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柃木鏤空雕刻的書架上抽出卷紅的公羊皮地圖。卡洛斯把它平鋪到書桌上。地圖描繪得很精細,除了神秘的紅國意外,莎多大陸上的一草一木一城一鎮都清楚地表明出來。手執細長的黑色標筆,卡洛斯的目光在每寸領土上巡過。
散去所有隨從和宮人,這好像成了習慣,他在安靜地思考。
瑪瑙她的突然出現打亂了他的思緒。
「彌佧怓,這段時間你都去哪里了!」他漾著親切的微笑,依然是淡淡語氣,但相比面對紅蓮,他面對瑪瑙的時候少了一分冷淡,多了一分親近。
經常無故離開不打招呼然後又神神秘秘地出現,這種行徑很像給瑪瑙她帶來很大困擾的近神者,她也有點瞧不起自己這樣的做法了,下次不會了,她僅此跟自己做個約定。
不會很突兀,還是奇怪麼……她回答卡洛斯︰「陛下……」
「彌佧怓你看,從底比倫進入帝國也只有越過基落山脈的與底比倫相鄰的三個城市這三條路——離我國駐軍地最近的是摩爾曼斯克城,次之是索托城,最遠的是加德城……」卡洛斯卻什麼都沒多說,他很嚴肅地開始劃拉著地圖跟瑪瑙她介紹和解說底比倫的現狀,著重還說了帝國。就像他們兩人開始就約妥了在此時此刻談論這種事情。這倒讓原本準備一套力度不太夠的說辭的瑪瑙省了點力氣,她至少也是不願意欺騙卡洛斯的。
她的王……
「說實話……我希望你出現的時候能晚一些。」卡洛斯他陡然說,赧然地放下黑色標筆,讓其于桌面上輕輕地來回滾動。
他看著她,不會有比這更認真的神情。
「你為什麼要這種時候回來了呢?」
「我……」
他沒等瑪瑙她說下去,擅自摘下了沉重的皇冠,很嚴肅地看著它,他說,「彌佧怓,這幾天王都摩卡尼很熱鬧,紅國的那位使者你看到了嗎,單單從這個人身上就能體現出一種紅國真了不起的感覺,兩國之間為什麼會有爭斗,我最近明白,是因為大家都有追求,無論什麼人都在追尋希望,所以所謂的勝利其實就是踐踏希望,無論敵我都一樣。這頂皇冠提前了幾年交到我手中,是好事嗎?」。
現在站在瑪瑙她面前的是一位迷茫中的王者,瑪瑙她終于又被告知一件事,她單方面地想著挽救卡洛斯他的命,卻也無形中把一個國家的命運重負放到了他的肩膀上。
「你這時候回來,我什麼都給不了你,彌佧怓。」卡洛斯他說,「怎麼辦,我的確是一位沒有威望的王者,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彌佧怓……彌佧怓?」
說話不要只說一半!她差點以為……
瑪瑙她微微偏過臉。「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呢,你從來沒有做對比起任何人的事情,彌佧怓,那次我就想過是否該問一下你,為何你會覺得你需要對我說抱歉?」卡洛斯迅速地接過話,「一而再地救我這條命讓你覺得是很為難嗎?」。
他很無辜地望著她。
「我僅是覺得……像我這種不坦率的人,會很被厭棄……」以瑪瑙她稀少的經驗而言,她很誠實地認識到自己的缺點。
卡洛斯說,「怎麼會呢,彌佧怓。」他頓一下,凝神說,「任何事你都能自行選擇是否向別人傾訴,誰會怪你。」
「……陛下。恭喜你,你是神靈選中的王者,我們……不,我還不是底比倫人,」瑪瑙她說,「大家……都以你為傲。」裝成不會涉及到自己的樣子,她要打消卡洛斯心中的那種懷疑方向——如果他知道,他知道擅自定下契約的人是她,下來要解釋的事情更加驚天憾地。前提她也是一知半解,已經不負責任地扔給他一個國家的負擔,她還不曾想,讓卡洛斯就糾結于自己到底召喚出一個怎麼稀奇古怪的神使大人這種東西上。
好似萬籟俱寂,都是成年的年輕人,卻像單純的孩子般玩扮演沉默的游戲,這種詭異的氣氛是怎麼回事呢,卡洛斯在沉默良久後,他說,是這樣啊。
「那你以我為傲嗎?」。
「……當然。」
盯著瑪瑙的眼楮,也不清楚她到底相信的多少又看透了多少,正當瑪瑙她終于察覺這對凝視令她有點心弦微動的時候,卡洛斯他笑了一下,這個藍眸的俊美少年有越來越高興的樣子,是很干淨很陽光的笑容綻放在他臉上,好似天賜的寶物,璀璨奪目,暖烘烘的,意味深長的。
————麒麟很難向自己選定的王者撒謊,一眼就被瞧出來了,傻蛋。
「又見到你了。」
當瑪瑙離開議閣殿,天色已晚,行走中與紅蓮又一次不期而遇。「你也是底比倫皇宮里面的人?還是某位有官職的人呢?喜歡穿黑袍的人,願意帶我這將離開的紅國人,好好游覽一次這美麗的宮殿嗎?」。紅蓮手執一只艷艷的觀賞用的紅燈籠,微笑地向瑪瑙說。
微瑩的燈光是瑪瑙黑蓬下沉默的唇。
「我可看到你剛才從底比倫年輕的王那個議閣殿里面走出來,我這個外人是這樣被告知的,一般宮人和大臣們還比較難踏入那個地方呢,看來年紀也輕的你在底比倫。至少在底比倫新王的心目中有點不輕的地位,我說的對嗎?」。
靜靜地走著,紅蓮的目光,輕輕地,隱蔽地落在身邊那黑色的身影上。
「可願意听我這樣一位外臣的嘮叨?我和你們陛下是相談甚歡,但無論怎麼邀請,你們陛下都不願松口說與我國有再深入的交往,真是一位謹慎的人啊。」
紅蓮這個女人是一個要強、善于算計別人的人,只有把一切情況掌握在手中,她才能安心。而那些神秘不可知而且強大的存在,就是她的禁忌。
什麼樣的人,才能讓那位底比倫年輕的王自願奉上半邊江山說感激?紅蓮冥思苦想,想了一下午。
堂堂皇族會甘心把自己賴以生存的權力和地位送人?開什麼玩笑,真能這麼豁達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皇權爭奪的戰爭,就不會有那麼多為權力地位而互相殘殺的皇族內斗了……但底比倫王看上去又不像是瘋子。
人都會被權力一點點地腐蝕,什麼親情友情,都變成薄如紙的東西……
或許回想起了什麼,紅蓮臉上一瞬間有深沉的痛閃現。
轉息間,紅蓮臉上又掛起了笑,一如既往的充滿自信。「但是否有人能提醒一下你們親愛的陛下,他在防備外人的時候是足夠用心,但常常啄穿家里頂梁的,都是家賊。」紅蓮提燈輕說。
瑪瑙停步。靜望她。
這個人想說什麼?
「不如……就如此吧,」紅蓮低頭仿佛沉思一下,馬上做歡喜狀。「你們陛下某種程度之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舉動真的令人看得心悸啊,臣是臣,君是君,類似挾持王者和麒麟神使而號令全國的事情,我國幾百年歷史上也出現過的,這種事情對王者而言十分糟糕,因為淪落到那一步的時候,都來不及挽救局面,很快王者就會失道。奸臣們就得逞。」
如果此刻站在這里的不是瑪瑙,而是底比倫某位大臣,大概已經懵了。
紅蓮的語氣是真誠的,但語句背後暗藏血腥。
「最好是我們的王向你們紅國的女王學習……討教,多听話,是嗎……」瑪瑙她如此回應。看不到瑪瑙的臉,瑩瑩的紅光從燈籠中透出,只照出陰暗難辨的輪廓。瑪瑙出乎意料地沒有紅蓮想象中的那樣,開始惶恐地準備請教,瑪瑙就像一個影子那樣存在在那兒,平靜地散發著讓紅蓮越感不安的氣息。
紅蓮笑說,「如何說才好,這種說法就听起來我像個滿月復陰謀企圖顛覆底比倫的人了,我並沒有這樣意圖。」
只靜靜佇立,直覺告訴紅蓮,瑪瑙她黑色袍帽下的表情是……皺眉。
「你……想太多了,紅國的契約者……」
「……你說什麼?」紅蓮手中的燈籠早也握不住,掉到地上。籠中的燭火染上了薄紙做的外層,眨眼間整個燃燒起來。明艷的火光中映出的是這個紅國年輕女人一張慘白如紙的臉。「你……?!」紅蓮失聲叫。
「我說,底比倫的王……是卡洛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白麒麟的契約締結者,應該……改稱你是紅國的女王殿下……你,不需要這樣試探……」
瑪瑙搖頭。
如果瑪瑙對權位無意,只是讓紅蓮驚訝疑惑,可是瑪瑙知道了她的身份,就讓紅蓮驚得快失去理性!
這個人怎麼會知道?怎麼會知道?!
————瑪瑙大人啊,你第一眼就看出這個紅蓮就是紅國女王了對不,麒麟的共生者,煥發的氣味和模樣瞧著都可不同哦。綠水晶幻靈笑嘻嘻地趴在瑪瑙肩側,還在好奇地打量。
翌日,晨光疏微時,半月已讓低掛天空,王都還是隔夜冷清寂靜時,紅國和平使者紅蓮請見底比倫王,于殿前輕解額帶,露出代表麒麟契約者。尊貴王者的銀白色圖紋。一夜無眠,面色憔悴的她,這個扔下整個國家假裝嗔一般使者進入底比倫的女王思量一夜的結果,是拋給底比倫一個震撼全場的發言。
「尊敬的底比倫王,卡洛斯,底比倫閣下,我,紅蓮,以紅國正位女王的身份,向你提出聯姻的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