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我變成了衣裳?雖然我嗜衣如命,可也不用這樣折騰我吧?——
她,其實是沒有生命的,嚴格來說,她甚至什麼也不是。
在這個繡莊里,她就僅僅是一套衣服。是每個衣服輪班去找替身的軀殼。除此之外,沒有絲毫的用處。
半空上的衣服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對她來了興趣,開始對她的容貌指指點點。
「這掌櫃的怎麼就安排了這樣一個丑女人,這不存心讓我們找不到替身嗎?」。
「就是,就是。好多女子一看這模樣,都給嚇跑了呢。再美的衣裳套在她身上也沒用。」
「對了,你們見過掌櫃嗎?」。
「沒有,他每天神神秘秘的,丟下這繡莊給我們之後就不見了蹤跡。」
「听說他比這女子還長得丑,不知這事是不是真的。」
「是嗎?不會吧。這女子長得那麼丑。」
「噓,小聲點,呆會讓掌櫃听見了你就等著做一輩子的衣裳吧。」
衣裳們像是觸踫到了什麼礁石,聲音黯淡了下去。
錦繡莊漸漸安靜了下來,女子的討論聲慢慢地消失在了隨風飄蕩的風中。
風呼呼地掛得更加猛烈了
我慢悠悠地走出錦繡莊。穿上新衣的感覺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應該是相當愜意的,但我卻聞到了一絲不合時宜的味道。
究竟是哪不對勁呢?我歪著頭思考了半天,依舊一無所獲。
抬頭,天已經黑蒙蒙的一片。壓得低低的天空籠罩在我的頭頂,悶悶的空氣讓我覺得我一不留神就會被壓出個心髒病來。烏鴉呱啦呱啦地怪叫著,蒲扇著翅膀飛快地掠過半空。
我抬頭仰望著天空,終于搞清楚了不安的來源。
真奇怪,在我的記憶當中,進入這個店鋪不就是一小會的功夫嗎?怎麼驟然天就黑了下來,真是怪事。
灰色的青石板路顯得更加陰暗了。奇妙的陰影作用下,使得這大路像是布滿了大小不一的尸斑。扭曲著,蜿蜒盤旋著,格外地猙獰。
街上靜悄悄的,像是到了深夜一般。大街小巷全都空空蕩蕩,像一張黑乎乎的大嘴,恐怕一不留神就會將你一口吞咽下去。
黑夜鬼氣森森,再加上對環境的陌生與無助。讓我整個狀態更是雪上加霜。不由自主地,我的神經都緊繃起來。
周圍的房屋,像是約好似的,沒有一家透著光,整個世界伸手不見五指。一棟棟高矮不低的土房子佇立著,就像一個個墳包包,灰蒙蒙的一片,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
冷風嗖嗖地吹拂過我的臉。
我異樣的感覺卻越發強烈。
身上那衣裳輕飄飄地像是什麼重量也沒有,自顧自地搭在我的身上,卻沒有給我帶來半點溫暖。風犀利地從我的前胸刮到後背,全身上下有一種寒徹心扉的疼痛。
不祥的預感。
難道這異樣發生在我的衣裳之上?
我的腳步越來越輕,甚至我感覺自己已經沒有了重量。這種感覺讓我全身無力,好像每走一步對于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無奈我酥軟地倒在了路邊。
我的心很冷,有點萬念俱灰的味道。風呼呼地鼓吹著我的心髒。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如此寒冷,在我的印象當中我不是穿著衣裳嗎?而我如今為何感覺自己的身體如此地空空蕩蕩呢?
我全身如同月兌水了一般,軟綿綿地靠在了牆角。
有人的腳步聲,這個腳步聲我很熟悉。甚至天天都能听到。
我來不及轉頭,或者說我無法轉頭。反正就這樣懵懵懂懂當中,我恍恍惚惚地感覺到有一雙手扶起了我。手軟軟地,很溫暖,還帶著我最熟悉的一種體香。
溫暖的手卻帶來了我一種痛徹心扉的寒意。
我目不轉楮地凝視著來人的面孔。
一張我再熟悉不過的面孔,驚得我目瞪口呆。
她,她,居然是林小多。她的身上,依舊穿著我那身青色的素色長袍和那白色的大斗笠。她輕輕地彎下腰,一臉溫柔地扶起了我。
她是林小多?那我是誰?
我雖然堅信我自己的身份,但依舊不由自主地低頭。
我突然發現我居然沒有了頭,只有一圓溜溜的眼楮在那里四處亂轉。
天啊,我居然變成了一身衣裳。
這怎麼可能?難道我又大白天做夢了?
我望著天。天空黑壓壓的烏鴉們呱啦呱啦地向我宣布著這個事實。
我想揉揉眼楮,可隨著我手臂帶來的卻是空蕩蕩的袖子。
沒錯,是袖子,是空蕩蕩的袖子。
我悲劇地看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心中陣陣發涼。
怎麼可能,我真的變成了一身衣裳,那細細的圖案花紋,精美的繡工,正和我今天試穿的那件衣服一模一樣。
「我你」我望著那張已經代替了我的臉,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
頂著我面孔的那個人面容有些同情,他對著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姑娘,你也別怨我。怎麼說呢?我們都是苦命之人,只是明珠我早你一步月兌離苦海罷了。而如今你要代替我去繡莊做衣服去了。放心吧,你一定會找到一好的替身的。」
她輕飄飄地撿起我,慢慢地向繡莊走去。
抱在懷里的感覺很溫暖。但假如抱你的那個身體正是你自己,你又能作何感受呢?
我的衣裳身子如同浸在冰窖當中,冷得我瑟瑟發抖。
「錦繡莊。」這幾個大字依舊在門楣上龍飛鳳舞地掛著。而如今事是人非,我只覺得這幾個字透露著無盡的蒼涼。
白天的時候,我還是一個積極活潑向上的青年,雖說在花滿樓里有些勾心斗角,但畢竟也是人身,總比如今當衣服強。
這當衣服有什麼好?被人捏,被人模?還每天掛在那里喝西北風。那還不如直接撞牆死了當個鬼來得逍遙快活呢。
我有些欲哭無淚地抹著我的衣裳料子。
作為一個新衣,連飄的機會也沒有。錦繡莊的規矩就是,最新的衣裳不能當班,也不能像舊衣裳一樣自由自在地飄來飄去,美其名曰是培養衣裳的忠誠度。
于是,作為最新的衣裳我被掛在了那堆衣裳的最前面,也就是那個擋風的最佳位置。
風呼呼地,變本加厲,毫不留情。
那位喚作粉娘的衣裳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三番五次地想過來跟我搭訕,卻都被我無情地拒之門外。
NND,咱無緣無故就變成了衣裳,面對凶手,我怎麼也扯不下自己的臉皮來和她扮作姐妹般一臉親昵。光是想想就讓我惡心呢。
于是乎,我就這樣孤孤單單地吹著冷風,一臉落寞地數著時間的分分秒秒,滴滴答答。
天色慢慢地亮了起來,毫無疑問,新的一天又即將來臨了。
那名喚作小紫的衣裳已經從半空中跳了下來。在我們的觀念里,衣服是可以隨意月兌卸下來的,然而在這里反倒是反過來了。
而我依舊只能像塊木頭一般一動不動。
這就是新人的悲哀啊,嗚嗚嗚。
我看見小紫衣裳輕飄飄地飄到那個軀殼旁邊,美麗的錦繡綢緞往她身上一裹,立即一個活靈活現的美人出現在了我們的面前。
不得不說,這些衣服都好看得光彩奪目。
就拿紫衣姑娘的服飾來說,一身緞面紫裙,復古而華麗。略深色的領口隱入胸口的寬腰帶上。寬腰帶上系著一層細細的薄紗,若隱若現地透露出里襯的樣式,讓人遐想連篇。淺紫色的袖口繡著清新的迎春花,一朵朵艷麗地仰著臉,說不出來的艷麗,再加以繁瑣的刺繡紋飾,一身悠然雅致的古代氣息襯托著她亭亭玉立。袖口中間露出一條裹著層層白色絲綢的玉臂,顯得優雅大方又不失誘惑。如此絢麗的層次搭配不知道讓多少女子為之折腰。
不知小紫這名是否是她的真名。或許她的真身就是被這一身紫衣裝扮給吸引過來的吧。這女人就是這樣,愛衣裳有的時候會勝過愛自己。這不,全都掉進了這個賊窩里。
我深深地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我的身子如今被明珠折騰成什麼樣子呢。按照道听途說的傳言來看,我那身子必定是要再死一次的。話說我在這里無親無故,唯一的組織就是花滿樓了。如果沒猜錯的話,明珠應該是帶著我的身子死給花滿樓那群人看吧。那可真樂壞了庭院里那五大美人。哼哼。想想還真是不甘呢。
紅衣的話打斷了我的無限遐想。
「小紫,別忘記今天給客人試穿我這身衣裳哦。」她像是怕下面那個紫衣女子忘記什麼的,一個勁地在樓上嚷嚷著,嚷得我頭暈眼花。
「好了,好了。也不知道今天的我能否像昨天的粉娘一般有運氣,一出門就逮了個替身回來呢。」話音剛落。她那流轉的眼神立即意味深長地望了我一眼。
我終于想起了昨日我被誘惑之時看粉娘的表情怎麼看怎麼別扭,原來這身軀殼是公用的啊。公用的東西總有不合適的地方。比如說你原先很胖,突然換上一個瘦瘦的身材你是不是覺得走路也別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