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州城門口,護衛阿來放慢了速度,朝城里望了望。
身後的同伴跟過來,靠近他問︰」等一下,在城東宅院見到福管事,你跟他說?「
阿來回看了同伴一眼,沉默著點了點頭。
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城東街頭。
不多時,就到了宇文家宅院的門口。
福管事胖胖的身影已經等在門邊張望著街道。
抬眼瞧見跑近的兩人,頓時面色一變迎上來。
阿來下馬,沒來得及休息,先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跟福管事說了一遍。
除此以外,他還提到另一件事。
空房間內留下的信里,少年在信尾特意加上了一句,說書房內在他臨走前同樣留下了信件。
他去南華鎮追蹤,顧慮到前路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凡事有兩手準備,這回也不例外ˋ。
福管事听完,顧不上細問,立刻轉身往宅院內奔去。
護衛阿來沒來得及說出回程路上的異動,瞧見福管事的身影轉瞬離開。
少頃,同伴用力地咬了咬牙,對著他低聲說道︰「那件事不要提起了,免得節外生枝,樹林里他們沒停下來問過咱們。」
「說不準是國都城來的人,跟軍中有牽連。」
同伴想了想後眉間皺起道︰「走得那麼急,還熟知路況,關鍵是他們的身手一看就知道不是尋常人。」
「咱們在南華鎮的時候,已經確認了王師就停駐不遠的訊息。」
「想來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跟王師有關。」
同伴接連說了幾句話,听上去合情合理的。
前方的人走得這麼著急,當然是為了書房內信的事情。
福管事匆匆忙忙跑進院子。在他的認知里,必須盡快找出信件。
只有找到那封信,才好弄清楚自家三少爺到底在上頭留下了哪些內容。
因為關系到他們肅州之行的安排。
如今,三少爺自個兒倒是沒事人一樣走了,追一個半道上偶然邂逅的小子去了!
听著怎麼這麼古怪呢!
福管事暗自嘆了口氣,這會兒剩下他一個人留在宇文家的肅州東宅,要做的事情都沒弄明白。
別的尚且不多提。等回西蘭南的時候該怎麼跟宇文家的長輩們交待呢?!
福管事一想到這個,心里覺得沉甸甸的輕松不起來。
他一路小跑進了院子,跑到書房外的時候。大冬天的滿頭是汗。
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急的。
如同阿來交待的一樣,福管事果然在書房內找到了自家三少爺臨走前寫好的信件。
看來三少爺早就有了計較。
萬一在南華鎮那邊踫上暫時解決不了的難題,拖延了回來的時間。必定得對宅院內的人有個交待!
福管事從信封里頭抽出信紙。很快看完,至少眼下心里有個底了。
他站在書房里思慮片刻,隨後轉頭往外走,打算先將信上說的第一件事情給辦成
時間往前推,我愣怔地看著掌櫃的,不懂他怎麼又一次停下來。
眼下沒有不識相的人來打攪我,也沒有其他人來跟他嗦。
整個客棧大堂內,除了在角落里安靜煮茶的小伙計。再沒有多余的人摻和。
我盯著他抿了抿唇道︰」您接著說啊,武家那個人。五年前踫上的事情。「
我再次催促了一聲道。
掌櫃的收回望著木樓梯方向的視線,低聲跟我講述了一遍經過
客棧樓上的長廊邊,接近木樓梯的位置。
少年倚靠在欄桿旁,有些出神。
不知道為什麼,客棧掌櫃的講述漸漸將他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了。
五年前武家的人?!
是第二回听到在茶樓內听過的事情。
作為一個置身事外沒有關聯的旁觀者,听著簡直有些頭疼了!
小鎮上的大夫,似乎還不是大夫本人,小菱那個家伙為何會有這麼濃的興趣?!
他應該不是跟武家有關聯的人,更不是什麼武大夫的兒子,少年知道。
事情在朝著他不了解的方向走。
那個家伙不是要趕著去北地麼?
思慮至此,少年煩躁地攥緊了拳頭。
五年前,他們口中談論的武家的人因為在山中的遭遇,改變了原本平淡的生活。
小菱打听那麼多那麼細致,難道難道這一趟北地行,中途還會另改了線路不成?
他皺眉沉思,不需要離得太近也能听到客棧大堂內的動靜。
少年眸子朝樓梯邊望了一眼,底下的對話從來瞞不住他的。
不多時,他還是決意下去看看,放輕了腳步,沿著樓梯幾乎沒有聲響的往下走。
在這一刻,少年心中閃過另一個念頭。
其實,試探這種事,應該交給底下人做的。
誰讓他將尾隨而來的兩名護衛都打發了,不肯讓人跟著呢!
眼下的情形,讓其中那個小菱不認識的護衛出面,或者讓另一個易容出面,都比他自個兒親自出手要好一些。
少年走下樓梯的時候面色僵了僵。
先前他一直擔心對方會認出自己,生怕露出破綻來
我睜大眼楮盯著客棧掌櫃的,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幾乎回不過神來
事情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我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仔細推敲,其中有幾處細節我暫時想不明白。
唯獨有一點,我沒有質疑掌櫃的話。我直覺他沒有要欺騙我的意思!
正在這時,木樓梯邊終于傳來了聲響,熟悉的怪人也回來了。
他走近的時候。語氣淡淡地對著我道︰」不是說替我也預備一份?在哪里?「
敢情還是為了那碗湯來的!
問題是,這人的氣質神態瞧著不像是對吃很有執念的人啊!
我無語,轉頭望了一眼小伙計。
他從善如流,馬上從爐子邊直起身子,接著走近對著怪人道︰」您的那碗湯,咱們怕涼了,剛才我拿回廚房去。放在灶上溫著。「」替爺去取來。「
我跟客棧掌櫃的對視了一眼,不清楚先前的對話,我跟掌櫃的之間談論的內容。怪人究竟听到了多少?
掌櫃的意味深長朝著那人坐的位置瞥了眼。
他淡定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接著望著我稍稍提高了幾分音量問︰」小兄弟,你明兒就打算離開南華鎮了?「
底樓大堂內的人都能听清楚掌櫃的話。」嗯,「我不以為意。回應了一聲道。」今兒去問過價錢,好歹還夠搭乘去北地車子的錢。「
一天下來,這件事是最順利的,鎮東南的商隊數量不少,我比較放心。
之前我可是擔心過能否有合適的機會,也擔心過價錢的。
掌櫃的開始跟我談論北地的風物,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攏了
說話間,小伙計很快從大廚房回來。手里端著那碗湯還有點心。
怪人接過,吃完之後站起身像是打算要走了。
沒想到的是他走出兩步。回頭對著我坐的位置低低說了聲謝。
視線朝怪人離開的方向掃了一眼,我問客棧掌櫃的︰「昨兒夜里沒有動靜吧?」
掌櫃的點頭道︰「武家那個人沒來過。「
他話說得坦白,看來以往的線索足以確認客棧內賊偷的對象。
不過事情既然已經談開了,我難免會有聯想。
客棧掌櫃的循著我的視線同樣往樓梯口看了看。
我低頭斟酌了一番,語氣淡定問他︰」鎮上這一片的客棧加起來一共不少吧?「
這個問題不單是掌櫃的知曉,客棧里的小伙計甚至是鎮上長住的居民都知道。
因此沒等他回答,送熱水來替我們續茶的小伙計先開口笑道︰「加起來咱們附近有四家,或大或小的。」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接著視線掠過客棧掌櫃的問︰「其他客棧也一樣踫上?」
我的意思是武家那位的活動範圍。
他在鎮上偷雞模狗的不假,但是我傍晚時分瞧見他的時候,身上掉下來的東西似乎也沒有太值錢的玩意兒。
白天在小鎮的店鋪順手牽羊,模到了一些小物件,跟夜里直接跑到客棧偷盜客人的東西,這是兩碼事。
後者需要承擔的風險該增加多少呢?
武家那個人,至少是在幾年前做過掌櫃的,也開過小鋪子,他難道腦筋糊涂到這個道理都弄不明白麼?
我的懷疑是有充分依據的。
客棧掌櫃的聞言,終于露出了今兒晚上第一次異樣的神情,他皺起了眉頭,猶豫著,似乎不曉得該怎麼回答我。
「另外幾家客棧離得近,咱們倒是也認識的。」
掌櫃的沒接話,小伙計接過了話茬兒,看著我道︰「被您這麼一說,還真是奇怪,那邊幾家客棧好像沒踫見過這種事。」
我凝神看了他一眼,隨後道︰「看來他是盯著您這里了,我想問問您跟武家有過節麼?」
「絕對沒有,武大夫咱們鎮上的人都很尊敬他。」這次,掌櫃的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
「您這里遭遇賊偷是多久的事情?」我問。
「近來,沒多久。」小伙計的視線在我的臉上停頓了幾秒鐘,比客棧掌櫃的先一步回答了。
我不動聲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心中慢慢串聯起了一條新的線索。
從掌櫃的敘述的前情到我觀察到的武家那個人的舉動,還有在鎮上經歷的事情。
其中少了一個環節,始終覺得欠缺了那麼一段,短時間又想不出別的可能。
我腦中忽然浮現一個想法,若是能問問武家那個人就好了!
疑問的關鍵在他的身上。
談話暫時告一段路,我站起身對著掌櫃的道︰「今兒打攪您了,問您那麼多事情。」
「明天我打算離開南華鎮,剛才跟您問起,主要是我听了不少武家的事情,覺得好奇而已。」
我想起茶樓內大嬸的舉動,回樓上前,對著掌櫃的問了一句︰「您認識武大夫,沒見過他孩子麼?」
「听說他家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掌櫃的怔了怔道︰「武家的兩個孩子很少出來,更別提到咱們這里了,恐怕只有住在同一條巷子里的人才熟悉吧。」
「武大夫平日里在鎮上行醫,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的。」
我經過客棧的長廊,走到自己住的屋子跟前。
夜深了,客棧小伙計跟掌櫃的一起在樓下坐鎮,還得不定時起來在客棧內巡視,生怕武家那個人忽然間又跑來動手。
推門進去的時候,習慣性查看房內,一切照舊。
我將門緊緊合上,接著點亮了屋子里的燈,隨後走到窗邊推開窗。
前院的花木香氣隨著冷風一起灌進來,沒幾秒鐘,我就關上了窗。
走到桌邊坐下,我從懷里取出盛裝藥汁的瓶子,拿在手上反復看了看,接著從我放東西的包袱里取出另一包藥粉來。
是今日在小藥鋪內托掌櫃的替我研磨的藥粉。
藥汁裝在廚房內取來的一個小碟子里,取出藥粉攪和在一起,瞬間變成了烏沉沉的顏色。
明日要穿過街道去鎮東南,並且打算在商談價格的時候摘除戴著的累贅帷帽,這是臨行前最重要的一道工序。
片刻後,我看著鏡子里的新形象,連自個兒都沒忍住笑!
比起在國都城那回為了點痦子的事情跟師兄置氣,今次我主動點上的,心情好得多了。
客棧掌櫃的話打消了我一半的擔憂,鎮東南一帶見過武林的人應該很少。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萬一踫上了,好巧不巧的,至少給自己添點保護。
初此之外,我往臉上涂抹的淺色藥汁也多了一層。
遮擋住原來的膚色,武玉的易容藥做了進一步的提煉。
趁著天沒亮前,我打好包袱後,在客棧的chuang上睡著了。
等天微亮,直接從這里出發,去鎮東南搭乘順風車。
王師的動向,我自認只怕跟著商隊的人都能听到不少的。
大路往北,一路去北地,目的地從來都是只有一個。
王師暫時按兵不動,沒有要進南華鎮的意思,肅州他們沒停,這一次也很難說。
沒人能猜得到女帝的心思。
如同我猜不到某人的意圖是一樣的。
直到現在我都弄不清,他為什麼要攪和進西蘭北地戰事這池渾水呢?
我可以確定的是,他一定有他的理由。(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