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自己也許是生病了。
不然。為何我變得不像我自己?為何我會做出一些完全不像我自己的舉動?
我心事重重,憂心重重!
徐志問我,「容兒,現在去哪里?」
我思考了良久,才緩緩的道,「徐志,你能告訴我她的名字嗎?」。
他自然知道我說的「她」是誰,他深深的看了看我,道,「軒轅容兒,她叫軒轅容兒!」
她,也叫容兒!
軒轅這個姓來自于黃帝嫡孫,至于黃帝是誰,相傳黃帝是三千界里的一位至高神,在人類靈智還混沌未開之際,黃帝曾下凡教化于世人,為世人的繁衍生息作出了非常杰出的貢獻。
這樣尊貴的姓,怎會是我的姓?
听他說完話,我心里非但沒有靜下心來,反而更加的忐忑緊張。
我說,「她……生前快活嗎?人生有沒有遺憾?她死了這麼久。有沒有人一直記得她?」
我自己也不知自己為何會一口氣問出這樣多,我終究,還是好奇了。
我忽然這樣問,徐志面色一陣驚訝,續兒,他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來。
我這樣一說,忽然卻覺得,其實我自己,大抵又有什麼事情是令我真正快活?真正令我滿足?而我的人生,何嘗不是充滿失意與遺憾?
其實,我曾經的理想,我是想做詩人的。
我的偶像,其實是李白。
可是,如果我說出我這樣的妖的理想,但凡是人,只怕都要笑話我罷。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呵!
我自哀自憐,渾渾噩噩的走在官道上,天空里不知何時下起雨來,雨滴答滴答的,不斷撒到官道兩旁綠色的植物上,雨初時還小,但沒過多久,便把我的衣物淋的濕漉漉的,我甚至忘記運起真元抵抗寒意,我只是一路走一路走。
其實。我大抵知道,我是那樣的不快活,那樣那樣的不快活!
但是,我不知我自己想要什麼。
等到天快黑的時候,來到一座破廟,不由自主的推開廟門,似大夢初醒,結果抬頭一看徐志,他竟也似渾渾噩噩的,也是淋濕了全身。
我們不由自主的向破廟內走去。
這是一座荒廢了很久的破廟,廟內除了一個泥塑的神像與三個供人膜拜的蒲團後,整個廟內空蕩蕩的再無它物。
當然,雖然天黑了,但是憑著我和徐志的修為,夜里視物算不得什麼本事。
徐志進了破廟後,正要施展法術點燈,我不由自主的攔住他,我道︰「徐志,可以不點燈嗎?」。
不知為何,我對黑暗,有著一種靜乎盲目的安全感。
他一愣。但手終究停了下來。
隨後,我和他分別拿了神像前的一個蒲團坐上。
在黑暗里,他坐在蒲團上後,也不顧身子上濕漉漉的衫子,人立即閉目垂眉,開始打坐。
在他閉目後,我心里沒由來的松口氣,我坐在蒲團上,開始靜靜听著雨聲。
雨滴答滴答的不斷落在廟頂瓦片上,听著雨聲,一直听,听了良久良久。
此情此景,不知為何,仿若時光流轉,仿若我又回到當初雪玉峰的日子,我在樹身下靜靜端坐,而佑生,靜靜坐在我身側,我們不說話,我們那樣的靜,但那時的靜,真真是無聲卻勝有聲,便是寂寞也帶著幾分蟬絲交織的纏綿,燈火黃昏的曖昧。
我想著想著,不由看向徐志的面孔,而只看一眼,只感覺黑暗里無端的生出幾分寂寥來。
徐志,他長相自然是好看的,一張俊逸又剛強的面容。眉頭深鎖,五官似是刀刻錄出來似的,輪廓非常分明,只是眉眼之間,即便閉著眼,也帶著一種冷淡與強勢。
雨聲依舊,靜夜依舊,身伴依然是名男子,可是,他畢竟不是他,畢竟不是。
我正細細盯著徐志打量,不想徐志忽然睜開眼,而他的眼忽然和我的目光對個正著。
他細細的看了看我良久,我沒由來的在他的目光下垂下頭。
他冷冷的道,「你在想著一個人?」
我在他的目光下,沒由來的點頭。
他深深看我一眼,雙目一眯,口里則異常平靜的道,「抓緊時間修煉吧,按照我給你的口訣修煉!」
他說完話,雙目重新閉上,人也立即一動不動,再不言語。
而同時。他的言語似有一種魔力似的,我不由自主的盤腿,腦子里不由自主的按照他所說的行功路線開始修行。
結果我這一修行便立即沉淪下去。
好快,好強!
口訣一運轉,幾乎立即,在混元珠里便散發出帶著毀滅氣息的力量,這力量在我身子里只走一遭,我的真元便陡然增加一倍,而這種力量一旦侵入我的身子,便立即開始擴充我的經脈,滋潤我的血肉之軀。而一種極原始的力量便也在我身子里逐步的復舒開來。
這種極原始的力量帶著一種祥和安靜但同時又狂暴嗜血的氣息,這兩種氣息在我靈魂深處一撞擊,立即驚起陣陣駭浪,同一時間,我的識海深處忽然出現一白一黑兩名兩名長相一樣的少女,只是這兩名少女雖然長相一樣,但氣質卻是完全不同的,這兩名少女里白衣少女姿態祥和,神情安詳,帶著一種莊重肅穆之感,而黑衣少女則目光陰冷,雙目嗜血,帶著一種殘忍狂暴之感。
隨著這兩名少女在我識海深處出現後,沒由來的,我發現我腦子里似否多了一些我看不明白的東西。
我正要去看這些東西,忽的,我耳邊一聲深深的嘆息聲傳來,而同時,我身子打一個冷戰,目光不由自主的張開了。
我一張開眼,便發現徐志那張冷冷且極具氣焰的面孔正放大了似的湊近我眼前。
這次看著這張面孔,沒由來的,我的心底深處,便有一種留戀之感。
不僅如此,而且,還有幾分雀越!
我甚至沒有去思考我為何會發生變化,便站起身子來,伸展一個懶腰,以一個極自然的姿態親昵的靠在徐志的肩膀,然後樂滋滋的道,「呀,徐,天明了,雨停了,真好,我甚至听在鳥兒在叫呢!」
我的語氣有種掩飾不住的喜悅與快活,那些昨日里的滴落情緒此時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天。我叫徐志「徐」,我什麼時候和他這樣親密?
還沒等我面孔上一愣,徐志則極自然的拿肩膀摟住我,然後親昵的刮了刮我的鼻子,「容兒,原來你喜歡南方,那正好,我們便去南方游歷一番如何?我們一邊游歷山川,你一邊恢復功力,等到游歷完畢,你功力便也恢復得差不多了!」
「好呀,只是人間的吃食粗鄙了一些,徐,記得叫你家廚子做些好吃的。」
「好!」
話說完,我們推開破廟門,大口呼吸著新鮮的空氣!
而此時,我則有些後知後覺的尖叫一聲,捂住我的嘴巴!
「我這是怎麼了?剛才的話,真是我說出的嗎?」。
我不由自主的自言自語起來。
徐志在旁邊听我說完話,在高深莫測的看了看我,只是不語。
而原本活躍的氣氛忽然又呆滯下來。
我默默的行走著,一路行走之中細想開始自己的行為,但怎樣想,卻也想不明白為何自己會有那樣的舉動!
天!太輕浮了。
我不由自主偷偷去看徐志的臉色,他倒好,板著面孔,神色和平時沒什麼兩樣,似是開始發生的事情好像我在做夢一般,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
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他非常敏銳,立即抬眸看向我,他看向我也就罷了,在看向我的同時,他還向我有些搞怪的眨了眨眼楮!
而他的面容也滿臉喜色,樂滋滋的。
難道他真的在笑話我?
我不由自主的對他道,「徐志,那個,開始我可能讓鬼附身了,呵呵呵呵,你知道的,荒郊野外的……」
我還在解釋我的行為,他則看了看我,忽然「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
那種語氣,明顯對我說的話敷衍了。
我還要再說些什麼,他則忽然又板起面孔了,忽然說,「容兒,以後叫我徐!」
我被他表情變化弄的一愣,他則在說完話後,立即跨步走在旁邊。
我們立即又靜了下來。
而這種靜,則越發的帶著一種曖昧的氣氛。
我咬咬牙,沒話找話道,「徐志,你幼時的理想是什麼?」
徐志驚訝的看我一眼,挑挑眉毛道,「幼時?理想?你先叫我徐,我就告訴你!」
我瞪眼,「我干嘛要叫你徐?我和你又不熟悉!」。
他狡猾的道,「反正你都叫過了,而這個稱呼,我正巧听著喜歡!」
我有些不服氣的看了看他,「徐……」
他有些高深莫測的看我一眼,深鎖眉頭,想了良久,說道,「太久了,太遠了,我不記得了……也沒有多余的時間去記得!」
這個話題他似是並無太多興趣,而我說著說著,反而激動起來。
我道,「喂,你耍賴!一個人怎麼可以忘記自己的理想?一個人沒有了理想,又是為什麼活著?」
他挑挑眉,「哦?容兒幼時又有什麼理想?」
一說起我的理想,我便來了興趣。
「我想做詩人,你知道我的偶像是誰嗎?是李白!對了,你這樣的老古董,一定不知道李白是誰,他風度翩翩,姿態瀟灑,他是世間最有才華的人,我曾經想著,如果能夠見他一面,如果能夠听听他的聲音,和他說說話,那是多麼幸福的事!」
也許是寂寞太久的緣故,我忽然有著向陌生人傾訴的願望!
我說,「可是,我到現在也沒有面對面和他相見過,而且,我是妖,我的理想,應該是努力修行,爭取早日成就大道,我……活著活著,逐步忘記當初的理想!」
徐志雙目目不轉楮的看住我,靜靜听我細說。
我忽然說,「徐志,我換一個裝扮,然後到凡間去做個流浪的才子怎樣?」
「日出而行天下,日落就大地而息,看遍山川美景,一個人自由自在漂流一生,寫很多優美的詩句,沒錯,這正是我想要的生活!」
他听得我這樣說,忽然冷笑道,「你瘋了!山間清苦,你受得了那樣的罪?你舍得世間的繁華?」
我反駁道,「你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能不能做的到?這是我的理想,你怎能這樣打擊別人?」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對于這樣的人,又有什麼話和他說?我沉默下來。
我雖然是只妖,但是也是只有理想的妖,對于看不起我理想的人,我發誓,我是真的不會找他說話了。
真的!
結果這一次沉默比想象中更久了,我們一直到人煙多的地方也再也沒有說話。
等再次說話的時候,卻是已經到了一個新的城。
而一到了這個城,我還來不及生悶氣,便遇著了一件驚喜的事兒。
我們剛剛一進城,便有無數穿著儒衫,拿著折扇,一副書生打扮的人不斷往城外而去。
我對文人總是有著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見事有異常,便逮住一路人問了,結果路人告知我,李白正在城外湖上最大的花樓里听花樓的花魁唱曲。
天,是李白,李白竟然在這個城里呢!
我一听到這個消息便激動了,而我也什麼也不顧及的,便學那些文人朝城外奔跑而去。
隨著我這一奔跑,我發現向城外奔去的,除了我,竟然也有不少少女打扮的凡人女子也挽起袖口朝湖邊奔跑而去呢。
看,在我身邊不遠處一個身穿綠色衫子的少女便奔跑的氣喘吁吁,臉蛋紅紅的。
她見我看向她,便沖我回頭,對著我微微笑了笑。
我有些好奇的跟著她的腳步,對她道,「姑娘,你也是去看李白公子吟詩的嗎?」。
這少女長相一般,但勝在有一張隻果一樣紅撲撲的臉蛋,加上青春年少,因此顯得非常可愛。
她沖我「撲哧」一笑,對我點點頭道,「當然了,這位姑娘,你也是去看李公子吟詩的嗎?」。
我露出夢幻一樣的笑容,沖她點點頭。
她道,「如此甚好,那我們一起去呀!」
「好呀好呀!」
我們說話之間,因彼此都喜歡李白,便立即手拉手相攜著往湖邊走去。
至于徐志,此時此刻,我早已忘記了他的存在。
我和那綠衣少女在奔跑途中,隨著觀察,發現不僅不少少女像我和綠衣少女一樣認識了,便是不少少女和少年公子,也通過交談李白認識了。
在路途里,由于要跑路,我和綠衣少女便一直沒有再說話。
而等到跑了快半一柱香的時間,我們遙遙的看到湖邊的花船的時候,我們的腳步便逐步慢下來。
此時,她告知我她的芳名叫王雨荷,而我也告知她我的芳名叫木容兒。
她指著遙遙湖里最大的,最豪華的花船道,「容兒,就是那艘花船,李白公子就在那艘花船里呢,可惜人太多,而且花船是不讓女子上船的,我們只能在岸邊遙遙看看李公子的身影了,希望我們運氣好,可以等到李公子上岸,得他題詩一首!」
我有些驚訝的道,「玉荷,為何女子不能上花船呀?我還想著一會上花船和李公子說話呢!」
她听完我的話,有些愕然的看了看我,看我神色似真不知道緣故,才對我道,「容兒,花船里住的都是娼ji,是很下濺的女子,我們是良家女子,當然不能上花船!」
「那樣的話,我們不是白來一趟?而且,同樣是人,都是萬物之靈,為何男人去得花船,女子便去不得?」
玉荷被我的話里的新奇說法給愣住了,正要說些什麼,不知何時,在我和玉荷身側卻圍上來兩位穿著儒衫,手拿折扇的少年公子。
這兩位少年公子顯然都听得我說的話,其中一位身穿青衫,樣子看起來有些憨厚的公子道,「姑娘這話真是荒謬,女子怎可和男子相比?自古以來,女子應熟背三從四德,謹記《女訓》才是,在下建議姑娘好生回家熟讀三從四德去,免得今後討不得好婆家!」
這,這,這……這小子真是欠揍!
我被他的話咽的慌,還沒來得及反駁,我身後便傳來一陣輕笑聲,徐志不知何時改了行頭,穿身白色儒衫,竟然也拿把扇子裝模作樣的在那里扇來扇去,在我一看向他,他立即一本正經的對那剛才說話的青衫公子道,「公子這話甚是有禮,容兒,你真是應該好好讀讀書了!」
我氣惱不已的看了看徐志和那小子,正要反駁,玉荷則有些羞答答的睜大眼楮看著在一旁人模人樣的徐志,悄悄對我道,「容兒,這是誰呀?這位公子……這位公子長的好生俊俏!」
看著玉荷那羞答答的樣子,我有些無語的瞪了瞪徐志和旁邊的男子,冷哼一聲,拉起玉荷就走。
倒是玉荷被我拉著走了好遠,依然不斷偷偷回頭去看徐志。
而且邊走,邊對我道,「容兒,你沒有讀過《女訓》嗎?」。
我昂起頭,有些驕傲的道,「我為何一定要讀《女訓》?」
她一驚,道,「可是,女子要嫁個好男人,都要熟讀《女訓》啊!」
我吃驚的看著她道,「熟讀《女訓》和嫁人有什麼關聯?還有,那《女訓》說了些什麼?為何大家都要看?那三從四德又是從了些什麼?為何要從?」
玉荷對我最後的那個「為何要從「自然是答不來的,她只是回答我道,「‘三從‘就是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四德就是婦德、婦言、婦容、婦功!」
我听得頭大!
做一個凡人女子真是不容易!
我說,「可是,女子什麼時候都從別人,那什麼時候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