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樂,你終于醒來啦!」洪亮的聲音傳來,木柴犬穿著紫色大袍撇了撇腰間的佩劍,端著一碗湯藥,從門口赤著腳一臉興奮地奔來。
連樂模了模有些沉重的腦袋,她剛剛坐起了上半身,發現自己躺在舒軟的床上,蓋著繡著粉色櫻花的被子。連樂嘻嘻地笑著,叩了叩木柴犬的鼻子︰「木柴,我怎麼感覺我們好久不見了呢。我在不停地做夢,一個一個的夢,接連地來,就像放電影似的,弄得我都眼花繚亂了。木柴,你是不是很想我啊?在夢里,我一直听到你的呼喚。」
「嗯!你不知道我和主人有多擔心你!你這傻丫頭!」木柴犬囔道,「咦?你剛才說的放電影是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啊,你都睡了七天七夜了,傻丫頭,總算是醒過來了。你這樣一折騰啊,弄得這些日子我和主人都沒睡好覺,輪流守著你呢。」
連樂笑了笑。「咦?師父呢?」
「他出去給你采藥去了,約莫一會兒就回來了吧。小樂,你是不是在山上遇見史離了呢?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木柴犬急切地問道。
連樂沒有問「你怎麼知道」,仿佛這是句多余的話,只是淡淡地說︰「他還能對我怎麼樣,再說,他也不敢啊。如果他對我怎麼樣了的話,我知道木柴你肯定會替我去報復他的。」
「那肯定啦!」木柴犬松了口氣,接著卻一副琢磨著的表情,有些意猶未盡地補充道︰「我想,他也應該對你沒什麼興趣。畢竟你不是美若天仙啊……嘻嘻!」
連樂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握緊著拳頭。
「啊啊啊!不是這個意思啊!我不是說你長得很難看。」木柴犬急忙辯解著,「只是……只是沒那麼好看而已。額……不是不是……」
「犬!打擊人也不是這樣的啊。」連樂無奈地搖搖頭,「也罷。隨你說去。」便偏過頭去不搭理他。
「唉!你們見過曼珠,那可是真正的美啊!讓你一直回味無窮的美……」木柴犬細細體味道,那滿足的表情仿佛曼珠就在他眼前似的。
連樂忙嘻嘻地問,「曼珠有多美?你真的見過嗎?」。
木柴犬得意地說︰「那當然見過了。閉月羞花,沉魚落雁。」
連樂嘆了一聲,「怪不得師父那麼喜歡她,一直都在等著她。」
木柴犬瞥了她一眼,「你弄錯了,主人可不是看上曼珠的絕世容貌,而是他們就一直在一起,可能是那種心有靈犀的感覺吧。畢竟,那時候他們是還見不著的。花開不見葉,葉開不見花。」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這時,彼岸回來了。他笑若春風,房間里立刻縈繞著溫暖的氛圍。「小樂,你醒了?木柴,你在嘆息著什麼呢?怎麼我一回來,你們倆個卻是兩副落寞的表情?吵架了?」
木柴犬忙搖頭,「主人,小樂好不容易醒過來,我怎麼舍得跟她吵架呀。只是兩個人不知不覺地想起了一些傷感的事情,所以就那樣了。」他笑著。
「你們還真是容易傷感呢。」彼岸側眸看著連樂,提醒道︰「以後你盡量遠離那些狐妖,尤其是史離。等你病好了,就回烏鎮去吧,這里太危險了。」
「為什麼?」連樂上前一步,追問著。
「世界上沒有那麼多為什麼。總之,狐妖方面的事情就我和犬來做就行,你不要再卷進去了。」彼岸眼神望著前方,淡淡地說。
「師父!」
「別再說了!你是個凡人,跟狐妖作斗爭的話,只怕會有性命之憂。」
「小樂,乖乖听主人話哈!主人是為你好。跟狐妖作斗爭的話,確實很危險的。」木柴犬勸慰道。
「我想問一下,我們到底還是不是朋友?」連樂淡淡地問。
「額……」
「小樂,當然是啦!我和主人都一直把你當作最好的朋友呢。你出危險的時候,我和主人都好擔心你,絞盡腦汁想各種辦法來救你。看到你平安地回來,別提我心里有多高興呢!」木柴犬忙說。
「如果把我當做朋友,那為何拋下我?朋友本該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危險來了,你們以為我會因懼怕而退縮麼?」連樂斬釘截鐵地說。
「可是,小樂,真的很危險的。你是一個凡人,沒有半點兒內力。如今,在我們沒有半點兒意料之下,白狐如月卻沖破了十八層地獄回到了人間。還有赤姬,她的妹妹,也回來了。在我們還沒有弄清楚這些情況之前,我們無法估計如今人間有多少狐妖。你留在我們身邊是很危險的。我和師父已經商量好了,帶你回烏鎮。」木柴犬看著連樂,勸道,臉上帶著無限期盼。
「我不回去,我要跟你們一起去。」連樂倔強地說。
彼岸無奈,只好作罷。順手接過木柴犬手里的湯藥,頓了一會兒,責怪道︰「木柴,你怎麼忘記拿湯匙了?」
木柴犬還疑惑,剛剛自己明明記得拿了的呀。可眼前卻確確實實地沒有。見鬼!他準備去客棧小二那兒問一個來,卻被彼岸攔住,「我去吧,你在這兒看著連樂,我馬上就回來。」
不一會兒,彼岸拿著湯匙回來了。他在床沿邊坐下,一勺一勺地把湯藥喂進了連樂的嘴里。連樂看著彼岸俊美的臉龐,有些不好意思地避開雙眼,喝著湯藥。
彼岸喂完後,淡淡地笑了,有些溫柔地對連樂說︰「喝完了休息一會兒,這樣病才好得快。等你病好了,我們就一起出發去京城……」
連樂只感覺一陣陣頭疼,眩暈縈繞腦海。
「小樂,你怎麼了?」木柴犬關切地問。
「沒事。估計是累著了吧。」連樂捂著有些疼的頭,強笑著說,聲音有些微弱。
連樂只感覺腦海里嗡嗡地作響,彼岸修長的身影越變越模糊,逐漸融合成分辨不清楚的素色。她揉了揉眼楮,用力地看著前方,木柴犬的身影也在搖晃著,忽隱忽現。
「怎麼回事?」胸口窒息般的發悶,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了,連樂用手按住胸口,抬起沉重的腦袋,眼前已經是一片黑,她跌入一片昏迷中,只听見耳邊傳來如同從遙遠地方飄過來般的聲音︰「小樂,你怎麼了?小樂……」
連樂一陣昏厥,躺了下去。木柴犬看著連樂,急忙問佇立在一旁的彼岸︰「主人,小樂怎麼了?」
「她沒事,我只是在湯藥里加了些迷藥而已。你立刻送她回烏鎮。」彼岸淡淡地說。
「主人,不……」木柴犬雙眼含淚。
「听我的話!我不想讓你們卷進去。你和小樂是我此生最為牽掛的朋友,我不想讓你們為我而出危險。」彼岸低垂著眸子,平常冰冷的眸子此刻卻似乎閃過幾點晶瑩的淚光。
「主人!」木柴犬上前一步,叫喚道︰「不行!犬是不會讓主人一個人去的!」
彼岸側過頭,眸子閃過一絲犀利的光芒。
「主人——」木柴犬哭喊著,「主人,不要拋下犬!」聲音里帶著幾許無助和哀傷。
彼岸看著木柴犬,此刻,他就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原本也就是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當他第一次在被鮮血染紅的雪山遇見他時,他還是一個懵懂的少年。他把木柴犬帶出雪山後,木柴犬就一直沒有長大。
看著木柴犬哀求的眼神,彼岸覺得自己實在沒有理由去拋棄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不管是刀山,還是火海,他都一直跟隨著他,稱呼他為主人,從來沒有離開過。
有時候,彼岸覺得木柴犬似乎比曼珠更加親近。他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不離不棄;而曼珠則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是一個他不想醒來甘願痛苦沉浸在其中的夢。然而,他無法將兩個人相比較,孰輕孰重,那是毫無意義的。他與木柴犬,若在人間,應該就像是一對兄弟,比親兄弟還要親的兄弟。
而躺在床上的連樂,又為他受過多少苦呢?他不忍將這個無辜而脆弱的生命卷進那紛擾的斗爭中。白狐如月居然能夠沖破地域十八層,重回人間,要不就是她的法力強大到了何種程度;要不就是她利用狐妖的魅惑,讓地府的官差們都中了她的糖衣炮彈,從而一網打盡。然而,她回來究竟為了什麼呢?天狐王已經化作人形,此生分明不能重回妖界。她在等待著他麼?那是百年之後的事情,彼岸不禁頭痛起來,又是一個百年,他早已厭倦了等待。
一個念頭閃過他的腦海,讓他心驚嚇得久久不能平靜下來。他們莫非在策劃著一場陰謀?曼珠,曼珠,他必須盡快救出她。
彼岸從袖口拿出細紅線系著的白玉,仔細地端詳著,目光中有著無限溫柔。也許他們是想利用曼珠,是的,肯定是這樣的。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迫切想見到曼珠,這一次,不是因為自己的思念,而是因為阻止一場陰謀。
彼岸看了看木柴犬,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好吧……我們一起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