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根底下車子是好買,車夫委實找不到忠厚、老實、不多話的,只得委屈著柳仲駕著車子陪我們走了一遭,把子言接回了府里來。
听子墨說,子言知道要隨我回新宅,情緒好了許多,旁人說話雖然仍是回的少,畢竟不像之前那樣絲毫反應沒有,照這樣看,在新宅子里休養一陣,或許會痊愈。
我對宅子里的丫鬟只說這幾位是同鄉的親友,因家里遭災才投奔到京城來,好在丫頭們年齡小見識薄,也都信了。唯有凝香半信半疑,我也不與她多言,這事估計著她會跟她主子報告,到時自有人費心將前因後果說給她听。
閉月和子墨不是什麼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族小姐出身,在薛府里卻也沒做過洗衣煮飯的活兒,來京城的日子著實吃了不少苦頭。到了新宅子里沒幾天就恢復了之前的行事習慣,把鳴箏使的團團轉。
四個人,幾間房,一個丫頭確實不夠,可人手總要慢慢添置,一下子進來幾十個,莫說年下買不到合心意的,就是有那等差不多的,看都看不過來,怎麼能知道哪個好哪個不好?
我盤算著,閉月單伺候子言一個的起居;子墨除了種花兒,別的什麼都不會,開了春倒是省了再找人打理園子的錢;薛清倒是不必專人伺候,可怎麼說也是個大男人,整理拆洗的活兒是不能做的,鳴箏要伺候著四個人的日常用度,不說別的,單這幾間屋子並院子的打掃,也要累死了。
我喊了睿安來,吩咐暫且給鳴箏的月例加到五十個大錢,比其他丫鬟的二十個錢足足翻了一番還有余。
另外讓凝香把蟬兒和玉旌單叫到房里,道︰「正月里姑娘的幸福號開業,缺人手,暫把你們調到那邊去使,若不喜歡,不習慣,再換別人去。」
這兩個孩子早就听說過幸福號,一直艷羨不已,听說要她們兩個過去,都歡歡喜喜地答應了。
凝香又囑咐︰「這事誰都不許告訴,若別的姐妹問起來,就只說調去別處,其他一概不知。」
幸福號已經完工,壁爐我去試過幾次,通風也好,燒起來也旺。
怕三皇子莫然鐸再在這上面使壞,仍是跟莫然熙借了五六個親兵,輪流守在旁邊,只待開業。
「三哥的把柄在我手里,近些時間不會再使什麼手段,」莫然熙淡淡道︰「不過也罷,小心些為好,三哥不能興風作浪,不代表別人不會。」
就這樣,我帶了六個二十歲上下的武藝高強的小伙子回來。
內外有別,女眷均住在內院,便把門房旁邊整理出六七個房間,讓柳仲隨那幾個小伙子住在外院,平日里吃飯由綠綺、芳蕊和芍藥輪流來做,衣裳和房間自己來打掃,倒不費太多的事。
我跟凝香去集市扯了些布料,芳蕊家原先開裁縫店的,後來遭了水災,父母雙亡,才流落到人牙子手中,她跟著父親倒是學了些手藝,我看她給自己裁的幾身衣裳像模像樣的,便干脆把布料都交到芳蕊手里,讓她找簡單大方的樣子,給眾人一人做了兩身衣裳過年。
離大年夜只有三四天時間,院子里四下那紅綢子結著球兒掛在梁柱屋檐下,連那只有光禿禿枝丫的樹上也用各色的紙剪了些花兒貼在上面,凝香說,通常大宅子里過年時總會這樣,讓凋零的樹木也沾些喜氣,預示著來年家宅興旺。
子言來了,我這心里落下了一塊大石頭。每天生活變得異常有規律。
早起陪子言在院子里走一圈,吃過早飯之後,聊會兒天,閉月便伺候子言躺下小睡一會兒,我則回屋叫上蟬兒與玉旌進行基本商務禮儀的培訓,講講她們在幸福號上的職責,這兩個孩子听得似懂非懂,記心卻十分好,能把我說的話一字不漏的重復下來,看來勝任這項工作只是時間問題。
薛清從來了之後便很少見,要麼窩在屋子里,要麼人便不知去向,偶爾踫面也不像在江南時狡黠多言,總垂著眼楮,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大年二十九中午,睿安做了幾個可口的小菜,我打發采薇去問子言吃過中飯沒,采薇回說︰「鳴箏回姑娘,今天早晨子言公子多吃了兩個糯米圓子,胃里有些積著,這會兒剛剛說餓了,米才下鍋,還沒吃。」
我忙道︰「采薇,你去幫睿安把菜收到食盒里,我到子言大哥那邊一起吃。」
采薇應了,與睿安一起隨我到了子言處。
院子里,薛清正穿著一身粗衣撿地上的枯枝敗葉,我揮了揮手,讓采薇和睿安先把飯食送進去,我則走到薛清的面前。
看著他那張與薛澈七八分相像的臉,我心里一顫,左手掐住自己右手的虎口,覺得胸口略微舒暢了些,才強笑道︰「大冷的天兒在院子里做什麼?睿安做了幾個小菜,我帶來與你們一同吃。」
薛清將手里的葉子都丟到一個布袋子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滿了掩飾不住的憐憫,他不答我,輕聲道︰「听說入了三月便是九公主和澈兒大婚的日子。」
一句話,好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開始上躥下跳的折騰。
沒想到薛清縱使口口聲聲恨著薛府,仍時刻注意薛澈的消息。
看來,兄弟血脈之情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無法抹得一干二淨。
我苦笑道︰「這事又何必告訴我?薛澈與我再無相干。」
薛清搖了搖頭,欲言又止。
我無心談論這些,提了裙子便要進屋。一歪頭,余光看見看見院子外面有個人證往里探頭探腦的張望。
仔細一看,原來是外院的芳蕊。我進了屋子,月兌去皮襖,與閉月一起給子言淨了手臉,走到飯廳里,對一旁候著的睿安道︰「外面好像芳蕊找誰,你出去看看,順便教她些規矩,若是內外院整日亂跑,那麼不必分誰在那里當值了。」
睿安因芳蕊是她手里管的人,臉上不免有些訕訕。推門走了出去,在院子里與芳蕊好一通嘀咕,過了一會兒才進來,臉上帶著怒氣。
我問︰「什麼事?」
睿安躬身道︰「原想等姑娘吃完飯再說,怕姑娘听了倒了胃口——綠綺這會兒正在門口跟一個男子有說有笑,芳蕊回說,也不是一兩次了。要麼我先去把那人打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