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尚早。淡淡的光線透過流蘇斗帳照入床上,沖淡了房內的暗色。連樂平平地躺著,並未合眼。昨夜她與木柴犬偷偷潛入史府的一幕幕,此時浮現在腦海里,久久揮散不去。
那坐在月桂樹上的少年,昨夜是那麼邪魅,可是她還很大膽地對他怒道︰「你這只色狐!」
一想到這兒,連樂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她昨夜瘋了麼?那可是天狐王轉世!她居然又與天狐王作對了。連樂想起在地府時,曾用斬妖令劈了天狐王兩令,因此被迫重生于這個世界。不過,當時的地府里的魂魄,都投生于獸界了。此生她能夠再次成為人,已經算是很幸運。
「咯咯咯……」古木色的門被敲響,連樂忙拉了拉錦緞被子,對著緊鎖的門那側喊道︰「誰呀?」
「小樂,你還未起床麼?是我,彼岸。」溫和的聲音傳來,讓連樂心情平淡了許多。
「哦,師父找我何事?我一會兒就好了。」連樂邊穿衣服邊說道。
彼岸仿佛知道了她此時並未起床,于是忙說︰「不急不急。我還是在客棧一層處等你吧。關于今日去史府繼續治療曼夫人的事……」
一提起這個名字,連樂便想起昨夜月桂樹下史長令與曼珠的對話,心中竟無端地涌起一絲絲酸疼。此時彼岸肯定堅信曼珠是一直愛著他的吧?如果得知此生曼珠已經將他忘記的事實,他會不會傷心欲絕呢?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事情也貌似沒有那麼嚴重。曾經,听木柴犬說過,前世曼珠為天庭的若木花神時,就好像將彼岸給忘了。當彼岸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園驚喜倍加地與曼珠相遇時,卻遭遇曼珠茫然而陌生的眼神。
看來彼岸是已經有過此類經歷了,因此對于如今曼珠的這件事情,應該也會有些心理準備吧。但是,她還是不打算主動告訴彼岸,不想讓他過早地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總有一天彼岸會發現曼夫人就是他苦苦等待萬千年的曼珠,而此生的曼珠,亦如往世,是那麼遙不可及的。
一切只因為,那道深得詛咒,花妖和葉妖永世都不能夠在一起……
連樂收回思緒,忙梳洗打扮一番,便蹬蹬地往客棧樓下走去。
只見彼岸和木柴犬在一個桌旁坐著,由于還比較早,客棧幾乎沒有什麼客人。彼岸看見連樂下來了,對著她溫暖一笑。
而木柴犬則不停地向連樂使眼色,貌似在說,千萬不要把昨夜我們倆偷偷潛入史府的事情告訴主人。連樂會意地點點頭,做了個手勢。
而彼岸犀利的眼神早已發現他們倆眉來眼去的,不知道在搗什麼鬼。他也懶得管那麼多,一心想著該如何向冥王稟報天狐王的事情。
等連樂坐下,彼岸四處掃視了一下,見此時並無外人,便開口了。「是這樣的。這幾日我須去一趟地府。那日在風月洞,白狐如月讓史公子恢復天狐王的容貌,因此我們能夠如此迅速的找到天狐王的轉世。可是他已經化作人形,所以還是必須得去冥王府報告一聲。」
他頓了頓,眼神看了看連樂,似乎有什麼深意。連樂依舊微笑著看著彼岸,臉色絲毫沒有因他的注視而變化。
彼岸有些詫異地轉過頭,繼續說道︰「只是,如今史府曼夫人的病尚未治愈,這個就交給連樂吧。那白狐如月也依舊在人間逍遙,上次與木柴搏斗,估計中了傷,所以她並未迅速地尋找史離。木柴,你需要繼續關注史離,如若白狐如月與他會面,那立即告訴我。」
木柴犬很疑惑,「主人,我們為何如此懼怕白狐如月找到史離?」
「只是因為我擔心,她將從史離身上,讓天狐王重現于世。」
「噢。」木柴犬和連樂異口同聲地應了一聲。
彼岸知道他們倆昨夜給他的食物里摻了迷藥,偷偷溜出去了,只是覺得那是他們的自由,便沒有多問,也沒有去跟蹤干涉什麼的。他向連樂和木柴犬叮囑好一切事情後,便背著包裹,戴著黑紗斗笠出了月瑾客棧。
淡淡的天光驅散著凌晨的朦霧,街上行人很少。偶爾有幾個小販拖著車子飛奔著,木質的輪子與青石路面擦擦作響。彼岸慢慢地走著,覺得周圍與往常有些不一樣,薄薄的涼風迎面襲來,巷子顯得異常冷清。
一位面容清麗月兌俗的女子身著淺色紗裙,蓮莛信步而來。她走了一會兒,掃視了一下四周,見只有戴著黑紗罩子的彼岸,端詳了他一會兒,便又折回巷子里去。彼岸听到了她低低卻帶著悅色的聲音,「四少爺,前方的巷子行人稀少,奴婢帶著你去哈。」
「嗯。」低沉的應聲。
彼岸忙退縮到一邊,只見那位女子微笑著走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是一位身穿白袍的男子,緩緩地走著。
彼岸望著那白衣男子,不由得驚住。
那是一張絕世的容顏,精致的五官如同雕刻出來的,肌膚白似玉,俊宇非凡,潔瑜無暇……只是,那有些黯淡的眼神,眸子竟幽深得毫無光澤,卻似乎絲毫不減他那攝人的風采。
彼岸腦海里第一反應就是狐顏。可是,當這個想法冒出腦海,他有不得不有些猶豫地否決。
「不可能的……」
他看見那女子望著白衣男子時滿心的微笑,恍若此時人間,只剩下他們倆個人。而他,只是一名不速之客,早已被他們的視線屏蔽出去了。
「四少爺,慢走點兒。這兒的路不是很平。」女子小心翼翼地牽引著白衣男子向前走著。
白衣男子淡淡地笑著,「以往一出白瑾苑,則需戴著白殼面具。如今臉上什麼都沒有,反倒有些不自在。」
「四少爺,以後奴婢經常帶你出來逛。你呼吸到了陽光的氣息嗎?很香呢。」女子一臉歡喜,陶醉般地呼吸著,笑著。
其實很冷,即使有光線,也很淡,並且是毫無溫度的。只是那女子滿足的笑容,卻讓一旁的彼岸愣住。他突然記起來了他是誰。四少爺,難道是少年便名震京城的祁府的瑾四少爺?只是,往事如煙,自從八年前的那件事情後,他仿佛就從人間銷聲匿跡了。
彼岸的思緒回到了八年前。那時,他來到京城,拜訪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