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事吧?」史離見連樂咳嗽得厲害,有些不知所措地問道。
「說吧。你把我帶到這兒來,是什麼事?」連樂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直截了當地問道。
史離見連樂沒事了,便有些不屑地嘟起了嘴巴,「跟著我來吧。」史離拉著連樂的手,往附近的草叢里走去。
這家伙到底在搞什麼鬼?連樂滿心疑惑地跟著他,心中怦怦跳個不停。撥開有些沾著污泥的蘆葦般高的雜草,映入眼前的是隱蔽湖泊的一角。原本以為近眼望去,會是碧波萬頃,煙波浩淼,湖光樹影;結果卻令人有些打掉眼鏡。只不過是一個有些骯髒的死湖而已。重重漂浮物擁擠在湖的表面,一股淡淡的惡臭撲鼻而來。
連樂不由得擰了擰鼻子,有些厭惡地將頭瞥向另一邊。
史離微微一笑,又趁連樂一個不注意攔著她的腰飛至湖邊的一棵樹上,當腳步落在樹杈上,連樂差點兒失聲叫了出來。史離忙捂住她的嘴巴,用手勢作出一個「噓」,然後集中目光望著腳底下的死湖。
「你到底要干嘛?」連樂壓低著聲音,有些氣憤地問道。望眼見樹不高,她便想自己爬樹下去。
史離拉住了她,「你要干嘛去?知道湖里養的是什麼嗎?」。
連樂回頭,「嗯?」
史離哼地一聲,臉上騰起了幾絲怒色,「那個老家伙還會養什麼?不就是幾條毒蛇……」
毒蛇?連樂心中一驚,嬰孩時小命差點兒被葬送在毒蛇嘴下的記憶又被泛起,她嚇得一腳沒踩穩,「啊——」地一聲掉了下去。
幸而史離拉住了她,只見他雙腳輕點湖面,便又落腳在了樹杈上。他抱緊了連樂,有些氣憤卻又很無奈地說道︰「你!」如此般近距離接觸,連樂能夠聞到他吐出的氣息,他衣襟間淡淡的香味,耳根不由得有些像火燒般的紅。
史離看到連樂一臉余悸未散的表情,倒是笑了笑,饒有趣味地說︰「本少爺今日救了你一命,你該怎麼報答我呢?」
連樂默不作聲。
「這樣吧。」史離湊過頭來,神秘一笑,「只要你為我做一餐飯便是了。」
「哦?」連樂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故作驚訝地問道。
史離驕傲地一笑,將連樂小心翼翼放好後,便飛身下湖去了。
連樂驚住,忙大喊︰「喂!你要干嘛去啊?」
不一會兒,只見史離俯身從湖里抓出一條水蛇。尖舌鮮紅,形狀色澤奇特、渾身披鱗,頭頸高翹,軀尾劇烈地擺動著。連樂嚇得死死抱住樹干,不敢吱聲、動彈。
史離動作利索地將毒蛇斬成幾段,又伸手進水抓蛇。一連幾條,連樂只看見 啪啪地斷蛇身被扔在樹下,還在冒著鮮紅的血。連樂感到有些惡心,胸口發悶,直想嘔吐。
「今晚又有蛇肉可以吃了。」史離興奮地捋下沾滿鮮血的袖子,「更何況……」他眼神中閃過一絲犀利,雙手緊緊地攥著拳頭,連樂看到他的耳根下青筋有些凸出,心中不由得緊張起來。
史離並沒有說下半句話,可是連樂已經猜到了他所說的是誰了。只是她不明白他為什麼如此憎恨自己的父親,雖然他搶走了曼珠,他最深愛的女人。但是……他畢竟是自己的父親。
連樂知道史離是在報復,純粹的報復。他以為將史長令秘密養著的心愛的幾條毒蛇全殺了就可以解氣?笑話!連樂有些不屑地笑道。只是看到那幾條毒蛇,後脊梁便直冒冷汗。史長令私底下在府內這麼隱蔽的死湖里,養著這麼恐怖的幾條毒蛇,究竟是要干嘛呢?
連樂忙掏出史離放在樹干上的布袋,用兩根樹杈將血淋淋的蛇身夾進布袋子里去。史離只是在一旁淡淡地笑。他肯定不知道連樂心里一直在暗暗地罵他吧。
「史大公子,如果沒事了的話,那我就回廚房去了。」連樂拎著布袋,故意大聲地說。
史離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這樣能夠走出這一片死湖?」他掃視了一下四周。
連樂隨他的目光望去,更加嚇得一身冷汗,膽都快跳出來了。沒想到枯黃的草堆處,居然有人骨?!她差點兒就暈過去。
「這一帶被布下了陣法,若是不懂得破解之道,那是永遠也走不出去的。」史離懶洋洋地邊說著邊在樹干上躺了下來,假寐著,一點兒也看不出來他想走的樣子。
連樂想起了木柴犬,糟糕!若是木柴犬走進了死湖,他如何能夠破解得了陣法。心中一窩蜂的急,忙央求史離快快帶著她離開這兒。
史離以為她看到滿地的人骨害怕了,便只好答應了。
出了死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夜幕降臨,京城雖亮起了萬家燈火,卻依舊驅散不去濃濃的暗色。
回史府的路上,巷子的拐角處,連樂正好遇見了木柴犬。只見他一臉暗灰色,不似以前般活力四射、精力充沛。
「木柴,你怎麼了?生病了嗎?」。連樂忙走上前去,關切地問道。
「沒事。」木柴犬撇過身去,朦朧的夜色中只能依稀看清他側臉的輪廓,長長的睫毛投射下一個扇形的陰影,一向陽光般開朗的紫衣少年木柴犬,此時也變得憂郁蒼老了許多。難道是時間的流逝嗎?可是木柴犬是半仙半妖之身,不會變老的。
「小樂,我要回地府去了。」木柴犬低聲地說,他的眼神望了過來,目光熠熠,閃著紫光,流連轉離,倏爾兩行晶瑩的清淚滑下臉頰。
「木柴,你怎麼了?怎麼突然要回地府?你和師父都走了,我怎麼辦呢?」面對突如其來的打擊,連樂也不由得落下淚來,聲音有些梗咽。
此世,她最為親近的兩人都要遠離她而去。十多年來與彼岸、木柴犬的歡樂記憶浮現在腦海前,卻讓連樂更加傷心了。
木柴犬有些愣住,瞬間哈哈大笑起來,「小樂,你哭啥啊?我們會回來的啦。別哭哦,都這麼大的人了,再哭就嫁不出去了。」
「你們為什麼要拋棄我?」連樂聲音有些顫抖,用袖口擦著不止的淚水,嗚咽著。
木柴犬雙手放在連樂雙肩上,俯來,視線與連樂保持著平行。他柔聲安慰道︰「小樂,沒事的。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當初我們相遇,就已經注定了要分開。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流淚了。答應我好嗎?」。木柴犬輕輕搖晃著連樂的肩膀。連樂邊哭著邊拼命點著頭。
站在連樂身後的史離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他月白色的長袍瞬間消失在黑暗中。
「好的啦。沒事……」木柴犬輕輕抱了一下連樂,然後微笑著看著她。
連樂望著木柴犬的笑容,有些不知所措。「木柴……」她輕聲喚著。只見眼前高大的帶著陽光般燦爛笑容的少年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透明,最後,化作一道七彩的光束消失在夜色中。
「木——柴——」連樂大哭起來,聲音有些沙啞。她朝著光束消失的天際奔跑著,瘦小的身子猶如夜間浮動的精靈。摔倒了,又爬起來;又摔倒了……連樂撲在地上,滿臉淚水,眼神卻依舊痴痴地望著前方。
剛剛那少年目光炯炯的眼神,那麼近,原本就在眼前,觸手可及;此時,卻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伸出的五指間,只剩下暗暗的夜在游動。
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紛紛離開了我?連樂感覺人間就剩下了她一個,踽踽獨行,孤單影只。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傷心了一會兒,她慢慢直起身子,擦干淚水。她眼神望著天際,耳畔響起著木柴犬的那句話︰「不再哭。」她微微笑著,也許彼岸和木柴犬能夠看到她吧。她心想道。他們不久就該回來了吧?因為彼岸說過他會回來的。連樂抱著這個堅定的信念,心情有些變得好了起來。接下來的就剩下等待了,連樂微笑著轉身回史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