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多,你居然把我的身子送人了?
靈犀滿臉怒意地盯著一臉無辜的我——
我孤零零地掛在牆上,眼睜睜地看著喚作小紫的姑娘套上了那一身嫵媚的軀殼,扭扭捏捏地邁出了大門,一臉期盼地東張西望。
紫色的袍子可真好看呢,在陽光下映襯得流光溢彩,倘若是平日我早就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去了。可這一切對于已經注射了防御針的我而言,沒有任何的吸引力。
要說好看,咱也不比它難看呢。別忘了,如今的我可是一身衣裳。
如今的形式對我而言相當不利。顯然昨晚我那張恆古不變的臭臉已經將所有的衣裳的友情都給拒之門外。如今的我更是孤立無援,只能冷冷清清地掛在一旁,凝視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
衣裳們似乎在小聲地議論著什麼。她們的聲音恰到好處地壓得很低很低,像是怕被人听見似的,議論得很是小心翼翼。
這也難怪,如今正是烈日當頭的正午時分,衣裳們倘若聲音再大那麼一點,保管在縣城里面鬧出個軒然大*來,到時候是殺是剮還不一定呢。
我冷冷地凝視著街道。
遠遠的突然閃出了幾分異樣。硝煙滾滾,犀利的馬蹄聲席卷而來,氣勢洶洶,一浪蓋過一浪。
真是奇怪,這大中午的是誰給鬧出這麼大動靜?搞得跟皇帝出游一般。在我的記憶當中,這岔路邊的錦繡莊,昨天可沒這麼人潮涌動,難道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不成。
我探出我的衣服身子,瞪著眼楮直往熱火朝天的人當中掃射。
近了,更近了。
滾滾的硝煙當中浮現出扭曲,但又格外熟悉的面孔。
來人正是縣太爺一伙,前呼後擁地好是威風。只是他的神態太不對勁了,他那張臉如今像死灰一般,白得嚇人。金魚般的眼角怒視著每一個人的面龐,像是所有人都與其有著深仇大恨似的。
縣太爺怒氣沖沖地下馬,沖進附近的一家店鋪片刻,又風風火火地沖了出來。啪嗒一聲爬上馬,用力一甩鞭子。
馬呼嘯著向錦繡莊的方向襲來。
妖嬈的店鋪老板娘小紫今天好像是第一次當班,而突然間面對一個平日里仰視的人物,她的眼神開始驟然變得有幾分慌亂。
而如今的情形,可容不得她再思考半分。
她回頭看了我們這堆衣裳一眼,強打著精神迎了上去。
「縣太爺,今兒怎麼有空到我們小店坐坐呢?縣太爺的容貌可真讓咱錦繡莊蓬蓽生輝啊。」小紫滿臉堆笑。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可縣太爺今天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板著他那張生硬的大臉,對小紫的一番阿諛奉承似乎一點也沒放在心上。他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將小紫那半截沒說完的話給堵了進去。
他徑直從馬上給翻了下來。紅色的官服讓他的臉頰稍微有了一點顏色。
小紫討了個沒趣,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干脆垂手立在了一邊,一聲不吭地盯著縣太爺的一舉一動。
我看得出小紫很緊張。她那雙紫色袖口下蔥玉般的手臂不停地抖動個不停。
縣太爺目中無人可是家常便飯了,他癟了癟他的血盆大口,開口道︰
「丑娘。」
「小女在。」小紫連忙一臉惶恐地迎了上去。
哈哈,原來如此艷麗的容貌在夜叉國中居然被喚作丑娘,真是讓人忍俊不禁。
我努力地憋住笑容的爆發,可這笑意像是憋足勁地想從我的口中冒出來。
我的背後被一衣裳狠狠地擰了一把。
低低的聲音傳來,還帶著幾分恨意。
「你想死啊?你這一笑我們可都得完蛋。」
對哦,如今的我好像就只是件衣裳呢。悲憤,悲憤啊。
我趕緊將自己滿腔的笑意生拉死拽地吞咽了下去,一本正經地掛在半空中,一動不動。
「昨**可見過一美貌女子路過此地?本官听路人所言,昨日確有一女子跟著你過來做衣裳來著。本官現在問你,此女是不是身著一身青衣,頭戴斗笠,看不清楚她臉上的容貌?」
縣太爺說的是我呢。
我趕緊豎起耳朵。
咦?昨天那明珠居然沒帶著我的身子去花滿樓,她到底是去哪里了呢?對,一定是去找她的哥哥小山去了。謝天謝地啊,總算我知道了我的身體至少如今還是個完尸。
我這一激動,身子又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小紫有些遲疑,她若有所思地瞅了我一眼
我驟然想起了知府大人所說要帶我入京的那席話。
原來如此啊,我終于看懂了縣太爺的滿腔怒火從哪里而來,這還用說嗎?顯然是在知府大人那里被罵得狗血噴頭,回來拿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撒氣吧。
嗚嗚,說到底,我現在好像連小老百姓也不是。
記住,我是一件衣裳,我真的是一件衣裳,是一件隨風搖擺的悲劇的衣裳。
「丑娘,你見過她了?」小紫顯然逢場作戲的手法並非那麼純熟,三句兩句就讓她露出了馬腳。
「沒有,沒有。」小紫慌忙打著圓場。
「真的沒有?」縣太爺加重了語氣。他怒目圓瞪,一雙眼楮虎視眈眈,像是要從眼眶里面蹦出來一般。滿臉的橫肉堆積在一起,整個五官扭曲得格外猙獰。
小紫被這一官威一嚇唬,驟然腿都軟了。她有些無助地將目光投向了窗台上掛著的那堆衣裳上面。可衣裳們全都伴著一張臉,一動不動。
不是衣裳們不想動,是牽一發而動全身啊。一不留神,全都小命不保那該如何是好啊?
小紫如今霸佔的那個軀殼顯得格外地無助,她的櫻桃小口細細地抿著,很是惹人憐愛。
只是如今能瞧出她惹人憐愛的也就只有我一人。沒辦法啊,在夜叉國人們的眼中,她那模樣估計比母老虎下山還要駭人。
對了,忘記說了。在夜叉國里,夜叉這詞可是美女的象征,其含義等同于我們口中的X花。
她鳳眼一瞪,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從地上一躍而起。
「縣太爺,那姑娘確實來過,只是她換上衣服之後,就離開小店了。」
小紫這話倒是說得不假,那姑娘的確是離去了,只是離去的是身體而已。誰也沒料到這身體的本尊正在這牆上掛著呢。
說這話的時候,小紫可是把憋了好久的底氣全都提了上來。
這話從她的口中吐出,格外地鏗鏘有力中氣十足。
縣太爺貌似想細細地打量一下她這張臉,但眼神觸踫了沒多久,就招架不住地退下陣來。
這也難怪,這嫵媚美女的面容在大家眼中還真駭人到了極點。
「她去了哪?」
「出門右手。」小紫倒是老老實實,半點謊都沒敢撒。
「走。」縣太爺一聲令下。
那些如狼似虎衙役們蜂擁而至地跟上。
轉眼,這群浩浩蕩蕩的人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里頭。
小紫像是虛月兌一般,有氣無力地癱倒在了地上。隨即,她又將仇恨的目光射向了我這個萬惡之源。
「粉娘。」她像是撒氣似的扯了一下粉娘的衣袖。
「你怎麼給我帶來了這樣一個倒霉鬼回來?咱的小命也差點丟在這兒了。如今想起來,咱的心還撲騰撲騰跳得厲害呢。」
「撲騰得厲害?」一個女子的聲音玩世不恭地接過她的話。
這聲音是
我的心中悲喜交加。這不是我的前世靈犀大人嗎?天,難道她良心發現,趕來救我了。果然是患難見真情的好姐妹啊。
我揚起袖子,一副感激涕零,以身相許的模樣,將目光和希翼全都投向了來人。
沒錯,眼前這位女子正是我的軀殼。
她亭亭玉立地站著。斗笠遮蓋著她的面孔,但依舊能感受到她自身所獨有的一種氣場。
不僅是我,小紫和在場的所有衣裳都被這個女子的一聲吆喝吸引了過來。她們滿臉疑惑地望著來人,卻沒有人敢開口問個究竟。
這恐怕就是靈犀這個女人的氣場吧。不管在哪里,一出場可就是絕對性地艷壓群芳。(雖然這里的群芳只是一堆衣裳)。
我正在為我方階段性的勝利而沾沾自喜的時候,萬年冰山般冰冷的語氣從我的身軀里蹦了出來。
「林小多,你別在那裝死,趕快跟我下來。」
下來?嗚嗚,我能下來嗎?我一臉哭喪地揚起手臂。
衣裳的身體竟然听話地輕飄飄地飄了出來,落到了靈犀的身旁。
「林小多,你好大膽啊,居然把本尊的身體白白地拱手讓人了?本尊活了幾千年,就沒見過像你這樣沒骨氣的。」
什麼?我沒骨氣?我的這次遇害事件明顯是美色所誘,跟骨氣這詞毫無關聯啊。
我可真是冤枉啊,嗚嗚嗚。
一旁的衣裳更是對我身體的回歸議論紛紛,大體就是議論明珠去哪里的問題。
這件事顯然是她們的知識範圍所不能涉及的領域,她們碎布堆積出來的面孔當中堆滿了數不盡的驚異。
粉娘貌似也算是這里半個管事的,她好像滿月復疑問,卻不知道從哪里下手。
終于,她扯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問題,算是給這個問答開了口。
「請問這位姑娘怎麼能瞧見我們的存在呢?」
靈犀顯然是不屑,就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
衣裳們更加慌亂了。這到底是誰,官架子居然擺得比縣太爺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