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小城客棧中。
遠處不知誰家宅院偶然間傳來一聲狗吠。
抬眼望出去,小城的護城河在客棧北面大約幾十米遠的地方。
白先生站在窗邊看著外頭,不知何時天上開始飄起小雨。
「您早些休息。」
戲班子那名後生挺有眼力的,知道白先生習性與眾不同,這樣的時刻他好像不應該留在這里打攪人家了。
戲班子那位後生退出門外,三步並作兩步,進了北樓一側的一個小偏間。
這樣一來,他跟白先生之間相隔幾間屋子,卻也是在同一層的。
若是有事,方便傳話。
既不打攪到白先生又保持了合適的距離。
「我住的離您不遠。」他臨走時候特意跟白先生說明了的,「就在西側走廊的偏間。」
`.``這個安排想必對方也是會滿意的
臨街的酒樓,跑堂送走了大堂內的最後兩位客人。
他很殷勤地將他們送出門外,隨意一瞥,跑堂瞧見那倆人居然也走到小巷子里去了。
因為是小城最大的一家客棧,每日里雲集了不少南來北往的客人。
跑堂微微一怔,想到這倆人看著不像是本地的人,猜測他們大約也是去住宿的!
這樣冷清的夜,冷風吹來有些不同尋常,就像在醞釀著什麼時機。
一時間難以說清,但是會讓人心底的某種不安悄悄地泛上來
身在客棧房內的白先生有剎那間的遲疑。很快便在視線轉回桌上那本冊子的時候變得釋然。
他在燈下坐穩,翻開冊子繼續看起來。
客棧前樓倒是熱鬧得緊,似乎又有一撥客人過來入住了!
臨街的酒樓到了打烊時分。小城的長街,夜色漸深。
沿街的店家陸續落下了門板,一天當中最冷清的時刻馬上就要到了。
跑堂正忙著打烊關店,核對一天的賬目。
小巷子里輪到了等在門外的客人陸續入住。
陳玉卿腳步從容的走出了酒樓的大門,帶著那名刺探到消息的隨從往那條安靜的小巷子口走去。
這會兒客棧門口的人剩下沒幾個了。
要不是隨從來看過,的確有些難以置信時近年關生意會好成這樣。
他們站在樹影底下耐心候著,听到等在門外的幾位商人在隨意地談論著事情。
言語之間剛好提到了這家客棧的生意。听說今番場景不算熱鬧。
其中有幾位是常來常往的,常年都奔波在西蘭境內,他們來去的次數多。見得多了。
陳玉卿低頭沉吟,轉而將視線對向了閣中那名跟著他前來的隨從問道︰「之前你去看過的,那兩名戲班子的人到了客棧後住了哪里?」
先前只讓他跟隨過來看一看的,但是那名隨從回來得很晚。
等他盯完哨到了酒樓。後上的兩道菜都涼了。陳玉卿不得不讓酒樓的跑堂送去廚房重新做過。
依照陳玉卿的判斷,他是跟著去看了看對方的落腳點的。
對殉玉閣的人來說,找個客人的住處不是難事。
隨從做得這麼仔細,大約是為了讓自家閣主入夜後辦事省力一些。
想到這里,陳玉卿眉間舒展,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
跟來的隨從雖然寡言得很,有些時候連跟他說話都興致缺缺。然而這個家伙辦起事情來倒是挺靠譜的
客棧的樓內時不時響起人聲,院中有往來走動的人。但是北樓那邊分外安靜。
白先生挑對了地方,這會兒他住的那間大屋子還亮著燈。
昏黃的燈光下,他繼續盯著手里的那本冊子,興致勃勃地翻閱著。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是客棧的小伙計過來送茶水的。
他沒有想到居然是客棧的人過來了,白先生有些意外。
幾句閑話後,方知曉是客棧掌櫃的意思,也是他們客棧里不成文的規矩。
小伙計從進門後直到依照吩咐放下茶水,才抬起頭仔細打量他對面那位,話說見到白先生的人沒有一個會不露出驚訝的表情的。
因面前這位客人實在長得秀麗,哪怕是在昏黃的燈下定楮看著他,膚色細白,眉目清秀,是讓人心生好感的長相。
小伙計頓時想起了以前城中來過的那些人,好像是個戲班子。
他想起里頭有幾位爺也是氣質類似,不過比起面前這位還是差了一截,明顯眼前人的氣質更加溫婉秀麗些。
小伙計難得八卦了一下,知曉是去海國的客人,不過在小城停留一晚的時候,他皺了皺眉。
「咱們這里的船很少有去海國的,多數都是在西蘭來回。」
他跟白先生寒暄了幾句,退了出去,那壺溫熱的茶水擱在了桌上。
白先生抿了幾口,是還算地道的綠茶。
其實,但凡是出門在外走動,他都已經習慣了外頭的人對他的關注。
但是偶然也有不適應的時候,比如在碼頭那種人流混雜的地方,所以才想到要遮擋一二。
看著小伙計關上門,門外的腳步遠去,他忽然間憶起那位要他辦事的公子。
听戲班主說,那人急著北上,卻不想暴露行蹤,所以才讓他走了水路,假扮一回的。
照這麼想,那人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更遠的地方,听說是走陸路快馬加鞭趕去北面的。
心思轉了轉,他很快集中精神再次翻閱起桌上的冊子來。
有了這東西,後續的行程都不再枯燥乏味。白先生能從中找到樂趣,找到自在
從小城的碼頭附近回來,戲班子那個後生又去了白先生在北樓住的屋子。
听外頭的叩門聲。屋內的人過去將門打開了,瞧見戲班子的後生閃身進來。
「都安排好了,「他語氣溫和地道,」您且放心,倒是有一樁事要說說的。「
他停頓了一下道︰「就是我剛才回來的時候,客棧掌櫃的上來又跟我說了幾句。」
他猶豫了幾秒鐘後對著白先生繼續道︰「客棧掌櫃的他說近來客棧里住的人雜。「
「他提醒了一句,咱們的財物要看著一點兒。以免失竊。」
「我知道了,你休息去吧!」
後者不以為然地接了一句,也不曉得是不是將話給听進去了
經過一番等待。門外樹影下的兩個人終于進到了客棧里頭。
他們跟所有客人一樣,來入住的時候耐心等著,輪到自己了不慌不忙。
唯獨安排房間的時候,隨從特意跟客棧掌櫃的說明了需要清靜些的房間。
于是。他們兩個人順理成章地被安排到了客棧的北樓。
正是白先生所在的位置。所在的院子!
他們一個在樓上,一個在樓下。
陳玉卿走到北園的時候,抬眼望著樓上的燈光,禁不住笑道︰「這可是省事兒了。」
他伸手拍拍身邊那個家伙的肩膀,這樣一來,連路都不需要多走幾步就能完成今晚入住後要做的事情
「閣主,」隨從猶豫地看了他一眼,陳玉卿立即回應道。「沒你的事,我有些問題要仔細問問那位。今晚你好好休息便是。」
隨從抬起頭飛快地瞥了他一眼,隨後點了點頭離開。
站在窗口,能清楚听見樓上的動靜,陳玉卿不慌不忙走到窗邊的桌旁坐下來。
很快,客棧的小伙計跟往常一樣,送上客人入住之後的茶水。
他嘴角輕輕扯了扯,帶了點漫不經心語氣對著小伙計問了一句︰「樓上住的是什麼人?」
小伙計一驚,燈火下望著面前的客人,身體震了一下。
這位客人進院時候還戴著斗笠,當時並未看清楚他的真容。
這會兒到了屋內燈下,除去那些累贅才發覺容色秀麗。
一晚上住進來兩位客人,且都在客棧北樓這地方,小伙計不覺有一些吃驚。
待定了定神,便將先前八卦到的消息如實說了一遍,客人出手大方,還給了點賞錢。
小伙計退出門外的時候,表情有幾分喜悅。
殉玉閣的人追查過戲班子那幫人的來歷,陳玉卿早就模過對方的底。
少主自打上回的事情過後,一些消息都瞞住了他,但是他坐不住,心里不安定,這回還是想方設法弄清楚前因後果。
還有北地那場大戰,殉玉閣的人手至少得調集一部分過去照應著,否則叫他這個做閣主的如何能安心睡覺呢!
戲班子的人嘛,問問清楚也是好的。
陳玉卿當下打定了主意。
此時已入夜,他自覺時辰還早,尚且可以多等一會兒。
等客棧前院更消停些,他再行動不遲
室內茶香縈繞,陳玉卿嘆了一口氣,眼楮盯著對面的牆壁,少頃,他低頭抿了口茶水。
茶盞里倒的是西蘭南一帶出產的綠茶,沒想到的是品質不壞。
陳玉卿雙眼眯了眯,很快喝完了這杯茶。
小細節往往能看出些端倪來,從這杯茶里至少能看出小城這家客棧的生意不差。
掌櫃的能讓伙計上這麼好的茶給住店的客人,代表他不怎麼差錢
北樓的兩個人在做自己的事情的同時,客棧小伙計一路穿過院子,到了前院。
客棧掌櫃的正跟幾位新進入住的客人閑聊。
談了片刻後,那幾個人都去了各自的屋子。
小伙計走到客棧掌櫃的跟前,壓低聲音說起北樓先後入住的那幾個客人。
掌櫃的听言頓時一愣,他是在小城內開客棧的,各路客人見多了。
不過小伙計提到的戲班子的角兒,他皺眉想了想倒是想起了大半年前來過小城的一幫人。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困惑好奇地問︰「先前人太多了,我剛才沒看清。」
小伙計對著客棧掌櫃的耳語了幾句,後者表情顯得有些不自在,听完後頓了頓,思量了一會才追問道︰「那人既然是戲班子里的,怎麼會一個人落單住了咱們這里呢?」
掌櫃的一下子沒想明白。
因為凡是戲班子里的人,搭台唱戲,輾轉各地,每回都是一大幫人一起行動的。
北樓那位像眼前這般落單了走的,的確是很罕見的事。
「問了,「小伙計跟客棧掌櫃的對上視線,口齒清楚地回答道,」听說是戲班子的人先去了海國,他在西蘭南城有些事情耽誤了。「
「這不才到了咱們這里,他也挺著急的,明日他就打算坐船去海國的。」
小伙計說完,視線朝著北樓的方向打量了一眼,接著湊近了掌櫃的道︰「帶來的隨從可能也是戲班子里的人。」
「肯定是,」客棧掌櫃的听言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接話道︰「原來是這樣。「
「那你招呼著點兒,若是有需要,咱們能做的,不妨替他辦了。」
小城這地方,多數人都挺喜歡听听戲的,可惜來的戲班子很少,有時候大半年都沒新鮮的,掌櫃的心道還挺稀罕。
那位的容貌沒能看清,進門時候偶然瞥見過身段,應該是極好的。
平日里來得少,除了過年過節的熱鬧時段,來小城的戲班子搭台演出,城中的人都會聞風趕去的。
說到底還是西蘭國內戲班子少,比起鄰國來,那更是沒法比較。
物以稀為貴。
听南來北往的客人提起,前一陣子還有個戲班子機緣巧合去了西蘭宮中唱戲呢!
听說是在路上搭台的時候遇上國都城出來巡視的女官,得了次難得的機會。
「今晚北樓統共住了不到六間房的客人,都是喜歡清靜的人。「
掌櫃的說到這里,略略停頓了一下道︰「說是不願意住在靠近巷子口的前院。」
「其實照我說,要出門,前院方便多了呢!」
小伙計壓低聲音嘀咕了一句,掌櫃的朝他看了一眼。
「對了,後頭來的那位客人也挺難得一見的。」
小伙計才說了一句,掌櫃的立刻接話道︰「你在說那個戴著斗笠的人?」
「沒錯,掌櫃的,我剛才去送茶水,那位客人好相貌啊!」
小伙計低聲形容了一番,隨後他抬起頭看著掌櫃的繼續道︰「不過依我看來那位客人有一點奇怪!「
掌櫃的剎那望向他幾分警覺地問︰「哪里奇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