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天的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嘿嘿冷笑道︰「公主真是……真是好算計!燕某閱人無數,還是第一次遇到如公主這般智計如海的女子!」略帶嘲諷的語氣,明顯不是褒揚。
昭合微微一嘆,臉現苦笑︰「如果燕魁首到我這個地步——有家不能歸,有國不能回,有親人無法相見,惟一的父親生死未卜……如此淪落天涯,你想必就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欲。」
「……」燕行天默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立場和理由,誰對誰錯?誰又能怪誰?
就在燕行天為昭合的話陷入思索時,昭合雙手扶著圓桌緩緩站起,看著他一臉誠摯的道︰「如果燕魁首以為用昭合和身邊親人的性命相脅就能得到帝王寶藏,昭合只能告訴你——辦不到!但,如果燕魁首答應我的提議,能出手幫助我救出父皇,便是救南宛明氏皇族氣運的大功臣!這樣便無違我太祖武皇遺詔,憑借此功,區區財物褒賞又何足掛齒?」昭合的語氣透著強大的自信與感染力,有那麼一瞬,燕行天幾乎以為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弱質公主,而是一個絕世的女劍客,她的辭鋒堪比利劍,毫無抵擋的可能!
但,他終究只是一恍神,隨即堅定下來,冷漠的搖頭,緩緩的說了一個字。
「不!」
與整個南宛為敵,燕行天還沒有這麼瘋狂的打算。
昭合的眼中幾不可查的閃.過一絲失望,閉目凝神片刻後,重新張開清如海水的靈動眸子,深深的看了燕行天一眼︰「如果這就是燕魁首的選者,那我相信你一定會後悔……」
「燕某一生任意而為,哪來那麼多.後悔!」燕行天一只青筋虯結的大掌猛地在圓桌上狠狠一拍,「 」的一聲震得燭台與食盒都跳了起來。
燭火狂舞跳閃,將兩人的影子.照得凌亂扭曲,只差一點就燭光就要熄滅掉。
昭合的心頭也同時被嚇得一震,抬眼向燕行天看.去,只見這位一直表現從容自信的黑道大豪此時臉上布滿了戾氣,臉頰咬肌微微跳動著,冷冷的道︰「公主的提議燕某實在難以接受,本來也不想唐突佳人,但是現在也不得不這麼做了!」他的虎目中血絲密布,就像是一頭欲擇人而噬的猛虎正要亮出爪牙。
「合則兩利,分則兩害。燕魁首請三思!」昭合沒有放棄.最後的努力。
「用不著!」燕行天嘿嘿冷笑著站起來︰「公主現在只.有一個選擇,就是與我合作交出寶藏的秘密,否則燕某人容你,燕某手下好漢們也不會放過你!」他的聲音越來越冷,越來越厲。一雙虎目眯得只剩下一條細縫,這是每當他有重要決斷或是動了殺機時下意識的動作。
「終究……無法說服.你嗎?」。昭合慘然一笑,一直保持鎮定和淡然的臉龐變得無比蒼白,肩膀顫了顫,緩緩的閉上了自己的眼楮。
「如果燕魁首真的下定決心,那就請動手吧……」
「哈哈!」燕行天怒極反笑,不信自己縱橫數十年江湖居然奈何不了一個小小的女子。
「你真的寧死也不肯交出寶藏?難道這個秘密比你的生命還重要?」他厲聲反問著,身額頭上青筋跳起,身上殺意彌漫到了極點,整個房間的燭火被一種無形的陰霾氣息壓抑成為一點,屋內的光明幾乎要被黑暗吞噬。
「燕某人倒要試試公主的身體是否有嘴巴那麼硬!」既然嘴上討不到任何便宜,燕行天決定孤注一擲,拿出黑道人物的狠辣手段來對付眼前的公主,他不信這位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的女子真的能擋住自己霸道的逼供手段。在燕行天二十多年混跡江湖的記憶里,還從沒有任何一個對手能經得起自己「虎爪裂筋手」的折磨。
雙手十指一錯,爆豆般的「 啪」聲依次從骨節響起。十指指尖泛紅如鉻鐵,以燕行天的指力,可以很輕易的抓碎昭合的骨骼,又或是撕裂她美玉般白的肌膚,給她留下無法恢復的創傷。
「得罪了!」伴隨著燕行天一聲冷哼,他那雙鐵鉗子般的大手緩緩伸出,向著昭合圓潤的肩膀抓去。
第一步,御掉她的雙肩關節,用分筋錯骨的手法擰斷她的筋脈,讓她飽嘗蝕心裂骨之痛!
眼看燕行天的鐵掌即將抓中昭合瘦弱的雙肩,就在這時,忽然听到一聲龍吟。
那是一種寶劍出鞘的攝魂吟嘯!
「鏘!」
一道淒艷絕厲的劍光破窗而入!
一劍西來!
剎那間奼紫嫣紅的五色劍華布滿了整個暗室,照亮了一切,也抹煞了一切。昭合只覺得自己的視線被一片白光所取帶,霎時間竟然變得睜目如芒。
蓮花寶劍光出匣,一劍光寒十九洲!
「吼!」燕行天憤怒的虎嘯聲就在這時爆響,和龍吟般的劍吟聲交織在一起,緊接在在一片耀眼的光海里是連珠般的踫撞鳴響,仿佛有兩只洪荒巨獸正發生踫撞。
「轟隆!」一聲巨響,不知是何種恐怖的破壞力,巨大的勁氣與劍氣將房間內的一切壓為齏粉,同時一股氣浪以房間為中心向四面八方膨脹吹散,瞬間將客棧的半個樓頂給轟碎轟塌。
昭合下意識的發出一聲驚叫,還沒反應過來陡覺一只冷玉般的手掌在自己肩上一搭,帶著自己如騰雲駕霧般的向後飄退。
劍光如潮水般消退,好不容易等眼楮適應了眼前的昏暗光線,昭合赫然發現自己正被人拉著佇立在一支高出地面十余丈的梧桐樹椏上。看這只樹椏粗不過兩指,平常一個小兒也可以踩斷,這時卻在自己的身體重量下悠悠晃動著,在夜風中載浮載沉,給人一種恍如踏在海波上的輕逸感。
昭合微微一怔,很快反應過來向後看去。身後,青衣飄舞,一手扶著她香肩的俊美男子是如此的眼熟,令她不禁月兌口而出︰「景蓮衣?!」
「正是在下。」景蓮衣的面容冷漠依舊,即使剛才使出驚天一劍將昭合從客棧中燕行天的手上搶出來,現在神情仍無一絲波動,只是冷淡的問候了一聲︰「鳳姑娘受驚了。」
「你……你怎麼會在這里?」一時間,昭合心中驚訝莫名,同時腦海中閃過慕容昊天那關切的面容,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熱的潮動從心中涌起︰是他,是他派景蓮衣來保護我的?
「現在不是說話的地方……」景蓮衣的話音未落,只听一聲暴怒的吼叫,燕行天整個人從倒塌的客棧中穿出,如穿膛的炮彈般飛來。人在半空中陡然一個旋身拔起,頭上腳下的撲至,如鷹擊長空。
「好!」景蓮衣輕輕吐出一個字,冷淡如天山冰雪的容顏沒有分毫改變,只是輕輕抬起右手如秋水泓光的一柄長劍對準燕行天的來勢,一刺。
裂電驚天!
耀眼的白色光華如破開蒼穹的霹靂閃過!
昭合再一次體驗到了睜目如盲的感覺,沒有人能形容景蓮衣這一劍的速度、力量與恐怖。劍光一閃即逝,只听燕行天再次發出一聲暴喝,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翻落回去。
這時客棧里其他的江湖漢子已經被驚動起來,各種呼喝聲不斷,找馬的、拿武器的、點火把的,一時間洶洶涌涌,將小小的客棧弄成混亂的集市。
燕行天怔怔的站在火把中間,一臉怒容,右手微微顫抖不止。昭合眼尖,看到一縷殷紅的血線正從他的袖中滑過掌背,化作一滴滴血珠滾落。
在一片吵嚷聲中,是一種沉重壓抑的氣氛。
「呼!呼……」燕行天狠狠的喘了幾口氣,一雙虎目半眯著瞪向樹上的昭合與景蓮衣,扯了扯嘴角︰「燕某人縱橫江南二十五年,今天總算是遇到一個對手!還沒請教尊客大名……」
「景蓮衣。」樹上如冰山般的男子淡淡的道。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先前躁動的數百江湖人這一刻全都摒息靜氣安靜下來,甚至連一些不安嘶動的馬匹也忍住了聲音。
「原來……原來是景氏傳人!呵……長江後浪推前浪!」燕行天淒涼一笑︰「燕某人今天敗得總算不冤!」這一瞬間,他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年,心里被一種滄桑無奈感所包圍。
如果說縱橫江湖二十多年的燕行天是裊雄,是數十年難得一遇的大高手,那麼像景蓮衣這種人就是不世出的奇才、鬼才,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杰!
兩強相遇更強者勝,燕行天果然敗得不冤。
「昭合公主我救下了。」景蓮衣居高臨下的沖燕行天淡然點頭︰「要想找她就來找我。」說完,輕輕一提昭合的肩膀,青衣如蓮花綻放般飄逸舞動,帶著昭合仿佛沒有重量的蝴蝶般飄然飛起,如飛花般幾個旋身隱入黑暗消失不見。
在景蓮衣這種超一流高手面前,又有誰敢自負必勝?這種差距並不是單靠人數就能彌補的,何況景氏一族背後所代表的力量是現在的燕行天萬不願意招惹的!
遠遠的,隱約听到昭合傳來聲音︰「燕魁首請好好考慮,小女子的提義對你依舊有效。」
燕行天怔仲在當場,沒有料到自己居然會敗得如此之慘!或許,那個前朝廢公主的提議也不是不可考慮的。現在,已經沒有太多的選擇留給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