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比倫終擁有了資格入載此冊。」
「附議。」
從又持中的記事者圍坐一團。專門記錄和編撰歷史的他們,在用一種由來已久的制度和傳統來記錄國家大政和帝王言行。
上萬年的人類歷史出現斷層,追究其緣由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當時人們沒有意識到將身邊發生的事情記錄下來流傳給後人是如此地重要。
第一個月,底比倫國境之內妖魔清零。
第七個月,落基山脈附近高峰雪山上開始出現融雪現象,凝固了不知道多少個輪回百年的冰雪漸漸化成一道涓涓的小溪從落基山脈山頂蜿蜒延伸至底比倫,經過那些被沙漠覆蓋的土地,清冽純淨的雪水帶來了為植物們奏響的福音,風調雨順的日子正式降臨在底比倫人們的頭頂。
第一位德高望重的大陸歷史記事者不打招呼,只身走到了底比倫王都摩卡尼,留于後人的史書不能受到王者的威脅而變得不符合真實,不掩惡,不虛美,這些自發組織起來成為一個團體,游走在眾多國家之間,筆尖記載每一刻時間之沙流過的遺痕,莎多大陸的人們都了解有這樣一個組織,也敬之甚重。一群正直的人,為探求真實歷史而努力,不畏強權和來自帝王的屠刀,這是勇士也是心靈堅強剛直之人。
也有人說。如果有一天這些默默的記事者出現在了人前,那一定是大陸上有發現了什麼重大事件需要他們去確認並實記。
記事者們謹慎小心地開始考證底比倫初代王者的出身年代,經歷,生平事跡,這還得先跟卡洛斯打個招呼,很多事情不得到王者的同意是拿不到具體的信息。「也就是說,你們希望能留下一位同伴在皇宮里,隨時隨侍左右,記錄我的言行與政務得失,並且我還不能閱讀這些記錄內容?」俊美的底比倫王是一個笑容難得輕柔溫潤的少年,他能令任何與他對話的人產生受寵若驚的喜悅滋味,宮人們正在替這位王者整理袍子,當時卡洛斯他是這樣扭頭,輕輕地說,看著跪在殿前的人,看著那好似打不彎折不斷的腰骨,沉吟片刻,揚起一抹笑,三兩步就上前去將人攙扶起來。
「你們是見證歷史的智者,我正需要你們的援手,以後請多指教了,我的史官。」
卡洛斯說。
王,你該自稱本王……新任的,也是第一任的底比倫史官大人慶幸著組織委派出任底比倫的是自己——上幾任組織里的人被派去帝國和紅國,都招受過慘無人道的折磨,帝國的王者就像一頭年邁卻眷戀著往昔崢嶸的獅子,他不肯承認自己國家的敗落。將依照事實記載于史冊的史官殺害,而紅國,則流行漫長的令人絕望的監禁,紅國人十分不信任外來者,他們意外地排外和狂妄。
見到紅國女王陛下,趕緊躬身行禮,底比倫的新任史官舉措局促。
「又是自薦的?你們這群人真有毅力,還是底比倫國策開放,敢于收留你們。」那是一把蘊涵三分孤傲、六分虛驕、和一分獨斷的柔婉女聲,紅國女王裹著厚厚的貂皮,毛茸茸的皮毛後面露出她雍容綽約的年輕容顏,紅如晚霞的發色,艷若桃李的身姿,在外人眼里,紅蓮她美得就像從畫里走出來的美人。這位紅國女王的容貌已經被眾人描繪在機密冊子里面並且鎖起來,也許經過幾百年,以後的人們得到這些珍貴的史料文獻,看到百年前那些王者的風姿,會浮想聯翩,驚嘆流連。
「卡洛斯,這冬雪融過去我就回紅國。這是我第二年來找你,你且記住了。」紅蓮她一笑,揚起下巴睨視眾人。
藍眸盎然的笑,修長挺拔的身形如此出眾,慢慢就好似誰都希望能依偎在這個懷抱中,這個被貼上好男人標簽的少年禮貌地回應一下,他問史官︰「這句話也會被記載在冊嗎?」。
史官字斟句酌,謹小慎微低下頭,對此表示十分的肯定︰「是的,陛下。」
大約是卡洛斯得到契約的第二年冬,底比倫好似收好的爪牙決定開始最長的一次蟄伏的狼,對外的戰爭越來越少,目光都集中在國內的情況,在鄰近帝國一帶開展宣傳和重建工作,「綠色搖籃」綠城成為宣傳底比倫的第一站,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口,各方面都作出調整和優惠政策,宣揚這一大片從來被大陸誤會、污蔑、誹謗的最後淨土。將信將疑的大陸人只要在底比倫呆上一頓日子就會改觀——怎可匆匆一面就妄下判斷,畢竟也是莎多大陸是果實僅存的幾個得蒙神眷的國度之一啊。
卡洛斯臉上的輪廓越來越深,偶爾從他閃爍著光芒的藍湛湛雙眸能窺視到那抹越加純粹成熟的靈魂,在他的身軀里面,有不褪色的諧美。
他的王位寶座並不空虛和陰冷。
這冬有一個瘸子回到了王都摩卡尼,這座城準備被重新命名為莫阿卡尼,即在古神語中意味「新月」。
白雪茫茫,鵝毛大的雪花漫天飛舞,日以繼夜地簌簌落下,熟透的果實都被及時都收割藏入倉庫,腌制好的臘肉和酸豆被放在一個個陶制的罐子里,每家每戶這冬都不愁吃。寬敞的街道地面有點濕,雪伴著雨水,那些籬笆圍欄和陽台窗戶前的藤蔓青草無精打采的樣子,愁苦的瘸子辨認著廣場飛方向,那些迎風搖曳的級級草依舊青綠怡人,不受天氣的影響。
「我來贖回我的鏈子,心腸好的人,我來贖回我的東西。」
從破舊的上衣口袋里掏出幾個錢幣,這是瘸子準備了好久籌集了好長時間的全部,攤主很為難。
「賣了?你賣給誰了?」
瘸子蒼老的臉龐上在被如此告知之後又多加添了幾道皺紋,扶著殘腿緩慢地在街道漫無目的地游蕩,筋疲力竭的瘸子馬上就要蹲在街角默默流淚,他太辛苦,唯一與他不離不棄的只有他的影子,他連最後支撐他活下去的希望都丟失了。
「瘸子,你怎麼了,剛進城很茫然吧,如果你找不到住處,就快到神廟去,去神廟里面申請當薩伊雜役吧,這個嚴冬熬一下就會過去了,別垂頭喪氣的,希望明年總會更好。」路人好心地勸說這個人。
「神廟?」瘸子用無從適應的樣子喃喃。
「你是從帝國來還是從紅國來。就是你從西方那些像葡萄一串串分不清的小國里逃出來的都好,安心,我們底比倫不會像其他國家那樣趕走難民的,我們的王說了,要有專門的機構收留像你們這種人,動身去神廟吧,有人會告訴你以後該怎麼做的,底比倫歡迎你。」
薩伊雜役就是幫忙在神廟里打掃清理,以及听神職人員吩咐的人,算是很輕松的活兒,而且包三餐和住宿。對這種身上一無所有來到王都的人,是天賜的工作。
凝望著簡樸的神廟,瘸子依舊是心灰意冷。
搬桌椅打掃廟前後,台階上的白雪須清掃,不然那些前來神廟參拜禱告的老人家怕會滑腳,水跡也抹干,底比倫神廟沒擺放多少造型高雅珍貴的銀器金器的,簡簡單單,一方禱告台鋪干淨清爽的布,兩列橫排桌椅,墊子也很軟,用柔韌的草編織的。
新來的薩伊是一個可憐的瘸子,王都的人們對此表示理解,神廟收留的人很多,其中也有身患重疾或者不良于行的人群,神廟對這種人一並包容接納,精心照料,底比倫的人們雖是崇拜強者,但也不會虐待和拋棄老弱者,大家都是流民聚集一起的,也不分什麼高低貴賤的了,神的教義說,我們需互相幫助,努力禱告和愛身邊的人,大家照做。
某日瘸子用過簡單的午飯,蹲在神廟里,望著那些神像出神,是的,起初大家都以為神靈已經不再眷顧人類,降世的麒麟神使越來越少,一百年為一次結算,這個發現能叫人心髒驟停品嘗窒息死亡的感覺。
接受洗禮的人很多,喜歡虔誠地進行一周一次禱告的人也很多,雖是其實真的沒有什麼神跡發生在身邊,大家還是堅持信神,而底比倫人同時更是不忘加強自身的努力,用自己雙手開創將來。
今日只有一位進入神廟的。站在逆光處,少女翠色的發絲長長地幾乎要曳至地面,黑色的袍子和她沉靜的側臉相輝映,白玉般精致雕琢的手合十。
瘸子霍霍地抽氣。
他終尋回自己的鏈子。
這冬季很漫長,室內很溫暖,壁爐里淡淡地散發熱量,盈滿寬敞明亮的廟內。
「彌佧怓,你總喜歡戴在身上的那個別致的鏈子就這樣送走了,真的沒有關系嗎。」
身邊的人這樣關切地問,瘸子雙手捧過他曾經丟失的東西,緊緊握住渾身發顫,他耳邊听見擁有翠色眼眸的少女靜靜地說,沒關系。
「還給原主人,或許是對他而言……很重要的東西。」
她總戴在身上的是另一條,但因為這兩條鏈子樣式差不多,旁人不仔細的都會認錯。「幸運的薩伊,可愛的人啊,你就這樣奪去了我們彌佧怓小姐為數不多的心愛之物。」隨從宮人在少女禱告完畢準備轉身輕輕離開神廟前對瘸子說。
這是瑪瑙她接受卡洛斯的建議,兼任王都神廟執事的第一年。
「這位是誰?」為何有這麼多人守著她,為何她看起來如此不同。
「這是我們王都神廟新任的唯一的執事小姐啊!」
瘸子痴痴地握著銀質鏈子,他心想著,底比倫若本來就如此美好,為何當初他沒有一並帶在他可憐的兒子們開始逃亡。
你們看,你們能看到嗎,這里就是底比倫,從流民中奇跡般誕生王者的……底比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