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數日溪月皎都拖了探春去「掬泉」樓與王子皓飲酒,席間談詩論畫倒也逍遙。因探春曾贊「幽芳」甘美更勝「掬泉」,王子皓又送了她好些,溪月皎借著替探春搬酒的由頭私下亦由探春處討去不少。
轉眼已倒了大婚前夜,便有宮人來與探春主僕細細說明次日何時梳妝,幾時出門,路上何處停留,如何行禮等細節。
待宮人事畢回宮,侍書方拿出為探春趕制的嫁衣,只見寬服廣袖,抹胸束腰,以金線繡出大幅龍鳳呈祥,裙擺袖口處皆綴以牡丹纏枝圖樣,果然流光溢彩,華美無侖。
探春見了也喜歡,深贊侍書手巧,道︰「這才是我天朝氣象,襯我郡主身份,別叫人家小瞧了咱們去。」
侍書因重逢後見自家主子不似往常計較出身地位等事,冷眼看去竟大有寶二爺一般的痴態,心中原有些擔憂,此時聞得此言方暗自高興,到底是咱家的三姑娘。
探春原是見此華服隨口一說,見侍書面露喜色反倒不解,也不在意,任她喜孜孜收拾行李去。
及至次日,天色方明,早有宮人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侍書對鏡為探春梳頭,口中唱道︰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頭齊眉,三梳梳到子孫滿地,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一時想到這原是女子出嫁時母親為其梳頭所唱,探春孤身遠嫁,唯自己一名侍婢相伴,眼圈兒早又紅了。
探春穿上大紅嫁衣,壓上雙鳳朝陽冠,項掛翡翠珠鏈,手戴珍珠手串,腳踩嵌珠絲履。
待收拾停當眾人早已贊嘆不已,唯探春暗苦這一身行頭怕不有十好幾斤,直壓得人抬不起頭喘不上氣。
侍書最後替探春正了正眉毛,又退步細看一回,方滿意點頭,拿過旁邊備好的龍鳳蓋頭輕輕覆在她頭上。
一時听得屋外喜樂聲起,便有喜婆拿過一個大紅隻果讓探春捧了,一行人方擁著探春出了門。
探春恰似一個木偶,被人推攘著出門上了繡鑾,一路上但聞喜樂震天,鞭炮不絕。
探春正覺吵得頭暈,不想車駕已住,便有人來扶,又塞過一條紅綢給她擒在手中。舉步正要下車,耳邊聞得一陣細微風聲,便听侍書一聲慘叫,倒在自己懷里。
探春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得禮數便將蓋頭一掀,只見車下已亂成一團,一眾侍衛早和數名蒙面客打成一片,太監宮女等人慘叫迭起,四處奔逃。
眼見侍書後肩處中箭,鮮血已連外衫一齊濡濕,探春哪里還顧及得他人?忙扶了侍書躲進車內,將手中隻果塞她書口中咬著,道一聲「你忍著」,便一手壓住傷口,一手擒住箭尾用力一拔。
不想那箭上竟有倒刺,這一下拔出一片血肉,侍書早痛得暈厥過去。探春暗恨賊人狠毒,別無奈和,只好將嫁衣撕下一綹為侍書細細包扎止血。
不過片刻喊殺之聲已歇,探春掀簾看見賊人已去,有宮人慘白著面色向自己鑾駕走來,便坐回車里,卻覺頸處一涼,一個男聲小聲道︰
「不要多話,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放了你。」
那人又拿過她剛才揭下的蓋頭扔在她懷里,探春自蓋了,一心疑惑這聲音怎的如此耳熟,便听窗外人道︰「郡主受驚,現賊寇已去,陛下已下旨免了此處的祭祀。」
探春听耳邊道︰「你該說什麼便說什麼,多一個字你的丫頭就沒命了。」
探春便道︰「請嬤嬤引路吧。」
好容易到了王子府上,探春自扶了侍書下車交給來接的宮人,方擒了紅綢入府,又是一番吹打喜唱不提。究竟那賊人也不知何時離去,探春亦不曾向人提起被挾一事。
探春滿心掛念侍書安危,匆匆行過禮進了洞房,一把扯下頭上蓋頭便要去探視,一旁喜婆忙將她按回床上,重將蓋頭給她蓋好,道︰「王妃稍安勿躁,這蓋頭可不能亂揭啊!」
探春無法,在喜床上只覺坐如針氈,一心祈禱那王子快來將自己蓋頭揭去了事。不想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直到月上柳梢方有丫鬟來傳話道︰
「王子說了今日郡主受驚,暫不忍相擾,改日再來看望郡主,還請郡主早點安歇。」
探春心中冷笑,也不多言,一把扯下蓋頭只問侍書現在何處。那丫鬟便帶她往一偏僻小院而去。
轉過幾重回廊,便見一小小院落隱于茂竹之中,探春無心欣賞此處的雅致,及見侍書已睡下,問得御醫已來看過,並無大礙,便命那丫鬟將自己的東西也搬過來同住。
此後幾日探春親侍湯藥,侍書日漸好轉也曾說過不敢讓王妃操勞,無奈探春堅持,只說侍書救了自己性命便沒什麼當不得的,眾人也便由她去了。
至侍書痊愈,主僕二人也不搬回新房,自在此處住下,眾丫鬟僕從自不敢有異議,那王子也只說知道了,並不曾露面。
這小院原處偏遠,平日里除了些灑掃的丫頭並無別人來往,日子倒也寧靜安詳。
這天侍書略好些,探春便扶她出門坐坐,不一時便見溪月皎急先鋒是似的沖了進來,口中嚷著︰「嫂嫂怎麼住到這里來了?」
探春見了他也高興,請他坐下,親奉了茶水方道︰「這里不好麼?」
溪月皎皺眉到︰「倒也清幽,只是冷清了些。放著好好的新房不住,跑道這里來參禪,王兄也肯答應麼?」
侍書聞言撇嘴道︰「他有什麼不答應的,左不過咱們主僕二人別在他眼前礙眼便罷了。」
探春笑道︰「看來御醫的藥還挺有效,你已經有力氣抱怨別人了。」
溪月皎聞言道︰「正是忘了問侍書姑娘的傷了呢,姑娘可覺好些?」
侍書亦笑道︰「好些,好些,今日蒙王爺這麼一問竟覺好了許多。若王爺早些來問這麼一句怕是已然全好了呢。」
說得幾人都笑了,溪月皎便道︰「這幾日不是忙著捉拿那日行刺的賊人的事情麼,嫂嫂和姑娘莫怪。」
一時又疑惑道︰「才听姑娘之言,莫非大婚以來嫂嫂和王兄竟尚未相見麼?」
探春淡然一笑,道︰「見又如何?不見又如何?我只安靜過我的日子,只要侍書好了我便心安了。見不見的又怎樣呢?」
溪月皎欲言又止,卻听探春又道︰「王爺一向閑散慣的,怎麼此次倒參與這捉拿此刻之事了?」
溪月皎便是一嘆︰「唉,我因一件小事得罪了王兄,王兄便故意給我派了這項差事,不給我好日子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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