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力地撐開眼瞼,映入眼簾的是雪兒滿是擔憂的面容,見探春醒來她驚喜地上前柔聲詢問︰
「娘娘可還好?」
探春輕輕點頭,在她的攙扶下撐起身子靠在軟墊上方開口道︰
「辛苦你了,雪兒。」
雪兒不好意思地笑笑,搖頭道︰
「娘娘言重了,能替我家公子照顧您是我的福分。」
听她提起溫言,探春心中一暖,不由道︰
「也不知如玉和虞兮怎麼樣了,雪兒,如今已無戰事,宮中又瘟疫橫行,我看你還是去和他們匯合罷,這宮里畢竟不是女孩子的好去處……」
雪兒聞言急道︰
「娘娘是要趕我走?」
見她發急,探春忙解釋道︰
「瞧你說的,我哪舍得趕你?只是想讓你遠離這幽幽深宮,過回你原來的瀟灑日子,這樣不好麼?」
雪兒愣了愣,認真道︰
「娘娘放心,如果哪天我厭倦了這宮廷的桎梏,一定毫不留戀地離開,可是現在,還求娘娘容我留下來,能跟您和侍書姐姐在一處我很快樂。」
見她講話說到這般地步,探春也不便再多言,只得嘆息道︰
「也好,咱們姐妹能在一處也是福氣,只是哪天你要是想念沁兒他們就去找他們,或是厭倦了宮廷生活也別放不下我們,知道麼?」
雪兒見她松口,高興地吐了吐舌頭,嬌笑道︰
「知道啦……對了,我有個喜訊要告訴您——您懷孕了!」
「什麼?你說……」
探春被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淹沒,旋即抓住雪兒的小手追問道︰
「陛下醒了麼?他知道這個消息了麼?」
雪兒神色微微一黯,輕聲道︰
「陛下還昏睡著呢,不過御醫說了,這樣昏睡對病情的控制也有一定好處,等病情穩定了自然就會醒過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陛下尚無大礙。」
听她說完探春懸著的心總算放下,因見侍書不在,笑道︰
「侍書那丫頭也累壞了吧。」
雪兒聞言神色愈黯,想來也難瞞過她,索性直言道︰
「侍書姐姐去浣衣局瞧流蘇了,方才玉兒來說流蘇情況不好,她就親自帶著御醫去了。」
探春聞言心底一陣茫然,她不相信上天會那般殘忍,讓她再次眼睜睜看著那張臉香消玉殞,然而看來這已只是時間問題。
一陣眩暈,她只得再次躺下去,想了想吩咐雪兒讓訥敏去瞧瞧太醫院針對此次疫情的藥方商量出來沒有。
訥敏領命後徑直去了太醫院,一進門便瞧見平日冷清的院子竟是喧鬧異常,御醫們正圍在一處高聲爭論著什麼,院正趙無極獨自遠離人群,坐在自己專屬的軟榻上撫額皺眉,似乎一旁的爭論不勝其煩卻又無可奈何。
訥敏見狀以眼神示意身後跟著的小太監,後者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高聲道︰
「鳳鳴殿總管訥敏公公到——」
鼎沸的人群總算安靜下來,趙無極瞥一眼總算住嘴的同僚,堆著笑迎向訥敏,口中寒暄道︰
「公公您怎麼來了?可是娘娘醒了?」
趙無極在太醫院多年,資歷和聲望都不同尋常,訥敏也不敢怠慢,忙伸手攙住須發皆白的老院正,笑回道︰
「趙大人猜得不差,娘娘適才醒過來了,特差奴才來問問各位大人的方子開出來沒有。」
眾人只覺被人當面扇了一記耳光,各各汗顏,趙無極也有些尷尬,干咳兩聲對訥敏道︰
「公公您瞧,這方子麼倒也開了幾貼,不過效果都不太好,老朽無能啊……」
訥敏皺眉道︰
「趙大人別這麼說,娘娘也是擔心陛下所以著急,只是老這麼拖著也不行啊。」
趙無極連聲稱是,答應盡快商量出對策恢復皇後,訥敏方轉身離去,臨到門口似想起來什麼,站定回身似笑非笑地朝眾人道︰
「各位大人近日都辛苦了,奴才來時已命人備了上好的天朝龍井,稍後便給各位端來,潤潤喉罷。」
說完他不再停留,腳不沾地地回去復命,留下一眾適才爭得面紅耳赤的醫官,此時他們的面色因為羞愧顯得更加紅潤了,趙無極看得失笑,暗嘆這訥敏不愧是皇後身邊的人,言辭謙和卻是一針見血,頗有皇後舉重若輕之風。
探春自然不知此前雲城定計之事已在朝中傳開,自己在眾臣心中雖尚不能與太後當日的明君風範相比,卻也已得到了廣泛的認同。
訥敏更不知道他走後趙無極那些藏在心底的感慨,一溜小跑著回到鳳鳴殿覲見探春復命,將太醫院情形詳細稟明,卻不說自己命人送茶之事。
探春听見太醫院亂成一鍋粥,心知他們一時是拿不出什麼有效的方子了,只得讓訥敏留意著玉無涯那邊的消息。
說來此次瘟疫在宮內肆虐實屬巧合,原來黃巾作亂時曾連屠數城,後來兩軍交鋒更是死傷無數,雖說雙方都有專人處理死者尸體,卻總有些來不及掩埋或焚燒的,在這炎炎夏日里漸漸便演變成瘟疫的源頭。
原本江南經過戰火的洗禮人口驟減,不少地方方圓百里杳無人煙,瘟疫傳播的速度並不快,隔著滄瀾江更是難以傳至江北。
誰知溪月皓御駕親征時帶去的宮人中有來自戰區的,趁著混亂私下回家探望父母家人,就此將瘟疫帶回,索性那人回營的次日溪月皓便率眾回京了,軍中並未感染。
至于聖駕回宮之前御膳房就病倒的幾人,事實上她們所染並非這次的瘟疫,不過是普通的傷風,踫巧那傳播瘟疫之人也是御膳房的,那里這才成了瘟疫最先爆發之所。
直到數日後江南疫情被上報朝廷,其癥狀又與宮中疫情相同,探春才根據種種線索推測出瘟疫可能是隨駕隊伍帶回宮的。
仔細查問了御膳房最先患病的幾人證實了自己的揣測,她又連夜追查,最終找出了緣由。
從未對下人有過半分嚴厲的皇後終于震怒,命人將已奄奄一息的罪魁隔離起來好生醫治,帶病好後一律重罰。
雪兒有些不解既然查知那宮女違反宮規以致此禍,何必還要全力救治,私下問侍書何不任其自生自滅,後者慨然一嘆道︰
「咱們娘娘終是心善,她雖犯錯鑄成大禍已是死罪,將來病愈領罪時娘娘定會饒她死罪,依我看定是逐出宮去了事,既全了宮規,也是成全她對父母的一片孝心,讓她可以回家陪伴膝前。」
雪兒听了久久無語,終是學著侍書喟然長嘆一聲,在心底暗下決心要留在探春身邊相伴,以一己之力護她終生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