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皓漸漸睡去,眉間染著一層濃濃的憂傷,探春看著那張失去往日神采的臉,只能在心底無奈地嘆息。
正要起身去沐浴,卻見侍書放輕腳步走了進來,探春見她神色有異,擺擺手示意她先出去,自己輕輕扯過錦被為溪月皓遮住胸月復,朝外走去。
不過片刻,侍書已等得著急,見她出來忙迎上前急道︰
「娘娘,浣衣局來了個小宮女,說是流蘇病重,只怕……只怕是染了瘟疫。」
「瘟疫?」探春一驚。
侍書神色凝重,點頭道︰
「娘娘還記得前日訥敏說御膳房好幾位宮人都染病的事麼?」
探春面色一滯,從御膳房傳出的瘟疫,只怕傳播的速度和範圍都十分驚人,她不再遲疑,立即命宣御醫進宮,又喚過訥敏,讓他帶人前去將御膳房諸人按病情輕重分別隔離。
安排好一切,她才名前來報信的宮人帶路,親自帶著侍書朝浣衣局走去。
轉過層層殿宇,漸漸走入偌大皇宮中最為偏遠的一隅,眼前簡陋的屋舍令她忽然想起當日在王子府時自己避居小院的情形。
仿佛冥冥之中天意使然一般,自己從小院中走向後座,而曾經貴不可言的王子寵妃卻早已歸于塵土,與其面目相仿的女子則住進同樣偏遠的宮室。
胡亂想著已到了浣衣局,院子正中整齊排列著幾個大小各異的浣衣池,探春顧不得參觀這古代宮廷特有的建築,徑直朝右側那行低矮的房屋走去。
「吱呀」一聲推開門,一股混合著藥味兒的腐臭撲面而來,昏暗的燈光下,流蘇羸弱的身軀蜷縮在床腳,瑟瑟地格外惹人憐。
小宮女玉兒見探春被臭氣燻得皺眉,忙哽咽道︰
「娘娘還是出去吧,嬤嬤們說流蘇這病只怕會傳染呢,可憐她那麼愛干淨的一個人,被這病折磨得皮膚潰爛,整個人都散發著臭氣……」
探春聞言雖是不忍,到底自己不該無謂染病,尤其在這溪月皓新遭打擊,宮中又可能蔓延瘟疫的時刻,自己實在不能再倒下,略一猶豫終是先退了出去。
「你叫什麼名字?看著倒有些面善……」她看著玉兒,費力在腦海中搜索者。
「回娘娘話,奴婢玉兒,原在府上玉緋軒伺候,娘娘想是見過的。」
「玉緋軒……難怪。」
探春低聲道,見玉兒面上一紅,她安撫地笑道︰
「好丫頭,肯這般照料流蘇也足見你對她的情誼了,放心吧,我會讓人好生救治她的。」
在場幾人都知道這個「她」指的是誰,侍書也笑著給玉兒一個安慰的眼神,玉兒不禁眼圈兒泛紅,強抑悲傷道︰
「奴婢知道當日的事與娘娘無關,娘娘如今如此善待流蘇,更足見娘娘是重情重義之人,奴婢求娘娘一定救救流蘇,求求您了……」
說著她已跪下去叩起頭來,侍書忙上前攔住,口中嗔道︰
「你這笨蹄子,這是做什麼?娘娘都說會好生救治了,難道你信不過娘娘?」
玉兒忙一疊聲說著「信得過,信得過」,那緊張的神情看得侍書好氣又好笑,探春卻是回首制止她,口中道︰
「玉兒,流蘇就交給你了,晚些時候我會讓御醫過來,有什麼需要只管來找侍書,我一時也幫不上什麼忙,還得回去坐鎮鳳鳴殿,也不知疫情是否嚴重,唉……你自己也要小心,記住了麼?」
玉兒感激涕零地將她送出大門,探春又反復叮嚀她照顧流蘇時定要以絲巾復面,謹慎小心,看著她她哭著應了才轉身回去。
探春回到鳳鳴殿先進里間瞧了瞧溪月皓,見他並未被驚醒仍在安睡,才踮著腳回到前殿等候消息。
一時訥敏便帶著御醫來回話,兩人的神色皆是凝重,一問方知御膳房的人幾乎都以感染,疫情傳播極快,潛伏期卻極長,以致今日若非體弱的流蘇提早發病,眾人都還未意識到疫情已在宮中悄然蔓延。
探春忽然想起里間歇息的溪月皓面上泛著不正常的緋色,心中不安,忙命御醫進去給他請脈,哪知御醫的手指剛觸上溪月皓的腕間已是神色大變。
探春見狀心知不好,忙問︰
「如何?」
御醫搖了搖頭,又閉目細細查探,好一陣才松開手,驚惶道︰
「回娘娘,陛下確已染疫,幸而陛下底子極好,發現的又早,還不難控制,只是此次疫情不同以往,微臣一時還拿不出對癥的方子來根治,也只能先替陛下控制著不致惡化罷了。」
探春一時不知是該為及早發現不難控制喜還是為暫時無法根治憂,只得讓他快去開藥,又傳令讓與醫院所有醫官連夜進宮查探宮中疫情蔓延情況,盡快擬出個妥當的方子來。
次日早朝暫免,溪月皎听到消息忙趕著進宮,探春也不避他,就在溪月皓床前接見。
看著一夜未睡的嫂嫂眼圈兒發黑,憔悴得猶如暴雨後的杏花,溪月皎心疼地道︰
「嫂嫂還是去歇歇吧,你這般疲憊更容易被傳染,如今皇兄已然臥病,嫂嫂可千萬不能再出什麼差錯了。」
探春心知他說的有理,嘆一口氣喚過宮人囑咐幾句,自己起身同溪月皎出了里間。
「皎弟來得正好,我有一事正要向你請教。」
探春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無力地說道,
「如今軍中可有傳書用的信鴿?」
溪月皎不明所以,點頭道︰
「有是有,不過這信鴿一次所能攜帶的信息不多,途中也容易出意外,尤其容易被敵軍截獲,是以軍中雖也常備著,卻極少使用。」
探春「嗯」了一聲,又問︰
「我想把這里的疫情簡明扼要地寫成字條,讓信鴿傳給齊文杰齊大人,他不是在疊翠谷麼?玉先生也在那里,如今御醫都已束手,我也只能指望他了。皎弟覺得此事是否可行呢?」
溪月皎聞言一怔,旋即喜道︰
「可行可行,當然可行!到底是嫂嫂有辦法,臣弟這就去安排,讓人把所有的信鴿都放出去,務必將消息傳到蝴蝶谷。」
溪月皎又勸她幾句定要好生休息,千萬保重的話便匆匆告辭,探春起身欲送他出門,溪月皎連聲叫她留步,一溜煙去了。
探春見自己昨夜想出的法子可行心中一松,便覺腳下發軟,再也支撐不住搖搖欲墜的身子朝身後座椅倒去。(!)