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菲環顧這間普通的客房。沒有見到任何一個與「叔叔」有關的生物,轉眼看到古香古色的壁櫥里,擱著一尊精美的觀音像,正想著這該不會是什麼密室的開關吧,一轉頭看向青靈——
呃?
小精靈正雙手合十,像模像樣地朝著觀音像拜著呢。
「一定要虔誠參拜的。」小精靈鄭重解釋,「否則會受到神明的懲罰的。」說完,還一副「快來參拜」的模樣看著靈菲。
靈菲不由得嘴角抖了抖,貌似精靈信仰的是精靈神吧?不過,靈菲還是默念了幾句「阿彌陀佛」,頗為認真地對著觀音大士拜了拜。
似乎對靈菲的「虔誠」頗為滿意,小精靈贊許地點了點可愛的小腦袋,就是少了一副可以捋的胡子,可惜啊。
看到青靈果真上去小心翼翼地抓住觀音像的蓮花底座,一扭,靈菲頓時無語,無奈地望著那個開了一條縫的活動牆壁。
「怎麼樣?神奇吧?」
看著小精靈期待的大眼楮,靈菲嘴角一抽,「嗯,太神奇了。」
跟著青靈一路向下,靈菲的眼楮一直瞵巡在四周的牆壁上。畢竟前世看到的密室都是在電視上,終于有一次可以親身體會的機會,不參觀個遍,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不過可惜,期待中的陷阱一個也沒有,地上沒有突然出現大洞,天上也沒有突然罩下大網,甚至靈菲還刻意去模了模牆壁,看看有沒有肉眼難以看到的箭孔……
可以想見……下面一定沒有寶藏!
下面果然是沒有寶藏的,只有一個人,或者說,一個精靈。
但靈菲卻愣住了。
而對面的精靈也愣住了。
青靈眨著漂亮的大眼楮,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可惜就是沒有人理她,「叔叔,靈菲,我先出去了。」小精靈雖然很好奇她的叔叔要跟這位從未見面的人類小姐說什麼,但還是體貼地離開了。
靈菲已經回過神來,神色頗為復雜地看著眼前的男精靈,她知道,他不是雪克萊爾,雖然他們除了發色,幾乎一模一樣。
雪克萊爾是黑發,而這個人……望著對方那一直拖延到地上的雪白長發,靈菲心里閃過一絲疑惑,為什麼他的發色和睫毛顏色不同?難道……
但靈菲沒有說話,雖然她有一肚子的疑問。但此刻,她卻問不出口。
雪克蘭雅怔怔地望著眼前熟悉的黑發黑眸,腦海中的一顰一笑仿佛與眼前之人重疊,似幻非真。一起開心的時刻,一起嬉笑的歲月,一起踏過的風風雨雨,一切的一切恍如還在昨昔……
……大膽小妖,還不給本姑娘現出原形?……
……哦?真的不是妖怪啊,那耳朵是怎麼回事?嘻嘻,還會動……我模模……呵呵,還軟軟的……咦?你臉紅什麼?……
……哦~~我知道了,你喜歡本姑娘,是不是?嘻嘻,有膽來追啊……
……蘭雅,你知道嗎?百年方能修得共枕眠的哦……哦,對了,對你們精靈來說就是萬年,所以你要是對不起我,你就要孤獨淒苦萬年來償還,嘻嘻,怕了吧?……
……雪克蘭雅。你要我,還是要他們這群老混蛋……
……候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好!好!雪克蘭雅!你好!你對得起我啊!……
……
……你對得起我!你對得起我!你對得起我!你對得起我!……那一聲聲淒厲的控訴仿佛穿越時空,至今猶似一把利箭,刺透他的耳膜,只將他整個靈魂都刺穿……
孤獨淒苦萬年嗎?會,我會的,如果真的可以彌補,無論多孤獨,無論多淒苦,無論多久,我都願意忍受,只求你……只求你……告訴我你的下落,好嗎?青兒……
靈菲一直靜靜地看著這個盯著自己、卻在望著別人的精靈,一個人的眼神竟真的可以復雜至此,懷念、幸福、悲涼、痛苦、悔恨交錯變幻,即使自己這個旁人看到,都還是忍不住心酸,萬年的相思之苦,需要怎樣的毅力去承受?
「既然如此愛戀,那又為何會選擇分離?」靈菲幽幽的聲音在這小小的空間中回蕩著。
雪克蘭雅一震,踉蹌後退一步,終于看清眼前的人並不是自己記憶中的人。
滄桑重新彌漫在他的雙眼中,掩蓋了曾經的愛與悔,也掩蓋了未來的希望,留下的只有萬年枯寂的忍耐……與等待……
華發朱顏,人未老,心已衰!
「抱歉,僭越了。」靈菲淡淡地點了點頭。表示致歉,然後就沉默了下來,她不知道對方找她來做什麼,想知道的問題又暫時問不出口。
雪克蘭雅卻也默不作聲地坐在竹床上,滄桑的綠瞳愈見沉寂。
良久,終于還是靈菲打破了這令人不快的氛圍,「咳咳,請問你找我來是……呃,你是雪克萊爾的父親吧?」
貌似都沒介紹過,小青靈這個不負責任的小家伙!
「嗯,雪克蘭雅。」雪克蘭雅似乎還是沒有從回憶中走出,條件反射似的應聲。
「雪克?」靈菲不由詫異地重復道,但旋即就想明白了。
「嗯,她說你們那里都是姓在前的,妻冠夫姓,夫當永遠愛妻,永世不得相負。」雪克蘭雅喃喃自語。
「嗯。」靈菲條件反射地點了下頭,旋即意識到不妥,匆匆看向雪克蘭雅,發現他根本心不在焉,頓時松了口氣,「呃,雪克……前輩。那你找我來是為了……」靈菲只得再次提醒。
雪克蘭雅一愣,臉上劃過一道茫然,旋即想到什麼,猶豫了一下,「我……呃,萊爾他……還好嗎?」。
「哦,我已經有兩年沒有見到他了,應該還好吧,他會傳信回來的吧。」雖然感覺到對方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但靈菲還是回答道,她知道他想知道的問題。她回答不了。
雪克蘭雅一頓,點了點頭,又沉默了許久,才幽幽地問道︰「他……找到……他**……的消息了嗎?」。艱難地說完這句話,他抿了抿顫抖的嘴唇,咽下了心頭的苦澀。
望著那雙稍稍染上幾許希冀的綠瞳,靈菲暗自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似是自語,又似是在安慰對方︰「謎底終會揭曉的,總有一天。」
雪克蘭雅的眸子重新黯淡了下來,靈菲看他似乎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不得已只好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雖然有些不合時宜,「前輩,不知道您對極北之地有沒有什麼了解?」
听到「極北之地」四個字,雪克蘭雅終于真正回神了,「極北之地?你為何要知道極北之地的事情?」他的神情有些嚴肅。
「我有事情要辦。」靈菲淡淡地道。
「一定要去嗎?」。雪克蘭雅皺著眉,神色間流露著明顯的擔憂,「不去,可以嗎?」。
靈菲頓時一愣,怔怔地看著他,不知為何,心里竟然涌起一種從未體會過的酸楚,好似是……委屈?!
刷的移開眼楮,強壓住心頭莫名其妙的不適,「不行。」好似察覺自己的語氣太重,又不自覺地補充了一句︰「我答應了一個人,要去接她的。」說完,她就後悔了,她干嘛要解釋啊。
雪克蘭雅柔和地看著她,「一個非常重要的人嗎?」。
肯定地點了點頭,靈菲卻沒有看他。
雪克蘭雅神色變換莫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嘆了口氣,「好吧,我會要月靈安排的。你要……多加小心。」
離開的時候,靈菲又轉頭瞥了一眼雪克蘭雅孤寂蒼涼的背影,耳听到他好像在喃喃地念一首詩,依稀是「緣來相逢只一夕,緣去相從萬年離,咫尺天涯華發生,莫道緣盡似昨昔。」
然後,她轉身就走,走得很從容、異常從容,可她還是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逃跑。
而且,直到出來後,她才恍然想起一個問題,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月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