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節過後這數月。肥沃的春泥接受精心的呵護,按照新的歷法選中播種時間,眼看著在清水的澆灌下大部分種子都破土發芽,一派勃勃生機,一定其中有神靈庇佑吧,神廟里每天都有心存渴慕的人們誦讀著情真意切的禱告語。
待幾年消磨過去,底比倫不會再一眼望去是一片茫茫的黃色沙漠,風沙中的綠洲也會多起來,商隊的人們就不會每番都開玩笑似地哀聲自嘲說一路上吃飽了沙子。
吹著哨子的強壯底比倫男人們果著上身,扛起巨大的原木和石塊,摩卡尼王都從來就是依靠這種最原始最精密的方式建造,汗水打在古銅色的皮膚上,又在強烈的日光中蒸升騰發。為了防曬從頭頂到雙腳都用麻布裹緊的婦女們在旁伺候送水送飯,新鮮的魚肉切成片撒把鹽就能咽下,婦女們做飯的時候須多加小心,鹽是稀缺品,兩手指捻起一撮散一點,切不可浪費就是了,還有相應地準備香味濃郁醇厚的女乃制品以及摻入爽口菜絲的飯團,烈酒自然少不了,底比倫的食物賣相不太好。但味道卻使得品嘗過的每人都驚聲贊揚,原汁原味的味道,比起在帝國或者其他國度里吃著盤里的卻如何都吃不出是何物的料理是南轅北轍的區別。
「紅國女王相中了我們卡洛斯陛下,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日光曬黑了大家的臉和身子,卻也激起大家不斷的爽朗的笑聲。
紅蓮用明晃晃的證據證明自己身為紅國女王的身份,大家總算明白為什麼紅蓮整日都戴著寬大的額飾了,銀白色的密文乍看還真的跟卡洛斯臉頰的有不少地方很相似,莎多大陸僅有了三位王者,現在其中的兩位就站在同一小塊地上。
「我說出來的話就不會收回來的,王者一言重若血誓命契!我堂堂紅國女王親自來到底比倫開了這口,你就當我是個勢利的女王,是個不要臉面看重利益得失的女人,怎麼看都可以,底比倫的王,這是政治聯姻,你來權衡一下好壞處吧,就是拒絕我你也找個光明隆重的理由詔告天下,畢竟站在你面前的我,也是受過神靈祝福的選中者。」紅蓮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那時候大家驚呆了。
這就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女王啊,以賢惠美德為處世觀念,以恭順禮儀為行為規範的紅國女性形象徹底在一些人心中粉碎消逝,溫順?不,不不,紅蓮絕對是紅國女人中的異類,性格堅強,心智成熟。如此強勢,氣質完全集上位者、指導者、執權者、征服者、裁決者為一體——露出真面目真性情了,難道紅蓮這位紅國女王陛下就沒有意識到,卡洛斯年紀比她還小一歲嗎?
她第二天換上領口繡著金色團花華麗的緋紅洋縐裙,襯得她千嬌百媚,粉面含威,既然承認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底比倫王都的人們是怎麼猜測她這個紅國女王為何如此大膽不顧後果地假扮使者飛奔至底比倫,這個紅發的年輕女人就有本事叫所有人認識一下什麼叫女王陛下的架子和氣勢。
「紅蓮女王陛下,不是說好不暴露身份的嗎,萬一底比倫的王起什麼歹念,拿你威脅紅國如何好?」隨著紅蓮一起來到陌生可怕的魔國底比倫,紅蓮的貼身宮女泫然欲泣地望著她們年輕犀利的女王陛下,訥訥地說。
淺金色眼眸一閃而過的羞惱,隱而不放,攏了攏寬大曳至地的精美袖子,坐得端莊的紅蓮氣煞,「拿我去換什麼,沒有麒麟的王者那點價值還不如一位出色的將士,我家青早就被我拜托得煩最後答應,底比倫的人要真的如此目光短淺。蠢笨陰險,我還需如此費心機百計做打算?」
紅蓮至始至終都沒有坦率地承認,她欣賞卡洛斯這個人。
就像輕輕地打個招呼,說一聲嘿,有沒有興趣與我做個交易,無關感情,王者是沒有情感的機器與工具,利益為上的政治聯姻就不要奢望什麼情投意合了。
所以卡洛斯一直不好把握這個回復。
「隨我走,現在誰還敢擋我路,找底比倫的老皇,就是卡洛斯的父王談談,我相信這位也會對我這個突如其來的紅國女王很在意的,姜還是老的辣,勸服了這位人物我還怕卡洛斯不答應,哼。」
紅蓮拂袖,這個以出身就是皇家女兒,養在深宮暗闈中,平生享盡榮華,到後來一步登天成為女王的女人,心高氣傲不止,此刻是眼角眉梢滿滿的算計。
………………
………………
第一年不行就騷擾卡洛斯兩年,兩年不行就騷擾下去,到日後底比倫與紅國之間的聯系因頻繁的交流和經濟聯系而緊密得永遠都分不開的時候,我還真不擔心!
表面上她是賭一口氣的強橫,但紅蓮當得一國之王,經驗還比卡洛斯豐富老練不少,哪里會如此簡單。
首先,卡洛斯這個新王在紅蓮的眼中也是一朵不可理喻的奇葩,他怎麼能用那種毫無防備的心態坐上王位的呢?紅蓮其實覺得不是這個只能稱之為少年的王瘋了。就是全國的人都瘋了。
底比倫各方面都很好,誠實地說一句在某些領域底比倫甚至隱隱有超過紅國的趨勢,多麼好的國度,就像一輪冉冉上升的驕陽,準備發光發熱,向全大陸宣告它的偉大和了不起,無數榮耀就如同炫目的光環都快徐徐落到底比倫國土之上了,但紅蓮就以為這完全是一個無知的小孩拖著一袋能令大多數人著魔入迷的寶物在四處招搖。
「底比倫的王果然是資歷淺不懂管理國家,他們以為一個國家所以傾頹腐朽都會是因為不可阻擋的外力嗎,流水穿石,到他們國就類似重復我們紅國經歷過那樣的時期,從內部開始瓦解的時候,他們就得哭都哭不出來!」
紅蓮想當底比倫的國母,她配嗎?
「神靈選中的王者也好,紅國萬人之上的女王也好,不代表這個女人就適合我們底比倫,神靈在上啊,就是大神也無法反駁我這句話吧,畢竟神靈認可的是這個女人的王者資格,可沒有也給我們降下任何明確的神諭說,這個紅國女王也適合當我們卡洛斯陛下的伴侶。」大家這麼說,其實是不能接受他們的卡洛斯陛下淪落到為了一些政治的目的去娶個不喜歡的女人,底比倫國民們骨子里有一套原始而直接的原則。
「別將我的兒當成你的囊中之物。紅國女王陛下。」掛著客氣的笑,卡洛斯的父王慢條斯理地說,第一句就打擊到了紅蓮。
「要兩情相悅是吧?是,我是比卡洛斯年紀大,但我不夠漂亮嗎,我身後附帶的嫁妝不夠豐厚得令底比倫心動嗎?我第一天被我父親牽著手登上王位,就是首先被告知說,為王者不可感情用事,」紅蓮踟躕猶疑了半會兒,她依稀還記得,底比倫之國。是由眼前這位貌似和藹的中年人踏著千萬人尸骨堆成的山用充滿腥臭的雙手建立的,卡洛斯足夠溫柔,不代表這位就不是心狠手辣。
血緣這種東西真是古怪難測!
大概為了卡洛斯,這位底比倫上代王者能做出很多冷血無情的決定,她還是避其鋒芒為好,紅蓮用她已經融入靈魂里的察言觀色的能力觀察著對方,很快就有了對策,她稍稍斂起了一些外露的氣勢,藏起了稜角,她神情變得柔婉很多,浮上淡定的微笑,優雅地抬手,「好吧,如你所願,睿智的底比倫先代王者,我會讓卡洛斯有朝一日愛上我的,到時候你當然就會滿意點頭。」
在時間的沙漏里拔河,賭上兩國的未來,紅蓮還樂于在摩卡尼王都多住上些日子,唯一的令人敬佩的是,她同時還傳授了底比倫的官員大臣一些為政的經驗教訓,就像在荒蕪貧瘠的土地上撒一把種子然後澆灌,干渴太久深深地渴望著這種知識的底比倫大臣們是日夜做功課,輕易不漏過從紅蓮口中說出來的一句話一個字。
親愛的我們年輕俊美的陛下,如果覬覦你的是一個女瘋子,我們可以合力趕跑她,驅逐她,或者毀掉她,但現在,我們不怕女瘋子,只怕是的背景高得嚇人,還極其聰明獨立和敏慧,並且富有手段和心機的女瘋子!
大家很抱歉地對卡洛斯說,他們似乎無能為力。
不久,卡洛斯的父王建議他說,先不要理會這位似乎抱有某些隱秘目的的紅國女王。
「先把你在意的人留在你身邊,這一點才是你首要須用心。我的皇兒。」
卡洛斯很快就理解了這句語重心長的話,想到可能再也見不到那個人,整個世界突然就好似為之陰沉了下來。他藍色的眼眸中的神情從迷惘到一掃迷霧的清朗,他忽然意識到,在過去的這幾個月中,當幾回同行,同生共死共患難,甚至一切都已絕望的時候,「她」在他心中的地位。
「五年太短,眨眼間就會過去,要持守恆心,實現願望的那天很快會降臨,底比倫已經盼來了神使,我們還有什麼不能期待的?……皇兒,人是很可怕的生靈,很多事,你終會明白的。」
他父王淡淡的一句好似有無限誘惑力,預言到的那天其實真的很快,當瑪瑙她發現,她過往的全部世界都倒塌了的時候,底比倫才正式地成為她最後的溫暖港灣。
喬死了。
所有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