氣。
麒麟,神的化身,最聖潔的生物,有生之年,真希望能親眼看一下,看一下它。————保羅
她今日抱著書和筆記走出房間。
餐桌上,阿蕾西在仔細地分碟子和刀叉,順便還告訴保羅一件公事。「保羅,早上的時候神殿就派人來傳話,說今天紅國的使者會抵達帝都。」
「哦,有紅國的使者要到來?」
稍稍用過簡單的午餐,在阿蕾西的早安吻中準備出門,帝國很重視此次的兩國交流,無論是各方面,保羅作為主教大人,責無旁貸要負責招待。
「孩子,你也一起跟著來。」
保羅把瑪瑙也叫上,瑪瑙于是點頭,也親吻一下溫柔的阿蕾西,然後跟著出門。
路上瑪瑙她一直亦步亦趨走在主教大人身後,當踏出這個門以後保羅就是帝都人人敬仰的主教大人,總有熱情的人們上前來親吻老人的手背,于是瑪瑙想著自己還是走在老人的身後吧,微不可查地輕皺一下眉頭,眼角陡然留出細密的皺紋,保羅主教大人見她這種舉動,緩緩地笑著搖頭,瑪瑙有時候過于恭敬。
老人擠擠眼楮說,「去吧,結識一下帝都的同齡人,發酵的友誼能令人變得成熟,答應我,孩子,還有的是,有些人等不及要見見你,正式的宴會暫時擱置,但一個小型的私人的晚宴,是你阿蕾西母親渴慕的,雷克夫他也表示,此事辦得越早越好。」
好,好的……瑪瑙她的聲音輕輕柔柔,像一聲淺淺嘆息,她偏了偏頭仿佛茫然的樣子,能讓多數人相視一笑,最後保羅還在牽著瑪瑙並肩走,多想將柔情放入你的心,將快樂放入你的口中,毫不保留地,過于老實不懂向老人撒嬌的孩子,如離了羊圈掉隊的惹人憐惜的羊羔。
施施然到來的紅國使者,也一臉玩味地看著,這就是傳聞中的「光輝之子」?紅國使者想,看起來相當柔弱。
「這位就是紅國的使者。」
「你好,令人尊敬的主教。」
抵達神殿,跟紅國使者踫面時,保羅主教大人一直很從容。經驗為這位老人的財富,整理好儀容,還如往常一般跟瑪瑙她做日常談話,談笑間雪白的長袍以及手杖勾勒出穩重可靠的樣子,叫一眾學徒學者撫胸心折。
今日又接觸到新的事物,瑪瑙見識到了傳說中的紅國人。
就她的觀察,結論是有點驚喜——比起高大的帝國人,紅國的人身形嬌小,五官更扁平細膩,微笑著說,聲音柔和,有古怪繞口的口音,帝國最多見的是金發碧眼,而眼前的紅國使者比較似了傳說中儒雅的修士,整片綢緞制作的整潔服飾,銀白色的對襟長外套,面料考究的柔軟的帽,紅國使者擁有接近栗梅色的頭發和眸色,從正式見面開始就一直保持神情內斂,紅國的人都很像以前瑪瑙那個世界里面的人,無論是五官膚色還是氣質。
瑪瑙听見這位紅國使者有禮貌地對保羅說︰「實不相瞞,保羅主教大人,我帶著我國主人的命令而來,並征求得到貴國國王的御令準許,可以一睹神殿所收藏的珍品其真容。」
百年前帝國境內發現古跡廢墟,無知的家伙會說那幾幅殘缺不全的壁畫就在最大的收獲,但帝國上層的人們會狠狠地嗤笑這個說法。
禁忌之所以成為禁忌,就不正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听到「收藏的珍品」,保羅難得臉色微微變了變,哦地一聲,「使者大人是為此而來?」
「正是。」
呈上來的有著帝國國王陛下手諭的諭令已經被檢查過是真的,想來也沒有哪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敢冒認,保羅主教大人肅然朝紅國使者點頭。「聖杯被保留在神殿里多年了,實在想不通怎麼忽而引來了異邦的大人你的目光,難道大人你所在的國度最近降下了什麼神諭啟示,哦,原諒我只能這樣去猜想。」
紅國來者的表現無懈可擊,他說著流利的通用的古神語。「一切都是我主的意願,如我做臣子的,只是完成任務的載體罷,具體的內容,也許主教大人可以向你們的國王陛下求尋,這說法做外臣的就不好開口了。」
拄著手杖沉吟片刻,主教大人一邊行走,一邊正色地說,「有何不可,我們仁慈的國王會滿足使者你的願望的,使者大人真的拿到了諭令,就請讓我這位神的僕人為你引路吧。」
什麼是聖杯?這時候瑪瑙才能找到機會問。
主教大人招待使者,行走間暇中與瑪瑙她用淡淡的口吻解說。
知道為什麼帝都會有神殿嗎?
確切來說,整個神殿是為了保護著某一東西而長期存在的。
所謂的聖杯,最原始的解釋是,盛放過神祗鮮血的金杯,上面還有麒麟的嘆息和祝福,用它盛的清水會煥發最神奇的力量,壁畫里面也不曾詳盡介紹來歷,反正最後,它出現了,存在了,並叫幾百年幾千年以後的後世人驚嘆了。
他們腳底下的地毯蔓延到神殿深處,上面交織著紅與白,繡著玫瑰和百合,玫瑰象征生,百合代表死亡。
「你的目光挪不開半寸,第一眼開始,它是用神的身體一部分制造的神物,歷來降臨大陸的麒麟,最聖潔並善良的神使大人們,也集體承認其上殘存著同類的氣息。妖魔在大陸最為猖獗的那幾年,是它給絕望的我們帶來希望。」
————風吹過荒蕪蒼茫的沙漠,棲息在靈魂深處,月亮森林里它唱的歌里沒有詞,陌生的海域,你見過一道刮過灰穹的金色的光芒?
————那是神的聖杯。
「神靈是存在的,比起緊緊跟隨著御座王者,不讓外面的人窺見真容的麒麟神使大人,這才是切切實實,看得到模得到的神跡,一切懷疑和卑鄙的動搖都揮發消散,我們只得贊美它,感謝它,降心相從,守護它如同守護我們跳動的心髒。」黑白柱子間,三只一模一樣拳頭大的金杯擺放在禱告台側上方,背後是個神殿的屏風,長著棕櫚樹和石榴樹。任何華麗的裝飾都多余,從它們表面正散發柔和的光暈,識得似涂染著這些果樹的梢端的一輪皎月清輝,溫潤動人,如同情人最深情的呼喚。
「這就是聖杯。」
「聖杯,我終親眼看上一眼。」
值得如此感嘆嗎?怎麼听起來都像是一個招人垂涎的危險東西。瑪瑙觖她輕輕一瞥,還是注意到了,紅國使者身邊一位年輕的副官看著三只聖杯的時候,顯得分外地激動——平靜的日子被打碎,陰謀來得叫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