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聳如雲的桅桿,漆黑巨大的船身,兩層的閣樓氣勢恢宏地聳立在甲板上,溫言迎風站在船頭似在迎接她們一般敞開雙臂。
看著那一襲在海風中翩然起舞的青衫,探春忽然覺得自己救了他,真好。
「歡迎來到颶風號!」
溫言對著探春伸出手,後者微微一笑,握住他的手借力輕輕一躍跳上甲板。
蔚藍的大海在腳下一起一伏,推起一朵朵白色的浪花像溫柔的手臂,不時撫慰颶風號的船身。
「這便是你的王國?」探春不無贊嘆地環顧這艘巨艦道。
「這是我的家。」溫言舉頭仰望船頭招展的旗幟,面色柔和。
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沒有想象中的骷髏旗,而是代表茜羅國的金色海棠旗幟,探春有些不解︰
「你們不是海盜麼?怎麼掛著海棠旗幟?」
「海盜?海盜是指……海上的強盜?」溫言有些詫異,旋即好笑地問。
「呃……基本上是這意思。」探春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有所誤解。
「呵呵呵呵……我們只是流亡在海上,卻還自認是茜羅國民——家父若知道在下被人稱作強盜會難以瞑目的。」
「對不起,我……」探春赧顏道。
「沒什麼,來,我帶你看看這艘船。」溫言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化解了探春的尷尬。
她跟著溫言四處參觀,忍不住笑問道︰「恕我冒昧,我實在很好奇你們以何為業,我想你們應當不會打漁吧。」
「這是秘密……」溫言促狹地沖她眨了眨眼。
颶風號其實離海岸並不遠,探春上船後很快發現大船正在往東而行。她也懶得問溫言這是要去哪,每日只在甲板上吹吹海風,看看海鳥,看看那綿延無盡的白雲。
雪兒仍是不是過來相伴,幾乎和以前一般做著她侍女的工作,而沁兒總是和溫言一起出現,倒像是他的貼身侍女。
每日黃昏溫言總會來甲板陪探春看日落,在金色的余暉中教她吹笛,每每這時冷清的甲板上總是變得熱鬧起來,似乎到甲板看日落原就是船上人們固有的一種休閑方式。
一開始探春的笛聲總會引得眾人陣陣哄笑,她也不氣餒,在一片笑聲中坦然地繼續吹出陣陣堪稱「詭異」的聲調。
慢慢地人們也不好意思笑話她了,進而驚訝地發現那聲音似乎越來越不那麼「詭異」了。
溫言總是溫潤地笑著,無論是一開始的「鬼音」還是漸漸清越的笛聲,他都微笑著如聆仙樂,眉頭也不皺一下,探春暗自佩服他的定力和涵養。
侍書則似乎犯了桃花,那鄭武成日家圍著她轉,一口一個「侍書姑娘要不要喝茶」,「侍書姑娘要不要看日落」,「侍書姑娘累了吧」。
侍書不勝其煩,每每一句話頂回去︰「你晃得我眼花!」
這時鄭武的神情便有些受傷,不過不出半刻又開始期期艾艾地問侍書要不要他抓只海鳥來玩玩。
這樣的閑適一直持續到一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桅桿上的小七拉動了船上示警的銀鈴,一串清脆的聲音將船上眾人匯集到船頭。
「是天朝的海軍。」
溫言從桅桿上飄然而下,聲音有些凝重。
「是戰隊還是……」
發問的是一名矍鑠老者,名叫彥御,算是颶風號的大副。颶風號上眾人雖各有分工卻並沒有明確地排位,這是探春按自己的觀察在心里給他們「封」的「職務」。
「戰艦約有四十之眾,舢板小船無數。」
溫言的眉頭皺了起來,眾人的面色也不由一凝,這是要對茜羅國開戰了麼?
探春和侍書俱覺尷尬,天朝戰敗不過是去年的事,送「郡主」來和親時和茜羅國熱乎地像親兄弟似的,卻轉眼就翻了臉。
果然自己並非真正的皇家血脈便全然不顧自己的死活麼?探春暗暗心寒,不由有些為溪月皓擔心,他一定還不知道鄰國大軍將至罷。
她還不清楚這個時代的海戰怎麼打,炮轟?還是搶灘登陸然後短兵相接?一時有些疑惑,開口問道︰
「你們有火炮麼?」
「火炮?」溫言挑了挑眉,看向她。此刻夾在兩國之間的她是否正左右為難呢?
「你們海戰的武器是什麼?」探春不理會眾人探究的目光。
溫言想了想,道︰「我們在海上與人交鋒就靠武功,至于兩軍對陣……據我所知無非便是鑿船夜襲,火箭攢射,或者短兵相接之類。」
果然如此,不知天朝軍隊是否配備了火炮,應該也是沒有的吧,否則林無過當初是如何取勝的?若是自己現在將火yao的配方交給溪月皓,不知是否還來得及,而溫言的態度……他是否願意在此時幫溪月皓一把呢?
想到此她向溫言正色道︰「此刻對方依然逼近,你作何打算?」
「你作何打算?」溫言不答反問。
「我是茜羅國的皇後。」探春直視他的雙眼平靜道。
溫言深深看一眼探春,某種有著淡淡的笑意,似乎並不意外她會做出如此選擇。
「彥叔,麻煩你令颶風號轉向,避開天朝船隊後尾隨其後,每夜派人襲擾,我架輕舟火速回去報警。」
話音一落眾人俱領命而去,片刻也不曾耽擱,他又回頭看看探春︰「你呢?」
「若你不介意可否帶我同行?我有些東西要交給陛下。」
溫言點點頭。
一葉輕舟在洶涌的海面上疾馳,溫言幾乎是用內力在驅馳小船,令探春想起了《射雕英雄傳》里的「鐵掌水上飄」。
一路上她已想明白,火yao在唐朝已然發明,這個時空應該已經出現才對,只不知是沒有傳入茜羅國還是尚未用于軍事。
「溫公子,茜羅國有煙花麼?」
「煙花?那是什麼?」
看來茜羅國至少還沒有火yao,如果僅靠冷兵器林無過就能大敗天朝水師,那麼喲了火yao便是如虎添翼。
「那是一種轉瞬即逝卻美麗至極的東西,可以在漆黑的夜空綻放出璀璨的花朵,而它的‘近親’卻是一種殺人的利器。」
探春的語氣透著森然,溫言皺了皺眉︰「便是你所說的火炮?」
探春頷首不語,對于將火炮引入這個時代還有些猶豫。原本只想作為一名「看客」存在于這個時空,並不想對這里的歷史有所影響,現在卻……這樣真的好嗎?
「為什麼要有戰爭呢?」
溫言看看她,澀然道︰「有的戰爭是為了利益,有的為了榮耀,還有的卻是為了生存。」
「為了生存?」
「不錯,為了生存。」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身後的遠方,在那里,戰爭的前奏已然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