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夷珠 第二卷 驟雨風流 第一百一十二節 玳瑁指甲

作者 ︰ 垂枝銀杏

通王府門前難得又熱鬧了一回。鞍馬車轎絡繹不絕,各家顯貴女眷都來赴會。孟少府監家的三娘也跟著母親行在途中,丫環們都坐在車內,冬月還不知道她馬上又要故地重游,回到那個喚她作笛子的府里了。

霏珠為了給李涼臉上增光,諸事都拜托三位總管公公,務必要讓來客們覺得嫁進來是件打著燈籠找不到的好事。

「您多慮了,二公子最得長安少女心。」祿總管背著李涼跟霏珠悄悄講了些小時候的玩笑話,稱各家女兒們巴不得嫁給李涼這樣的郎君,所需要考慮的只是雙親的意思。通王府雖然高門高戶,官場中人亦要仔細計劃著兒女們的聯姻是否會影響前程的。

話雖這樣說,三位總管仍舊托了太樂署的私人關系,請來教坊中拔尖的細樂陣勢,在後花園里辦起這場賽花會。春天踏青,夏天賽花,秋天中秋,冬天上元。長安最熱鬧的節日,首推上元節,第二就是夏天里的賽花會了。

賽花會和上元節不同。上元燈節是法定節假日,賽花會是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的一種斗花游園之會。長安城里顯貴極多,又都愛牡丹這富貴花。每年夏初牡丹開時,牽頭的各家都要舉辦游園和茶話會等性質的活動,攜了家眷互相拜訪。

一方面各級別官員聯絡感情,送禮不在話下,才子佳人吟詩作對,以賞花之名,行相親之實這種事也不少。另一方面商界與政界有了個接洽的由頭,不單單做生意背靠大樹好乘涼啊,如果能給自己的孩子們推薦上一官半職的也萬分值得。長安花農也因此多賣幾盆花,補貼家用。

久而久之,賽花會便約定俗成,也成了長安節日。通常由一家大戶開園賞花起,到大家逛了幾天全都盡興,一致推選出當年的牡丹花魁落入哪一家為止。賽花會的風俗,使得每年都會產出一批優秀的改良牡丹品種,同時還有一批歌詠牡丹的詩詞,這些都由大戶的組長們精心挑選了聯名呈上去,以示國泰民安。

時下早已過了牡丹的季節,城中的賽花會便衍生出賽荷花、賽芍藥等分支來。霏珠又只為請些閨中女兒,好叫她們跟李涼多交流交流,看看能不能踫撞出愛情的火花。因此並不真的要賽什麼花,發出去賽花會的帖子,請她們過府來評點通王府花園里的各色花卉。

酒席擺在水邊的花叢旁,幾步外正有宮人奏著絲弦,清一色的粉荷色衣裳,愈發點綴的水清風柔,觀之忘憂。

霏珠忙著招待客人。夫人長妹妹短的安排已經過來的女客們在園子里閑逛。福總管跟著霏珠,按媒氏給的單子,對照請帖,一一指點這是誰那是誰,該如何稱呼,誰家作的什麼官,誰家女兒年紀大,誰才情好。

請的都是女客,老通王就沒往園里來,派人送了幾盆好花擺在席旁以示助興。李涼和藍月半都被拘在屋里,要等人全了再出去。據霏珠說,這樣是為了安全,省得兩個人一齊出現在園子里,李涼被拋花,藍月半被砸雞蛋。

金英和青娘肩負著暗里觀察那些女嬌客的重任,比跟著霏珠還忙活些,恨不得眼觀六路,耳听八方。金英端著托盤轉悠了一圈,便選定教坊樂班子演奏的那地方作為觀察點。基本每一家來到花園,都會往那里看幾眼,一是聲音吸引人。二是宮里頭的公公比較扎眼。

而且曲子的確吹得好听,金英站在旁邊,听得入了神。領著樂班吹奏的管事,梁公公,看到這個小丫環滿臉陶醉,他心里很是得意,笑眯眯的為教出這樣一個樂班而高興,就多看了金英兩眼。

梁公公身邊跟著的小太監大棗,看到自家主子盯著丫環打量,以為是瞧上了。正在積極實習察言觀色這項本事的大棗,聯系平時梁公公出現這種眼神時的情形,這是往教坊里選人時,常常有的表情。

他忙拿手在金英面前揮了揮︰「見了梁公公,還不快快行禮!」

金英反應過來,補上禮。卻對著小太監撇嘴。眼前這位大公公都沒計較,你個小公公多什麼事呀,听得好好的,非多這一嗓子噪音擾了清樂。

大棗不理睬,更上前一步,指著樂班問金英︰「你願意像她們那樣演奏嗎?先說說你會哪些樂器,我再替你稟告梁公公。」

「大棗,這是通王府里的丫環,你別瞎問。」梁公公及時阻止了他這個總也學不會察言觀色的小跟班。金英先是一頭霧水,後來看到梁公公示意她繼續听,方站過去一邊听樂曲一邊看過往的女客們。

祿總管看到這里像有事的樣子,踱過來問發生了什麼。兩人當小太監時有過交情,梁公公問候他這些年過得如何,祿總管亦打听最近教坊里選人可順利。

「唉,莫提了。但凡女兒家。略略通曉音律樂器同時又年輕貌美的,要麼是有錢請師傅的小姐們閨中閑趣,要麼是酒肆與那些家養的歌姬。內教坊又偏要求頗高,要模樣周正,身世清白,畢竟宮里頭,不敢說哪天飛上枝頭變鳳凰,倒不敢從獲罪入了宮奴的歌姬里頭挑選。」梁公公見祿總管問,少不了傾訴一番苦水︰「你瞧瞧,這班子人,都是內教坊里自小養起來的。」

「您真厲害,這班子人一看就不同那些泛泛之輩。」祿總管連連稱贊梁公公。金英在一旁听著,時不時沖大棗撇嘴,一來二去的,搭了幾句話,不覺也熟悉起來。看到大棗收拾出一盒玳瑁指甲,她也過去開開眼長見識,想看看大內的精品是何模樣。

「去,去去。別踫到我胳膊,摔碎了盒子,就是賣了你也賠不起。」大棗立刻揮袖子擋住不給金英看。

「明明是木盒子,你才幾尺高,還沒到我肩膀呢。怎麼會摔碎?」金英不服氣,人家梁公公多慈祥,一個小太監這麼小就要學狐假虎威。

大棗指著里頭的玳瑁指甲說︰「盒子掉了,里頭裝的東西不就摔碎了嗎?你連最小的一片都賠不起。知道這是什麼嗎?寶貝!」

「嘖嘖,玳瑁指甲裝在紅絨墊底的盒子里還會摔碎?定非玳瑁了,蛋殼涂了顏色假冒的?婢子不認得此事何物,還望小公公賜教則個!」金英毫不客氣地回了大棗,憑什麼狗眼看人低呀,欺負她不認識盒子里裝的東西啊?

金英眼珠骨碌碌一轉,快走兩步擋住大棗的路,問他︰「小公公。你問了我那盒子里裝的什麼,我回答了。現在輪到我問你,這樣咱們兩不相欠,否則我就找梁公公告狀去,說你仗勢欺人。」此種行徑,也不知道是受了霏珠影響,還是被李滄給燻陶出來的……

大棗一听,來勁了,停下來點頭︰「咱什麼沒見過,只管問。」

「為何彈箏得用玳瑁指甲呦?蓄長了手指甲不也一樣嘛。」金英搖頭晃腦,向大棗提出問題。

「這……祖宗定的,用著你管?」大棗對著一盒子玳瑁指甲傻了眼。

自從他第一天看到箏時,就是配著玳瑁指甲盒子存放在一起的。沒人告訴過他為什麼,似乎本來就該放在一起吧。大棗撓撓頭,皺著眉,為啥要用玳瑁指甲不蓄真的指甲彈呢?

「哼哼,小丫環,仔細听著。你在宮外頭,不曉得宮里規矩。或許民間有人用真指甲彈,但宮里頭嘛,都是玳瑁指甲,規矩,懂嗎?」。大棗不想輸,想了一會兒,那這句理由回了金英。

梁公公和祿總管听到兩個小的你一言我一語,比他們說得還熱鬧,忍不住笑了。梁公公把大棗拉到跟前,說︰「大棗,今天教導教導你。少胡亂瞎掰,沒的給教坊丟臉。」

「先前吶,秦國有張特別的樂器,很多弦。差不多有我拿的這柄老拂塵一半牛毛那麼多。秦國人都說,擁有這件樂器的人,能夠彈奏出世間最美妙的仙樂。因此許多人出重金想買走,那家主人一概不允,他家有兩個女兒,正值花齡。家主打算把女兒和樂器一起進獻給秦王,女兒必然能夠依靠彈奏這個樂器而受寵。誰知道倆姐妹為了獨佔這個特殊的樂器,就爭搶起來,誰也不讓誰。有一天,兩個女兒拼命拽著樂器的兩邊。啪!它被拽掉在了地上,摔成兩半。」梁公公把胳膊上掛著的拂塵取下來放在手中,比劃給大棗看。

「真可惜,她們毀了那件特殊的樂器。」金英也湊過來,听到被搶壞了,不由自主嘆了氣。

「哎,可惜不可惜,豈是一時片刻能妄斷的。」梁公公擺了擺手,繼續說︰「姐姐搶到的那半有十三根弦,妹妹那半雖小,也有十二根弦,請遍名工巧匠也不能讓兩半重新修合到一起。後來秦王听說了姐妹「爭」琴這件事,就把這個樂器命名為箏。」

「哦……可是,梁公公,為什麼彈箏要用玳瑁指甲不能用真指甲呀?難道秦王一時發怒,給她們的手指用刑了嗎?」。

「這玳瑁呢,是水里一種龜,見過馱大石頭的烏龜沒?玳瑁就跟馱石頭的龜長的差不多,又叫十三鱗,正好對著箏的弦數十三根。這種契合,乃是上天的安排。所以用玳瑁指甲來彈箏更容易與天合、樂合,大有講究的。」梁公公拍了一下大棗的腦袋,嗔他平日不上心。

大棗低著頭,暗里也學金英那樣,向金英撇嘴以示不屑,害他被梁公公訓。

金英得了解釋,心滿意足,再不搭理大棗,認定梁公公是個萬事通,顛兒顛兒地跟在梁公公身後,邊听他和祿總管敘舊說閑話,邊默記下向他們這邊投來眼光的女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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